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蕭連山和顧安琪的對話,我這纔想起他們隨同秦雁回在祭宮於羋子棲生死一戰,我雖然不知道幾十年前的那場祭宮一役到底讓他們留下多大的悲傷和遺憾,以至於到現在我從未聽蕭連山在我面前提及過半句。
不過唯一讓我們慶幸的是,從未被人開啓的秦始皇陵似乎蕭連山和顧安琪知道怎麼進入,他讓我們先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出發趕往驪山。
一天之後我們在驪山終於看見了千古一帝祖龍嬴政的皇陵,遠遠往過去秦始皇陵南依層層疊嶂、山林蔥鬱的驪山,北臨逶迤曲轉、似銀蛇橫臥在渭水之濱,高大的封冢在巍巍峰巒環抱之中與驪山渾然一體氣勢雄偉。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刑徒七十萬,起土驪山隈。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和這座曠世皇陵聯繫在一起,而且是那樣的緊密,也未曾想過,真的有一天,我竟然會走進這沉睡千年的皇陵。
蕭連山和顧安琪似乎對這裡一草一木都尤爲熟悉,可他並沒有帶我們去秦始皇陵,而是輕車熟路的帶着我們往驪山的半山腰走去。
顧小小在旁邊小聲的告訴我們,玄門相傳在驪山有通向秦始皇陵的傳聞,不過從來沒有人找到過,如今看來這傳聞怕未必是空穴來風,果然蕭連山一直把我們帶到驪山的半山腰,天色已晚四下無人,蕭連山和顧安琪警覺的查看四周後,停在一處山壁的前面,然後目光落在我身上,退到一邊說。
“祭宮的入口就在這裡,不過能開啓的只有祖龍嬴政和我哥秦雁回。”
“啊……”我吃驚的看着蕭連山疑惑的說。“他們都不在這裡,我們如何才能進去?”
“這裡只所以被稱爲孤絕之地,對於凡人來說最可怕的便是守護皇陵的百萬亡魂,聽你們所說千年前嬴政在此和冥皇合力封印羋子棲,並有上古的四方結界鎮守,想必這百萬亡魂都是嬴政向冥皇借的幽冥之力”蕭連山不慌不忙的說。“既然封神榜就在這祭宮之中,想必冥皇也能開啓皇陵,你既然是冥皇轉世當然不會懼怕三界孤絕,即便是裡面的百萬亡魂怕也要聽命於你。”
“那要怎麼才能開啓這祭宮?”
“你把玉圭放在山壁上,上一次我們來這裡,我哥就是用玉圭開啓的秦始皇陵。”蕭連山一邊說一邊看着我手中的玉圭。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慢慢把玉圭伸向山壁,月色下映射着皎潔月光晶瑩剔透的玉圭頓時泛起渾黑之氣,遠處的秦始皇陵四周土地微微震動。
蕭連山告訴我說,一旦開啓祭宮,守護在皇陵外的百萬亡魂會附身於兵馬俑之上護佑皇陵,那是一支可以毀天滅地的大軍,如今已經被我徹底的喚醒。
山壁在玉圭的黑光照耀下緩緩分開,通向前方的道路被兩邊持戟石俑鋒利的兵器所阻擋,我走向前那些兵器被收起來,兩邊的石俑如同親衛站立,整齊如一的動作和聲音在悠遠的山體中迴盪,若不是這些石俑身上抖落的塵埃還有他們那赤如鮮血的眼睛,很難想象,這些石俑都是已經被賦予戰意,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而且嗜血殘暴的亡魂大軍。
我們穿行在通道中,這條筆直的道路會帶我去傳聞中千古一帝嬴政的皇陵,在那裡有千年的宿命還有……還有剩下的應該就是蕭連山他們揮散不去的傷痛。
我的餘光看見蕭連山和顧安琪越是往裡走,表情越沉重,從未見過他們如此的憂傷和膽怯,那種膽怯不是害怕,而是不願意去面對,想必他們已經爲這樣的膽怯逃避了很長時間,若不是要幫我們找到封神榜,我想他們或許此生永遠也不願意再回到這個地方。
等我們穿過這條由亡魂石俑守護的通道,當眼前出現一望無際的空曠時,除了蕭連山和顧安琪,我們所有人都慢慢張開嘴被眼前觸目所及的景象所震撼。
我見過一服四海成吉思汗的帝陵,也見識過傳聞中明十四陵,還有那紫禁城下令人震驚的地宮,可這一切和眼前這座皇陵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這根本不是皇陵,不管怎麼看這裡更像是一座氣勢磅礴高大宏偉的都城。
最讓我們震撼的還是那守護在這裡的那百萬亡魂,穿過通道的時候我還在心裡想過,百萬擁有上個幽冥之力的大軍有多少,我曾經認爲這是一個誇張過的數字,或許指的就是秦始皇陵外的兵馬俑,加在一起充其量不過數萬人。
但等我們真正站在通道的盡頭時候,我才真正領悟到爲什麼嬴政可以登泰山伐天,一己之力封退九天神衆,若是他願意三界稱皇也是舉手之勞。
先不管嬴政所擁有的龍甲神章上那上古魔神的曠世神通,在我們面前被火光照亮的地底,觸目所及全是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按照秦軍編織,前軍、中軍和後排重步以及弓弩還有鐵騎,那是一支真正的軍隊,就安安靜靜的站在我們的面前,我們走向什麼地方,他們的目光就追隨到什麼地方,他們如同靜候於此飢餓千年,就在等待任何擅自妄想闖入和僭越這裡的人,他們便可吞噬一切來填補那雙雙嗜血的眼睛。
