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弘只留下一名侍衛,另外三人都被他打發出去
隨後他走到唐寅的對面,緩緩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着唐寅,問道:“你到底是誰?”
“張相真想知道?”
“說!”
“唐寅!”唐寅不再隱瞞,輕描淡寫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聽聞唐寅二字,張志弘的腦袋嗡了一聲,嘴巴下意識地張大,手指着唐寅的鼻子,結結巴巴道:“你……你……”
唐寅臉上帶着從容的淡笑,慢悠悠說道:“對於令公子的事,我很抱歉,不過也希望張相能體諒,畢竟當時是站在敵對的立場上,即便我殺了他,也並不爲過。”他說是道歉,不過他的態度和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
張志弘畢竟是寧國一等一的高官,城府深,閱歷廣,很快人就冷靜下來。難怪他看對方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眼熟,並非他見過唐寅,而是對唐寅模樣的描述聽過的太多了,包括他的兒子張楚就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說過唐寅的樣子。
難以想象,風王唐寅竟然會出現在良州,而且身邊只帶着一名隨從,這得有多大的膽子?想到這裡,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瞥向程錦。
“不要那麼想。”唐寅端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
“啊?”張志弘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愣了,茫然地看着他。
唐寅拿着杯子,含笑道:“不要想擒住我,向嚴初去報功,那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頓了一下,他笑吟吟地說道:“風莫聯手滅寧,已是大事所趨,不管有沒有我,寧國必亡。”
嘭!
張志弘握緊拳頭重重地砸了下桌案,桌上的碗碟都爲之一震。他獰聲說道:“唐寅,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跑到寧都來威脅我這個當朝右相!別說因國仇我與你勢不兩立,就算是論家恨,把你碎屍萬斷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對他咬牙切齒的一番話,唐寅非但未怒、未緊張,反而仰面輕笑,他說道:“張相,你不僅張楚這一位公子吧?”
“你什麼意思?”
“張楚就算成了殘廢,但他畢竟還活着,難道你想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子女、全家老小統統死光嗎?”唐寅柔聲反問道。
“放屁……”
“風莫聯軍,攻破良州只是時間的問題,到時嚴初會死,很多人都會死,包括你還有你的家人。”
“哼!就憑你們區區兩國想滅我大寧?”
“風莫聯軍,不下八十萬衆,而且還都未傾盡全力,若是戰事吃緊,兵力可超過一百萬,而你寧國還有多少兵力?中央軍早已所剩無幾,只能靠地方軍苦苦支撐,張相,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地方軍與中央軍的差距,你認爲只靠地方軍的實力就能擋得住兩國的中央軍團嗎?”
唐寅一連串的質問,問的張志弘啞口無言,地方軍想與中央軍抗衡,當然是天方夜談,不過即便是口舌之爭,張志弘也不想落於唐寅的下風。他深吸口氣,冷笑一聲,說道:“據我所知,貴軍的一個軍團在肖陵郡幾乎被那裡的地方軍全殲……”
“那只是我軍謀略中的一部分。”
張志弘臉色微變,疑問道:“此話怎講?”
唐寅笑道:“此事可以稍等再談。這次我來找張相,是來給你指條明路的。”
張志弘瞪着唐寅,良久,方說道:“本相的路,本相會知道走。”
唐寅說道:“生死存亡之際,一步走錯,自己亡命,全家遭殃,張相是想做亡國的冤魂還是想做一國之君呢?”
呀?張志弘身子一哆嗦,眼中的敵意被驚駭所取代。
唐寅繼續道:“張相在寧國的官位做得再高,但畢竟是人臣,頭上還有一個王公,不知張相有沒有取而代之之意?”
