鬼城裡並沒有鬼, 鬼城只是看着有點陰森恐怖而已。
整個鬼城坐落在那處迷宮一樣的山洞的最深處,由一個連一個的天然山洞組成。每一間房子,都是一處天然的山洞。而房子都是山洞的好處就是……進房不用敲門。
趙希孟愣在一個山洞口, 張大了嘴看着裡面, 不出聲, 也不走進去, 更沒有退回去。
山洞裡, 蒲小晚正半褪了外衣在換傷藥。
作爲一個君子,應該非禮勿視纔對。趙希孟捫心自問,自己似乎從來就不是君子。而且, 她沒穿衣服的樣子,其實他老早就看過了, 那一次分明看得更多更透徹……只不過, 那一次全看光和這一次偷看一部分, 感覺好像有那麼些不一樣……
他正站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蒲小晚已經不知何時轉過身來, 面對着他。
趙希孟故作鎮定的咳嗽一聲,走了進來,“小晚在換藥?要我……幫忙麼?”
蒲小晚應該一早發現他站在門口偷看了,倒也沒用動怒,也沒有害羞。完全一副“偷看不偷看隨便你”的樣子。而且在聽到趙希孟要幫忙的說話後, 竟然一點也沒有驚慌害羞, 直接就點頭了。
蒲小晚這樣做, 趙希孟反倒很受傷。於是故作羞澀的吞吞吐吐, “我只是隨口那麼一說。畢竟……畢竟男女……男女有別……”
蒲小晚一臉平靜, “你又不是沒看過。”
趙希孟被這句話生生噎住,癡傻了老半天, 似是在回味上一次幫她更衣的情形。終於回味完了,他纔回過神來,豁出去了,點頭如搗蒜,“我幫你換!”
這時蒲小晚已經開始重新系上衣帶,低着頭,聲調平淡的說,“不用了,已經換好了。”
趙希孟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好像就這麼……輕易的被耍了。
而耍了他的那個人,現在一臉淡然,竟然連一絲耍過人後的得色都沒有。這簡直就讓趙希孟更加鬱悶。
不過他這一趟還有正經事要做。
趙希孟再次咳嗽兩聲,端正一下自己的形象,一本正經的說,“我是來辭行的。”
蒲小晚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
趙希孟一早知道她只會有這個反應,當真聽到時,還是有些不舒服。但他很快笑一笑,“小晚安心留在這裡養傷吧,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痊癒了。”說罷他就走了出去,故意大大咧咧吊兒郎當輕鬆泰然的樣子。
蒲小晚望着趙希孟消失在山洞裡的背影,眉心漸漸鎖了起來,按照這個人的脾氣,他越故作輕鬆的時候,越應該是有什麼事情。
蒲小晚心中已經猜到了四五分,可她方纔卻什麼也沒說。她即使說出口問出來,現在的她,也幫不上她什麼忙。現而今,她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養傷。
趙希孟直到走到蒲小晚看不見也聽不見的的地方纔放慢了步伐。他沉沉嘆了一口氣,往蒲小晚的方向回望一眼,過了很久,才又轉過身,繼續向前走。
雖然鬼姬和小晚的關係並沒有挑明,但趙希孟又怎麼會看不出來,鬼姬和小晚是什麼關係。小晚待在鬼城裡暫時應該沒有危險,可以安安心心的在這裡養傷。他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出去幹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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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鬍子將一大卷羊皮的地圖攤開來,由着趙希孟慢慢看。
這一大卷羊皮的地圖,畫的正是這迷宮一樣的山洞。
鬼城原本是沒有地圖的。鬼城通往外面的出口只有兩處,一處在落雁山裡,另一處在和落雁山相距五里的一個山腳下。因爲山洞內部岔路衆多複雜無比,所以鬼城裡,除了大鬍子,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整個山洞的全貌。大部分人,只知道由鬼城同外山外的那唯一一條路。
這張地圖,是大鬍子在鬼姬的命令之下,特意爲趙希孟畫的。
不過他雖然不敢抗命的畫了出來,卻仍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趙希孟才仔仔細細將那一大張圖從頭到尾看過一遍,剛要擡頭,卻見那大鬍子用力將羊皮一抽,狠狠的握在手上,眼睛瞪得圓圓的,恨恨的盯着趙希孟不放。
顯然,大鬍子還在爲趙希孟那一次差點殺了他的事耿耿於懷。
趙希孟不置可否的笑一笑,似乎對此毫不介意。但也絲毫沒有賠禮道歉的意思。
道歉?爲何道歉?他是差點殺了那個大鬍子,不過那個大鬍子一開始也沒安好心啊。要不是自己和小晚機警,恐怕早就被那人兜去不知是哪裡的山洞裡,活活餓死了。
道歉也可以。他先給自己和小晚道歉吧。否則,結一個樑子也無所謂。
只是……趙希孟看着匆忙離去的大鬍子微笑,結樑子有時候容易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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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姬仔細的看着宣紙上畫出來的地圖,一邊看,一邊和自己手中的羊皮做對比,“你確信自己沒有畫錯?”
