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敏之離開仙居殿後,陳易也被武則天召進宮問話。
“子應,這是刑部狄尚書急送來了李顯病亡案件的報告,你先看一下,看了再告訴本宮,你對這件事的看法!”武則天將狄仁傑所呈的急報交給了陳易,在陳易伸手接過後,又道:“其實你看不看也一樣,想必狄仁傑已經將此情況告訴了你吧?”
陳易接過武則天所呈的狄仁傑的報告,仔細地看了起來,嘴上也回着話:“娘娘,臣只是聽到了狄尚書使人傳回來的消息,其中詳情並不知曉!”
這樣的事也不要在武則天面前隱瞞了,狄仁傑肯定會有消息告訴他,這是公開的秘密,要是在武則天面前否認什麼,那可是此地無銀的感覺了。
因爲知道了大概的情況,狄仁傑這份急報上所說內容陳易已經大部清楚,來回看了幾遍,將所寫的細節都瞄清楚後,再放下急報,看着武則天說道:“太后娘娘,臣覺得狄尚書在房州查案時候,是發現了一些異常,只不過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什麼,因此只能認爲廬陵王是死於急病!任何一個案件,要是沒有直接或者間接的證據證明什麼,那就不能妄下定論,更不能無端懷疑什麼人,因此狄尚書這份報告只能這麼寫,也看不出更多的意思!”
陳易這樣說,武則天早就意料之內了,也沒什麼神情的異樣,只是用閃着精光的眼睛看着陳易,道:“子應,那依你推測,要是你是一個旁觀者,你覺得會是誰,會對廬陵王下手?誰最想除去他?你不要顧慮什麼,想到是誰就告訴本宮,本宮不會責怪你的!”
“娘娘,要是真的如你這般說,什麼人最不想讓廬陵王活在世上,那臣第一個猜測就是娘娘你!”
“什麼?!”陳易的回答讓武則天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陳易“你還是認爲本宮下手除去顯兒?沒懷疑其他人?”
“不是!”陳易搖搖頭“臣只是說,要是讓臣說是什麼人最想除去廬陵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娘娘你,但並沒有說就是你,如今臣已經安全確信。這件事與娘娘無關,娘娘一點都不知情,就似臣一樣!”
陳易這話讓武則天心裡的驚怒少了一點,但很不滿意陳易最後那句畫蛇添足般的話,很是忿忿地問道:“陳易,你怎麼這樣說本宮?顯兒是本宮此前唯一健在的兒子,本宮再不容他,也不可能下手將他除去的……”不過在想到自己對付李弘、李賢這兩個親生兒子的手段時候武則天的話說不下去了。
陳易也知道武則天想到了什麼,沒接這話,以無言表示他對武則天以前行爲的不評價。
武則天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再問陳易道:“陳易,本宮再問你,既然你認爲最想將顯兒除去的是本宮,那第二個最想除去顯兒的會是誰?是敏之,還是你自己?或者其他人?”
“都不是!”在武則天略顯的驚異中,陳易不急不慢地說道:“娘娘,要是以旁觀者角度考慮,第二個最想除去廬陵王的應該是現在的小皇帝!只要廬陵王在一天,他的皇位就不太穩固,因此第二個想除去廬陵王的應該是他!只是他年齡太小,根本沒有考慮這些事情的能力,因此可以忽略不計!”
“但他身邊的謀臣可以!”武則天眼中閃射出異樣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陳易:“據本宮所知,最衷心擁護李重潤當皇帝的就是以你爲首的那些人,那是不是可以說,因爲你們怕顯兒威脅到李重潤的帝位,因此纔要置顯兒死地的?”
武則天反應如此之快讓陳易有點吃驚,但還是很堅決地搖搖頭,否定道:“娘娘,你這話說的雖然有道理,但你的推理是錯誤的!”
“臣並不最堅決擁護小皇帝的人,如今朝中,堅決擁護小皇帝的是除了臣,還有敏之舅兄以外的那些人!當然,臣也可以說是擁戴者之一。但這並不能說,這麼多擁護小皇帝即位的人,都不想讓廬陵王死的!廬陵王當皇帝的時候,做出了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甚至要將天下都讓給韋氏家族的人,還不聽衆臣的勸諫,讓衆臣都寒了心,太后怒斥其荒唐,廢了他的皇帝位,衆臣都拍手稱讚,可以說,即使廬陵王一直活着,也不可能威脅到小皇帝的位置的!臣也是不會這麼想的!”
武則天聽出了陳易這話中有話,依然將矛頭繞回到他身上,暗指是她最有可能下手除去李顯,因爲她想自己當皇帝。如果她想當皇帝,將小皇帝控制或者消滅掉,那衆臣還可以將李顯擡出來,與她對抗。但要是李顯死了,那就擡不出有力的人物與想稱帝的她對抗的!
