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在建的廠房裡，蕭澤滿頭大汗地忙碌着，“姐夫，這些板材我一起搬過去吧。”
“蕭澤，先放着吧，休息一會兒。”
“對了，姐夫，廠裡的電話亭修好了嗎？”
“哎，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拖拖拉拉的。一會兒說師傅沒空，一會說線路有問題，等這裡建好了一塊弄。”
“啊？”蕭澤愣了半天，實屬無奈。
“有什麼辦法，大家都着急，你姐這次肯定要生氣了。”
來廠裡一週了，他每天都盼着能有師傅來。廠區偏遠，又禁止隨意出入。現在倒好，連個盼頭也沒有了！他眉頭一緊，只希望填報志願的日子快些到來。
6月23號，高考成績公佈的日子。
隨着一聲電話鈴響，唐雨飛奔下樓接起電話，“小雨，你的准考證號和考生號報給我，哥現在就上網查。”
唐雨報完後，電話裡只傳來了急促的打字聲。她握緊電話，屏氣凝神、如坐鍼氈。
魏林也抓緊丈夫的手，心彷彿懸在了嗓子眼......
“唐雨，成績出來了，哥反覆校對了，沒有弄錯——462。”
462！
是的，唐雨沒有聽錯！
哥哥沒有查錯！
唐雨目瞪口呆，眼前一片昏暗！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她重複着，天旋地轉一般！
魏林神情淡漠，一言不發地下樓了......
她清楚記得女兒五月份的模擬考試成績是582，幾乎坐實了一本線。可是現在，462！ 足足差了一百多分！一個月掉這麼多分，女兒到底怎麼做到的？！
她來到院子，吹着雨後的冷風，腦海中竭力搜索着一切相關的記憶......
靜寂的屋裡，唐雨蜷縮在牀角。她目光呆滯，傻傻盯着窗邊飄搖的紙鶴，一隻、兩隻、三隻......它們互相碰撞着，糾纏着！她拿起水晶球，默默地注視着。片刻，唐雨視野模糊，滾燙的淚水順着冰涼的球體迅速滑落！她閉上眼睛，一陣絞痛！
不知不覺，已是天亮！
唐雨不知何時睡着了，等到醒來，已是中午時分。她迷迷糊糊地走下樓，只見爸爸一人坐在大廳，他面紅耳赤，默不作聲。
“爸，你怎麼了？”
“沒事兒，餓了嗎？吃飯吧。”
“好。爸，你和媽都吃過了？”
“吃過了。”
“那媽呢？”
“先別管了，快吃吧！”
唐雨簡單扒了幾口飯，就開始收拾碗筷。她走進廚房，透過窗戶看見四處亂竄的雞羣，雞圈裡還不時傳來母親的怒斥聲。
唐雨壓低聲音，快速收拾東西。走出廚房的時候，父親已不見身影，許是回房休息了。
她回到房間開始整理牀鋪。這才注意到牀上的水晶球不見了？她一一甩開被子、枕頭、衣服，就是沒有！
牀底下呢？書桌？她努力回想昨晚睡前的情景。可記憶告訴她自己那會明明是抱着水晶球睡着的，連躺都沒躺下！不可能放到別處啊！
慌忙之際，魏林走進了門。
“媽......”唐雨後退了兩步。
“找這個嗎？”魏林拿出身後的水晶球，聲音有些陰沉！
“我......”
“看來這東西挺重要的嘛！比你高考成績還重要？”
“媽，對不起，我......我去復讀！明年一定考好！”
“復讀？怎麼復讀？天天捧着這個？”
唐雨沒有迴應，也不敢看母親。空氣中瀰漫的戾氣讓她越發緊張。
“你說！到底怎麼回事？你到底想幹嘛？！”話音一落，魏林便把水晶球重重拍在桌上。
“媽，是我不好，是我沒考好！”
“沒考好？一句沒考好就完了？不找原因嗎？”
“我......”唐雨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說不出來是吧！那就我來說！你告訴我那段時間你的心思都在哪？這個叫蕭澤的到底是誰？你們都合夥做了什麼？”
“合夥？媽，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忘得倒快！高考前一個月，你每次早早回家，他呢？食堂門口假意幫我，套我近乎，合着就是故意糊弄我！你們一動一靜、一裡一外，配合得倒是天衣無縫嘛！每天趕着趟去學校，明面是學習，合着心思都在這了？！”
“什麼糊弄？媽，你說什麼？”
“還在這裡裝糊塗嗎？你敢說什麼都不知道？”
唐雨確實糊塗了，她絞盡腦汁也不理解母親口中所說的“合夥”與“糊弄”。她擡起頭噙着淚水，看着幾近抓狂的母親，恐懼而無助。
她走上前，跪在母親膝前，牽着母親的手說道：“媽，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考不好的，我錯了！我以後專心復讀，不讓你失望了，好嗎？”
“哼......”魏林痛苦地輕笑一聲，“我要信你嗎？你上次怎麼說的？你說你只是和同學打招呼，說我聽信唐文，現在看來誰在說謊？我說換班，你說我瘋了；你爸說我蠻不講理，寧信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女兒！原來我真是瘋了，三言兩語就信了你們！在學校被人套近乎、耍得團團轉，我還心存感激！”
魏林緩了緩，深吸一口，繼續說道：“一個月！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你們怎麼能這麼任性，腦子裡儘想着些混賬事！這對得起你們以前的努力嗎？對得起父母嗎？我應該早點相信唐文，快刀斬亂麻的。他再可惡，這件事也沒有胡編亂造冤枉了你！”
魏林歇斯底里，字字錐心。
唐雨坐在地上，眼淚開始滾落......