趙希孟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您說呢?”
確實沒有畫錯。和手上這張羊皮做比較,有好幾個關鍵的地方都有了細微而致命的出入。這些細微的出入,很容易就讓人迷在了這個大迷宮裡,再也出不去了。
而她手上這張羊皮的,雖然纔是正確的版本。但那羊皮的上面,若是仔細看能看出來,剛好在那幾個有出入的地方,有毛筆後來添改的痕跡。
顯然畫羊皮的人,第一次不知道是故意或者無意,畫了錯誤的地圖給趙希孟看,第二次又修改之後,才交給了鬼姬。可他沒想到的是,趙希孟竟然把整張地圖只看一遍就全背了下來。背下來後還默畫出來,再和他交給鬼姬的那張一比較,就露出了馬腳。
鬼姬將自己手裡的羊皮丟給趙希孟,捲起趙希孟自己畫的那張紙,用燈火點燃了,由着它燒成灰燼。
“有時候,人太聰明瞭,也未必是一件好事。”鬼姬盯着自己手上燃燒的宣紙,狀似自言自語的說。
“那前輩認爲,在下遇見的,是好事還是壞事呢?”趙希孟看完了正確的羊皮地圖,一甩手,又把地圖扔了回來。
鬼姬穩穩的結果羊皮紙,嘴角帶笑,不回話,仍舊盯着燃燒的宣紙,眼神一動不動。
“那前輩認爲,小晚遇到在下,是好事還是壞事呢?”見對方不回答,趙希孟索性換了個話題,單刀直入。
鬼姬終於擡起頭來看他,仔細的上下打量,看了又看,終於扔了快要燒到自己手上來的紙屑,“不壞。”
說罷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洞口,一聲厲喝,“把路使叫來!”
路使?那不就是大鬍子。趙希孟心頭竊笑一聲,看來有人要有麻煩了。這個麻煩,還是那大鬍子自己造成的。
鬼姬這麼做,倒不一定是爲了給自己主持公道。只是若是手下領了命令,卻做了陽奉陰違的事,不管這手下出於什麼樣的私怨,在上面的領事者看來,都是不應該,不被允許的。
也不知道鬼城對於這樣的事情處罰有多嚴厲。不過這也不是趙希孟該擔心的事情。他走出去,找到鬼城裡負責管理倉庫的管事,要了柄趁手的長劍,然後回到自己暫時歇腳的山洞,開始簡單的收拾行李。
從離開趙府那天算起來,前前後後其實也沒有幾天。但幾天的時間,足以發生很多的事情。只要羅剎渡還存在一天,他就沒有一天不去在意。何況羅剎渡最近,顯然是對準了趙家而來。
“現在就走?”一個他沒想到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趙希孟猛的回頭,果然看見蒲小晚站在門口。
她的突然出現反而把他嚇了一跳,他原本以爲她不會來送行的,這樣一來,還有些受寵若驚,卻又不想表現得太過高興得意,只得憋了笑,板着臉點了點頭。
“路上小心。”蒲小晚只說了這四個字,然後,拋過一個東西給趙希孟,轉身就走。
趙希孟接過那東西一看,是一個瓷瓶,還是自己挺熟悉的瓶子。揭開瓶蓋聞了聞,普通的治內傷的藥而已。這個……好像是自己曾經送給她的那瓶。瓶子裡的藥丸還剩下一半左右的分量。趙希孟擡頭往外開時,眼尖的發現洞口的角落上也擺着一個藥瓶,顯然也是蒲小晚剛剛留下的。
他走過去拿起來,仔細的聞了聞,治毒傷的藥。而且,似乎是對羅剎渡那些奇奇怪怪的毒有效的藥。
趙希孟將兩個藥瓶都貼身揣好,提了包袱和長劍,向着蒲小晚離去的方向傻兮兮的揮了揮手,有些神經的吼了一聲,“後會有期……”
這一聲吼得極大,在不利於散聲的山洞裡盪來盪去,傳到了老遠的地方,也不知道會有哪些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