因爲怕陳易再將事兒繞回到她頭上,徒引不快,還要費口舌解釋,因此她沒在順着陳易話的意思說什麼,而是繞回到剛纔的話頭上,再問道:“你這樣說,也是有道理的,擁護小皇帝的大臣可以基本排除作案的可能,那本宮再問問你,那敏之主謀此事的可能性會不會比其他人更大?”
武則天故意把其他人咬的聲音重一點。
陳易從武則天的話及聲音高低上聽出了此話的含義,微微想了一下後,還是點點頭,沒否認。
“娘娘,是的,臣覺得敏之舅兄作此事的可能性很大,但狄尚書所呈的報告中並未查到任何證據證明是敏之舅兄派人下的手,甚至廬陵王身上連被他人所殺的直接證據都找不出來,臣也不敢如此推斷!”陳易說着,看了看神情複雜的武則天,再輕聲道:“太后,臣覺得,可能這事真的是因爲廬陵王病重才導致死亡的!即使不同意這個認定,也沒辦法將事件事查的一清二楚了!”
武則天沒接陳易的話,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繼續問陳易道:“子應,要是你認爲是敏之下的手,那你覺得他爲什麼要下手?”
陳易沒和賀蘭敏之一樣,直接在她面前惡言對方,這讓武則天感覺好了很多。
說實在的,一會前賀蘭敏之在她面前一個勁地說陳易的不是,把李顯之死全部怪到陳易頭上,讓她覺得很不舒服,甚至覺得這是賀蘭敏之在故意栽贓,想借這件事給陳易安上個罪名。
而陳易並沒直接說這一切肯定是賀蘭敏之所做,即使將懷疑的可能再按到她頭上,也沒往賀蘭敏之頭上栽,看來這兩個人的肚量還真的相差很多。
要不是賀蘭敏之是她的親外甥,還需要他爲她做事,就因爲這些說法,她就會遷怒於人了!
對陳易態度的改變也直接反應在說話時候的稱呼上,她直接喚陳易的名,那表明她心裡對陳易有忿忿,要是稱“子應”那感覺上肯定是好一點的。
陳易當然從武則天對他稱呼上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也從中感覺到了她對他態度的改變,因此也大着膽回答武則天這樣的問話:“娘娘,其實這很簡單!”
“你這段時間一直在謀劃自己稱帝登基的事,要是臣的猜不錯的話,敏之舅兄應該更在乎這件事,因爲他是武家唯一的子嗣所存了,要是娘娘你當了皇帝,並準備將皇位再傳給武家人的話,那敏之舅兄將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只要他這麼想的,他就不希望廬陵王這個太后你的親生兒子活在世上!”
話也不能說太多,只這幾句,說完陳易就停下了嘴,不理會武則天神情的變化。
陳易這話讓武則天內心無比的震撼,她是往這方面想過,但不敢再確定。
不過如今這樣的話從陳易嘴裡講出來,她不可能不去當一回事了。
這些話說的當然很有道理,可以說,要真是賀蘭敏之做了這件事,那陳易所說的肯定就是板上釘釘的事。要是查明真的是賀蘭敏之做的事,那他也可以解釋,這一切是爲了她能夠順利登基而做的,那樣她也不要責罰他什麼。
一想到此,武則天心內涌上無比的悲涼。
她的心態已經和幾年前完全不能相比了,隨着年歲的增長,親情的份量在她心目中越來越重,不再是爲了權勢可以完全無視親情的年紀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內心已經有點厭惡不擇手段的殺戮,這一兩年,她時常爲自己當年的狠毒而自責。要是賀蘭敏之真的是爲了她登基的事,爲了他自己在她登基後有機會被立爲皇嗣而去做這件事,將李顯毒殺,那她會很內疚的。
雖然不是她指使賀蘭敏之這樣做的,但也可以說是她縱容他如此做的,前段時間,她不是授權賀蘭敏之可以採取任何手段做事嗎?她有點痛恨賀蘭敏之這樣做了!
只是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爲何幾年間心思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見武則天陷於沉思中,神色也不斷地變化着,陳易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着,等待武則天情緒的平靜。剛纔這番話說到武則天心裡去了,她纔會起情緒的變化。
不過就在陳易琢磨武則天的心思間,武則天卻收住了心緒,再問他道:“子應,本宮問你,要是本宮決定將軍情院交給敏之負責,你認爲怎麼樣?”
“娘娘,那絕對不可以!”
“爲什麼?”
“要是這樣,那天下就會大亂的!敏之舅兄他……”
“唔,本宮知道了!”武則天沒讓陳易將理由什麼的陳述清楚,就打斷了他的話,又有點煩悶地揮揮手示意道:“子應,你先去吧,本宮累了,想休息下!”
“是,娘娘,那臣告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