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最近的防盜任務很重,都是些老賊,成羣結隊的肆虐雲家莊子,先是看看土豆的收割狀況,自己量一畝地開始挖土豆,不用官府的人手,全是他們自己的家丁,挖出來稱一稱就不管了。沒人敢指責。
華縣令和主簿瑟瑟發抖的站在大太陽底下,連頭上的汗水都不敢擦,一副隨時就要哭出來的模樣,這兩天他們接到了無數的恐嚇,必須照顧好老人家,只要一個出事,他們就會被剝皮抽筋。
雲燁躲在玉米地裡踮着腳尖看那些該死的老賊,他們家裡都有土豆,可是誰都沒當一回事,當初金鑾殿上李二挖土豆,被他們看成是在作秀,皇帝參演的好節目,過了看戲的癮,回頭就把土豆這回事忘了,等到皇帝賜給他家土豆的時候,有些放在祠堂裡供起來,有些隨手放在寶庫裡發芽,等長了長長的芽子,再拿出來餵豬,結果,豬被毒死了好幾頭,由於是皇帝賜下的沒人敢吱聲,悄悄地處理掉了事,說不定養豬的豬倌都被滅口了好幾個。
粗心大意的雲燁這才發現,滿世界種植土豆的只有雲家,長孫家,牛家,程家,秦家,尉遲家,而且還是長孫無忌和幾家家主商量好了,不告訴那些蠢蛋,自家種了好發財,所以雲燁知道有偷偷賣土豆的,只是沒想到供應商只有這幾家而已。
怪不得皇帝不把土豆散出去,認知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每回雲燁問起皇帝土豆爲何現在還不能擴散四方,李二都是一副惡劣的模樣,他就在等着這些人上門去求他,好狠狠地敲一回竹槓,白白得到的東西沒人會愛惜,放置天下都是正理。
這些人不認同,老百姓就更加的不敢認同,雲燁被雲家莊子的虛假開明矇蔽了眼睛,以爲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翹首企盼土豆的到來,誰知道這一切只存在自己常去的幾家,雲家莊子的莊戶都不把這個好消息往外傳,媳婦回孃家,都不許讓多嘴,要是泄露了莊子裡的大事,就不用回來了,八十歲的老爺爺在這件事上說一不二,沒有一個敢違反的。
這樣的大環境還傳播個屁啊,土豆發了芽,它本身就有毒啊,誰發了瘋去吃發了紫色芽孢的土豆,那東西看着都不是善類。再說了,發黴的糧食吃了也會死人啊。
如果不是華縣令捅開了這層窗戶紙,雲燁根本就不會知道,辛月躲着雲燁,這兩天已經捱了兩頓揍了,隨然捱揍的過程香豔無比,可是屁股上老是佈滿手印子也不好看啊。
老錢躲在洛陽不回來,說是家裡在洛陽的生意需要仔細盤查一下,沒有十天半個月的完不了。
侯爺黑着臉已經三天了,家裡的狗已經被踹瘸了兩條,打鳴的公雞脖子一扭,就進了湯鍋,小丫娘子她們的課業更加繁重了,都一更天了還抹着眼淚寫大字。
總之雲家的上空鋪滿了烏雲,電閃雷鳴的不是一般人能夠受得了的,這樣的日子沒法過了,僕役丫鬟們個個戰戰兢兢,直到李綱先生的到來,所有人才鬆了一口氣。
“小子,發什麼脾氣,不就是土豆的事情麼,你想想,如果沒有這一遭,天下人能對這東西有這認識?你也不看看現在來的都是些什麼人,都是每家子真正拿事的人,這些人一般不出家門,現在全涌到你家地裡看土豆,就說明啊,明年這東西一定會全面鋪開,皇家,還有你,伸不到手的地方都會種滿,信不信?”
雲燁給李綱斟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順手的地方說:“都是些賤皮子毛驢,趕着不走,打了倒退,非要我狠狠地賺一筆錢才肯罷休。”
“那你就賺啊,沒說不讓你賺,這回是他們心甘情願的送上門的,爲什麼不賺?你賣便宜了他們纔不幹呢,這是他們拐着彎的向陛下賠罪,嘿嘿,說不定現在,皇家已經開始大規模的賣土豆種子了,小子,你才種了幾畝,皇家種的要是少於五千畝,你來問我。皇后娘娘精明過人,會把握不住這次的機會?你以爲把你在家關三個月是怎麼回事,總得皇家的土豆種子賣完了,纔好見你。”
雲燁垂頭喪氣的問:“難道說華縣令也是娘娘事先安排的?”
