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任放是真的快被貞軍氣瘋了,如此的任意胡爲,不記後果,一旦生變,讓身處風莫邊境的己方大軍如何是好?
不怕對面有狼一般兇狠的敵人,就怕身邊有豬一樣愚蠢的夥伴。
那貞將被任放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是郭鬆先生的意思,也……也是上將軍允許的……”
他說的沒錯,這確實是郭鬆的命令。最近調兵遣將攻城的次數減少,陣亡的將士幾乎沒有,按照郭鬆的意思,坑池裡還需囤積兩三千具的屍體,貞軍當然不會屠殺自己的士卒做填補,目標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無辜的莫國百姓身上。
任放看着眼中充滿驚慌的貞將,他的手慢慢鬆開了,現在再怎麼罵他,就算殺了他,也於事無補,人死不能復生。他沉聲說道:“立刻停止!若是你等再敢濫殺莫國百姓,再濫抓莫國百姓,本帥必嚴懲不怠,明白嗎?”
“是、是、是!末將知道了,可是……”貞將連連點頭的同時,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
“任帥,我軍……還有一支派出去的兄弟沒有回來,您看……”
暗道一聲麻煩!任放問道:“他們去了哪裡?”
貞將答道:“東邊三十里外的朝陽村。”
任放凝視着貞將片刻,然後二話沒說,撥轉馬頭,又急匆匆的向朝陽村趕過去。
見任放走了,隨他同來的川軍將士也隨之蜂擁而去,片刻都不願意多做停留。這個浸泡死人屍體的坑池對他們而言太噁心,也太過變態了。
望着川軍衆人絕塵而去的背影,貞軍士卒們紛紛回過神來,七嘴八舌地問道:“將軍,這些屍體怎麼辦?”
貞將愣了愣,說道:“先投入池中再說!”
“任帥不會怪罪我們吧?”
“怕什麼?天塌了,有郭鬆頂着,郭鬆頂不主,還有上將軍頂着呢!”貞將揮手說道:“都別愣着了,趕快乾活!”
在他的命令下,貞軍士卒們帶好手套,開始把地上的屍體向坑池裡拖。
且說任放,他帶着百餘名親兵衛隊急匆匆地去往朝陽村。
他們一行人是馬隊,速度極快,等快要抵達朝陽村的時候,遠遠的便聽到村子裡人喊馬嘶,雞鳴狗叫,混亂聲不絕於耳。
任放下意識地加快速度,風馳電掣一般衝進村莊。
進來之後再看,好嘛,只見三五成羣的貞軍正滿村亂竄,瘋狂的搜捕村中居民,有些士卒根本就不是抓人,而在瘋搶東西,還有些人抱着雞、牽着牛、拖着豬,其狀哪裡還象一國的正規軍,和土匪強盜沒什麼區別。
“住手!統統住手——”任放扯脖子大喝一聲。
這時候,在吵雜聲一片的村子裡,誰能聽到他的喊聲,即使有人聽到了,也不會聽他的話。見貞軍依然我行我素,任放心中更氣,他舉目前往,正好看到兩名貞軍士卒在撕扯一名村姑的衣服,他催馬上前,接着,舉起馬鞭,對準一名士卒的後背,狠狠甩下一鞭。
啪——這一鞭子抽的結結實實,聲響之大,如晴空炸雷,力道之強,把那貞兵抽的向前飛撲出去,嘭的一聲,他一頭撞在土牆上,軟綿綿的摔倒在地,再看他的背後,象是捱了一刀似的,甲冑都被抽的裂開,下面皮開肉綻,鮮血汩汩流出。
突如其來的響聲讓貞軍士卒紛紛停止手上的動作,一各個僵站在原處,扭頭驚訝地向任放望去。
“叫你們領頭的出來見我!”任放振聲喊喝。
貞軍的普通士卒並不認識任放,但看他的穿着打扮,也能猜出是川軍中的高級將領。人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好一會,一名千夫長打扮的漢子從一家民房裡走出來,邊走邊罵罵咧咧地嘟囔道:“誰啊?是他媽誰找我……”
“是我!任放!”任放坐在馬上,冷冷注視着走出來的那名千夫長。
任放?千夫長聞言,臉上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表情立刻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堆滿笑容,一溜小跑的來到任放馬前,跪地施禮,道:“小人見過任帥!”
“你,馬上帶着你的人,撤回軍營,不得有誤!”如果這名千夫長是川軍的人,他早就一劍砍下去,將其就地正法了,但對方畢竟是來自貞軍,他不得不顧慮兩軍的聯盟關係。
千夫長滿面難色,說道:“可是……”他是奉命而來的,哪能說走就走?