百萬亡魂大軍按四方隊形分佈,我穿行在這些可以毀天滅地的亡魂大軍之中,所到之處無不感應到他們呼之欲出的暴戾和永遠無法填滿的嗜血,擁有這樣一支亡魂大軍的嬴政欲要三界稱皇又有何難。
在亡魂大軍護佑的中間,我看見一座巍峨聳立的宮殿,從來沒有誰真正見識過這氣勢磅礴恢宏無比的地宮,文獻中也鮮有提及後世之人都是從文史中的隻言片語去揣摩這裡令人震撼的景象。
秦始皇陵穿三泉,下銅而致槨,宮觀百官,奇器異怪徙藏滿之,以水銀爲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爲燭,度不滅者久之。
不過這些文字中所描繪出來的秦始皇陵,和真正我們看見的卻相差太遠,嬴政在驪山地底與其說修建了一座皇陵,還不如說修建了另一座大秦皇宮,文獻中的描述不過是這座曠世宮殿的冰山一角。
登上高殿我們能環視這地底宮殿雄偉壯觀的一切,百萬亡魂大軍盡收眼底,亭臺樓閣讓我們恍如隔世有一種重回大秦的感覺,高殿之下那百萬亡魂大軍睜着赤紅血眼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我們,透過那一雙雙充滿暴戾和怨恨的眼睛,我看的只有無盡的殺戮和永不屈服的戾氣。
那些亡魂似乎開始蠢蠢欲動,應該是感覺到我們並不應該屬於這裡,我突然想起開陰陽眼的時候,我恍惚中看見自己也是站在一座高殿之上,就和現在的情景如出一轍,我下意識慢慢擡起手臂,透過張開的五指縫隙,高殿下那百萬亡魂大軍如同權操我手。
我深吸一口氣猛然握緊拳頭,冥焰瞬間從我身上騰起,當我整個人被冥焰所環護的那刻。
譁!
高殿之下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下面的百萬亡魂大軍齊齊的跪了下去,血紅的雙眼中只剩下畏懼的臣服,看來蕭連山猜測的沒錯,這裡守護皇陵的大軍都是來至上古幽冥的亡魂,他們當然很清楚能駕馭冥焰的人是誰,我纔是幽冥的主宰,凌駕於三界之上的神。
看着百萬亡魂大軍俯首稱臣的跪拜在城下,終於明白爲什麼那麼多人會對權利趨之若鶩,我第一次體會到高高在上權操一切的感覺久久的難以平復,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世間萬物都一手盡握,這隻有至高無上的神才能做到的事如今被我做到。
我久久不願把手放下,直到餘光看見雲杜若用詫異陌生的目光看着我,和她眼神對視猛然清醒過來,剛纔那一刻連我自己都感覺陌生,那不應該是我會有的想法,我回頭重新看看高殿之下跪拜的亡魂大軍。
曾經……
曾經秦雁回也應該站在這個位置,他同樣擁有權操天下的神通,可他最終卻選擇了歸隱,一個擁有通天徹地神力的人到最後和自己在意的人,醉極山林笑看紅塵都變成奢望,即便能三界獨尊又能怎麼樣,我終於開始有些能體會他的落寞和哀傷還有那溢於言表的無奈,好在我比他要幸運的多,至少我現在還能選擇。
我放下手對雲杜若淡淡一笑,她纔是我的全部,沒有什麼比她對我來說還要珍貴,我無可眷戀的轉身牽起雲杜若的手向宮殿深處走去。
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那裡應該就是秦雁迴向我們提及過的祭宮,幾十年前蕭連山和顧安琪都來過這裡,如今他們兩人停滯在宮殿的門口,躊躇不前的仰望着宮殿,我沒經歷過那場祭宮之役,但如今看他們的表情也能猜到當時有多慘烈。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大門,永不熄滅的火光照亮這奢華的宮殿,作爲皇陵最大的宮殿,殿頂繪滿天星宿,都是由碩大的明珠鑲嵌,擡頭能很清楚的看見北斗和九星以及九宮,滿天神衆包羅萬象,腳下是琥珀鋪設成的殿面,清楚的看見一條銀龍串流而過,蜿蜒盤旋在整個皇陵四周,這就是傳聞中的寶石爲天,水銀爲河,而這裡也是封絕一切的三絕之地。
宮殿是按照秦皇宮主殿修建,盤龍柱、編鐘等等鉅細無遺,殿堂正中是龍椅,後面一大一下金漆棺槨各一副,棺槨的四角有四盞人魚膏燈爍爍閃動、長明不滅。
較小的那副棺槨並沒被封蓋,我忽然發現這裡既然沉寂千年,按理說應該聚集很厚的塵土,可我環顧四周卻發現尤爲的乾淨,想必有人經常會來這裡清掃。
回頭纔看見蕭連山久久凝望着那開啓的棺槨,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憂傷,嘴角蠕動幾下一行老淚脫口而出,旁邊的顧安琪應該是擔心蕭連山太激動,一邊抹着眼角的淚花一邊攙扶着蕭連山。
我慢慢望向那棺槨,不知道里面長眠的是誰,但我已經能猜到,對於蕭連山和顧安琪來說,他們一直不願意面對和逃避,還有他們揮散不去的哀傷都是因爲長眠在裡面的那人。
我和顧小小上去去攙扶他們,我只感覺蕭連山整個人不停的在顫抖,走向那棺槨越近他和顧安琪越是難以平靜,其實我現在已經能猜到長眠在那裡的人是誰,因爲我在秦雁回臉上也看見過同樣的哀傷。
他在這裡親手殺掉自己最在意的人,就亦如千年前嬴政在此狙殺羋子棲,這裡埋葬的是他們無法破除的宿命,不是終極,這裡只是一切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