“你說呢,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員,敢給脖子掛上繩子威脅上官,還反了他了,如果沒有皇后在後面支撐,借他八個膽子都不敢,你以爲名聲就是那麼好傳的?如果不是應爲他離你雲家近,這種好事會輪的到他,他算個什麼東西。”
雲燁發現自己在大局觀的把握上差這些老傢伙好幾十條街,算計他人於無形之中,最後自己乖乖地把脖子伸出來往絞索裡鑽,李二夫婦果然不是好東西。
“去給我煮點粥,上回喝的那個玉米茬子味道就很好,年紀大了,克化不了那些大魚大肉,只能喝點玉米碴子,我家裡的玉米少,不能吃。”
陪着李綱先生美美的喝了兩大碗玉米茬子,這才消了一點氣,回過頭卻發現辛月,程夫人,牛夫人,長孫夫人,秦夫人,尉遲夫人這些婦人躲在雲家後花園子裡喝酒慶賀,程咬金老婆的大嗓門勸酒,隔着兩個院子都能聽見,好像都喝的有問題了,辛月居然在描述自己被打的情形,老天爺,這也是能說出去的?
等到天黑,辛月面孔紅紅的搖着手帕進了屋子,一張嘴濃重的酒氣差點把雲燁薰個跟頭,攀着雲燁的後背拿臉磨蹭,一個勁的說,今天真痛快。
能把那些古老的傳統貴族逼得求到門上,這對這些新晉的貴族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勝利,傳統貴族的圈子云家還進不去,這回不知道接到了多少請柬,反正懷裡鼓鼓囊囊的一大疊,從她懷裡把請柬拿出來,沒心情看,都是利益鬧得,這是辛月的領地,雲燁一般不插手,衣服脫得光光的,牀頭給她放好痰盂,拍着她的光脊背給她緩解酒勁。
美女喝醉了吐也不好看,哪怕是光着的,脖子上青筋亂跳,撕心裂肺的吐胃液,看着心酸,屋子裡的酒味濃郁的化不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第二天清晨,打着小呼嚕的辛月果然沒了時間觀念,看樣子一時半會醒不來,雲燁吩咐丫鬟給她熬了小米粥,胃裡吐得空空的,但願她今天能有胃口喝粥。
顏家的帖子到了,俱名的是顏之推,皇帝接到這樣的帖子都會興奮一陣子,更不要說小小的雲家,有資格接待這位老先生的只有雲家老奶奶,昨晚想把李綱留住作陪,誰知道被李綱呸了一頭的口水,說上次就是給雲家頂缸,才臨老了被人家一口唾沫吐在臉上,還不能擦,這口唾沫算是教訓雲燁不知道尊敬老人,大唐現在找不出比顏之推更老的人了,他在顏之推面前就是一個小娃娃,捱了揍都沒地方訴苦,你自己惹的禍,自己挨着。說完就跑了,看樣子他實在不想再見顏之推,挨口水了。
等到雲燁把一切安排妥當,老奶奶的壽星衣衫已經全部換掉了,換上了當年當媳婦時的衣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插着一枚白玉簪子,柺杖也不拄了,雙手交叉着放在小腹上,等着顏之推的到來,老傢伙九十四歲了還不死,沒皮沒臉的來禍害雲家。
可憐的辛月臉色煞白,早晨的小米粥一口沒喝進去,喝多少吐多少,現在身子發軟,腳底下打漂,需要丫鬟攙着才能站穩。
雲燁遠遠地站在牌坊下等候顏之推的到來,禮數上不敢有半點的馬虎,就是李二聽到顏之推要見他,也需要到宮門口迎接,把老傢伙攙到太極殿纔會正式說話。
顏家是文宗,老祖宗是顏回,家裡世世代代擔任的都是清貴的官員,和那些世家豪門相比,顏家沒有任何威脅,是每個王朝都不可或缺的一個家族。
家族講究耕讀傳家,不參與朝政,只是埋頭研究學問,顏回就是一個窮鬼,一瓢飲一単食清貧度日,被孔子譽爲是品德最高尚的人,所以顏家遠遠談不到豪奢。
顏之推坐着一頭犍牛拉着的牛車,牛車的時日久遠,棗紅色的木料泛出琥珀的光澤,一隻車輪是新的,另一隻車輪是舊的,藍衣老僕,弓着腰,牽着牛在前面開路,後面有一個健僕挑着一個禮物膽子,步行跟在後面。
顏之推到了,雲燁趕前兩步,接過老僕手裡的繮繩,親自牽着牛,進了雲家莊子,老頭子把光禿禿的腦袋伸出來,仔細的看兩側連綿不絕的商鋪,再看看那些牛犢子一樣壯的孩子,嘴裡不停地說:“好啊,好啊,好莊子,好孩子!”
別看就這兩句話說的雲燁心頭一熱,老頭子雖然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可是就這兩句中肯的評價,就讓雲燁對老壽星的品格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這是一個真正的學問人,他沒有指責雲家離商賈之地如此之近,有銅臭沖天之嫌,也沒有說雲家不顧民俗,自降身份,在自家的院子裡辦集市,他只關注到了莊戶們的富足和孩子們的健康。
面對這樣的老人,退避三舍又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