任放不給他多說的機會,冷冷道:“這是命令!違抗軍令者,斬!”
千夫長嚇的一哆嗦,再不敢多說半個不字,從地上站起身,向自己麾下的士卒們連連揮手,大喝道:“撤、撤、撤!全體撤退!”
在任放冰冷冷的目光下,千夫長帶着手下數百名貞兵撤離村子,返回大營,原本被他們掠奪的財物和牲畜也都被任放手下的侍衛隊扣了下來。
貞軍前腳一走,許多被嚇的躲避起來的村民們從各個角落裡鑽了出來,人們用驚訝又恐懼的目光看着任放這羣人,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任放環視衆村民,翻身下馬,拱起手來,一躬到地,說道:“剛纔是一場誤會,如有得罪各位鄉親的地方,我代他們向大家道歉。”
見任放彬彬有禮,又一副客客氣氣的樣子,村民們緊張驚恐的情緒都鬆緩了許多。任放繼續說道:“這些是大家的財物和牲畜,大家先領回去,等會我會一一登門拜訪,家中若有損壞之處,我加倍賠償。”
說話之間,他見到跪坐不遠處的村姑身上衣服有破損之處,露出大片的肌膚,他想也沒想,回手解下自己的披風,走上前去,披到村姑身上。
身爲川國貴族,任放本就極重禮節,對人和藹,現在又經過野蠻的貞軍那麼一折騰,更是形成鮮明的對比。
披着任放的大氅,村姑臉色先是一白,接着又是一紅,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聲謝謝,然後飛快地跑回家中。
任放並非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挨家挨戶的拜訪全村的居民,只要村民提出有損失,他當場便讓手下人取出銀兩,加倍賠償給村民,同時還連連至歉。
別說他一外國權貴,即使是莫國的本國權貴也不會對他們這些卑微的村民如此客氣,又如此大方。通過此事,川貞聯軍在這些村民眼中完全留下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
不過,川貞聯軍畢竟是一體的,事情傳揚開來,人們往往會變本加厲的傳揚貞軍的壞,而不會去誇大川軍的好。也正是這個時候,由於貞軍的所做所爲,在莫國埋下隱患。
無辜屠殺數百村民,此事可大可小,但對於一心向着風國卻又苦無藉口的邵方而言,這可是能壓住朝中大臣的極佳把柄,只要稍做添枝加葉,就可引發全國民衆的羣情激奮。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事情要傳到莫國朝廷那裡還有段時間,邵方的態度也是隨戰局的變化而變化。
任放爲村中的居民做賠償,當快要到村尾的時候,他拜訪到一戶藥農的家中。
藥農有四十多歲,是個光混,家中只他一人。他的家裡受損嚴重,窗戶也破了,門板也碎了,屋裡的擺設被砸的亂七八糟,散落一地。任放看過之後,直接從手下人那裡取來五兩銀子,遞給藥農,說道:“老哥,請把這些錢收下,你看看包賠你家的損失夠用不夠用?”
五兩銀子,足夠把他這座茅屋連同院子一併買下來還能有剩餘。藥農捧着銀子,感動的熱淚盈眶,連聲說道:“夠了夠了,太多了,這實在太多了。”
任放一笑,說道:“剛纔讓老哥受了驚嚇,這也算是我們的一些補償吧!”說着話,他舉目環視四周,見房內掛有許多的籃子,裡面裝滿藥草,他隨手抽出一根,低頭聞了聞,感覺清香撲鼻,他好奇地問道:“老哥,這是什麼草?怎麼這麼香!”
藥農忙道:“大人,這是路遇香,可以清熱解毒,也可以用它治外傷。”
“哦!”任放點點頭,川貞聯軍供給充足,軍中並不缺藥,他倒是很擔心貞軍現在搞的瘟疫會不會傳進軍營裡。他疑問道:“老哥可知什麼草藥能預防瘟疫嗎?”
藥農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滿面驚嚇的看着任放。
任放笑道:“老哥不用害怕,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藥農噓了口氣,搖頭嘆道:“沒有哪種草藥能預防瘟疫,一旦染上,也無藥可醫,只能認命了……”
任放暗歎一聲,接着整了整衣襟,向藥農告辭。
藥農熱情地起身相送。
邊向外走着,任放邊心不在焉地隨口問道:“老哥平時都在哪裡採藥?”
“在山上!”
“山上?”任放一愣,問道:“這附近有山嗎?”
藥農笑了,說道:“大人真會開玩笑,你們現在攻打的霸關不就是建在兩山之間嗎?”
聽聞這話,任放心中頓是一動,急聲問道:“你是去風國的山上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