許久，魏林甩開女兒的手，慢慢起身。她來到書桌前，抓起水晶球，面無表情地盯着......
“唐雨，你哭什麼？媽這麼說，你很委屈嗎？二十四年了，我嫁給你爸二十四年了，我也很委屈！爲了你們，我不敢生病，害怕生病，就怕你們一天沒飯吃；我每天起早貪黑，不敢貪睡，只要睜開眼，就想着這一天要做什麼；我省吃儉用，你爸給我買的新衣服，我總是讓他退了；你們的冷菜冷飯，我常常將就着吃......我每天盼着你們長大，盼着你們懂事，盼着自己身上的擔子哪天能輕一點，我這點願望很過分嗎？至於你爸，我就不說了，他每天累成什麼樣子你更清楚吧！他那麼疼你，你是怎麼回報他的......回報？我想得真美！你眼裡只有自己，只有當下！有多少想過我們，想過今後的出路？”
唐雨擡起頭，看着母親，痛苦地搖頭。
“這個水晶球，很好看吧？離不開吧？昨晚就摟着睡覺，剛纔又那麼着急地找！你走火入魔了嗎？唐雨！你知不知道，你高考只有462分！462分！你上次考試還有580多的！怎麼會這樣？！”
魏林聲音幾乎嘶啞，可是依然沒有罷休：“你說，那兩天是不是去這個同學家了？你多大了，不長心、不知恥的嗎？”
魏林由冷語到咆哮，面部因爲憤怒而有些變形。她眼裡滿是血絲，瞳仁可怕地抽縮着，兩側青筋漲現......
突然，她冷冷地補充了一句：“唐雨，再看一眼這水晶球吧！”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襲來——水晶球被狠狠砸落，碎塊隨處可見。
唐雨目瞪口呆，一切有如晴天霹靂！她癱坐在地，猛烈襲來的痛苦似要將她吞噬......
“媽，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我說了，我回去復讀！”唐雨顫抖着迴應，一字一句全是心碎。
“復讀？每天守着這個？你這樣魂不守舍還能讀進什麼？！一個月能掉一百多分，看來，這男生不簡單啊！我真該見識一下！”
“媽，你又要幹什麼？”唐雨突然起身。
“我要幹什麼，輪得到你質問嗎？你現在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媽，成績在你眼裡真那麼重要嗎？成績不好，我在你眼裡就什麼都不是了？”
“是！成績不好，你能有幾斤幾兩？！”
“我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我們把書讀好，不如你所願，我們就什麼都不是了！難怪哥哥大學很少電話回來！難怪不管唐文有多可惡，你都那麼待見他，全是爲了讓他監視我......”
女兒的話，讓魏林怒不可遏，她揚起手，厲掌隨即甩下！
唐雨捂着臉，定在那裡。許久她快速地抹去眼淚，倔強地望着窗外。
“我不管你復不復讀，只要有我在，你永遠不要想和那個男生在一起！”魏林撂下狠話，摔門而去。
唐雨緩緩轉過身，看着滿地的凌亂淚如泉涌。她蹲下身，一點一點地收拾。
許久，她靠着牆坐在地上，看着手心裡滿滿的碎片，努力勾勒起它之前的樣子。突然她看到刻着“蕭澤”兩字的那塊碎片，上面的名字還是完整的！她捧起它，小心翼翼地護着，努力撐起一絲微弱的慶幸！
她苦笑着，用碎片使勁紮了一下指尖，鮮血很快冒出，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原來，心碎可以蓋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