他問的隨意,但張志弘的心都縮成了一團。若能做君主,誰願做人臣?他茫然地看着唐寅,強壓翻騰的心緒,搖頭說道:“我不明白風王的意思!”這時候,張志弘對唐寅的稱呼已不再是直呼其名,而改稱風王。
唐寅微微一笑,挺了挺胸膛,正色說道:“這次風莫伐寧,是奉天子之命,起因是嚴初對天子大不敬,心存二意,說白了,就是要嚴初退位,另立一位敬重天子、會按天子旨意行事的寧王。張相身居右相多年,張家又是寧國的傳統貴族,德高望重,本王覺得由張相擔任新寧王最爲合適,當然,這也要看張相願不願與本王合作了。”
“這……”
他這番話給張志弘帶來的震撼實際太大了,廢嚴初,立自己爲寧王,這是真的嗎?唐寅會這麼好心嗎?再者說,這是天子的意願嗎?立場問題,並非兒戲,一步走錯,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張志弘哪能不小心謹慎?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種種顧慮和疑問,唐寅笑道:“本王之所以找上張相,是覺得張相是個能配合本王,成就大業的人。至於天子那邊,張相無須擔心,本王的意思,就是天子的意思,本王的決定,就是天子的決定。當然,本王欲推張相登頂寧國王位,也不會無利可圖,一旦事成,河西郡歸風,寧國向風國稱臣。”
他的話,半真半假,現在天子在風國,被唐寅牢牢控制在手裡,無論他要推誰爲寧王,天子二話不說就會批准,至於下面說的要河西郡,要寧國稱臣這些則都是謊話,只是爲了爭取張志弘的信任。
張志弘暗吃一驚,瞪大眼睛注視着唐寅,脫口說道:“怎麼?風王殿下還想要河西郡?”
區區的河西一郡又算得了什麼?自己要的可是寧國八郡!唐寅笑道:“難道張相捨不得嗎?寧國十六郡,難道還在乎這區區一郡?”
“要寧國想風國稱臣?”
“只不過每年上些貢禮而已,張相一旦坐上寧王的寶座,還會在乎那點金銀嗎?”唐寅突然挺身站起,垂目俯視張志弘,幽幽說道:“俗話說的好,寧爲雞頭,不爲鳳尾。張相是想做一國之君,還是想做亡國之臣,你自己選吧!”
“哦……”
“不過本王得提醒張相一句,本王給你的機會,許多人擠破了腦袋都要爭取到,一旦錯過了,小心自己後悔莫及啊!”唐寅揹着手,在房中慢悠悠地來回踱步,給張志弘考慮的時間。
是啊,唐寅開出來的條件確實太誘人了。官位坐的再高,但終究是臣子,什麼榮華富貴、身家性命,全憑君主的一句話,而要是自己做了王公,那就是一國之主宰,高高在上,無人能出其左右。
可以說地位越是顯赫的人,對權利就越能深有體會,對王位也就越加覬覦。張志弘也不例外。
他垂下頭,臉色變幻不定,包房內並不熱,但他的額頭已滲出汗珠。看得出來,此時他正在天人交戰。
他對嚴初,並非忠誠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對唐寅的傷子之恨,一旦放到王位的問題上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他若做了王,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皆爲王,那豈是一個張楚能比得上的?
不知過了多久,對張志弘而言,即想是一剎那,又想是一百年,他緩緩擡起頭來,看向唐寅,用着顫抖着厲害的聲音問道:“風王殿下……要我如何配合?”
此話一出,程錦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落了下去,就連那名叫張遠的隨從眼睛都是一亮,殺掉唐寅,張志弘的官位還是右相,自己還是家臣,而張志弘與唐寅合作,成了王公,他也會跟着水漲船高,甚至可以成爲大臣、將軍。
對於張志弘的反應,似乎早在唐寅的預料之中,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驚喜之色。
他停下腳步,對張志弘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張相只需爲我做兩件事,第一,讓長孫淵宏去南方與莫軍作戰,第二,把雲口郡的地方軍調到南方去阻擊莫軍。”
“啊……”張志弘吸氣,唐寅的兩件事,他上嘴脣一碰下嘴脣,說的輕鬆,但做起來可不容易。
長孫淵宏深得嚴初信任,正因爲這樣,在國家危難的時候,嚴初仍堅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想說服嚴初調走長孫淵宏,那可太難了。至於調動雲口郡的地方軍,他就更插不上嘴了,他畢竟是右相,軍務方面的事情不歸他管,他也無權過問,如果在嚴初面前提出此事,弄不好還會引起嚴初的懷疑。
哎呀!張志弘在心裡暗暗嘆口氣,搖頭說道:“風王殿下,並未本相不想幫你,而是實在……實在無能爲力啊!”
唐寅也是一國之君,並非是不瞭解朝政的人,明白右相想插手軍務並不容易。他笑呵呵地搖搖頭,說道:“張相,既然本王找上你,就說明你一定能幫得上本王的忙,你幫本王,實際上就等於是在幫你自己。”
見張志弘又想說話,唐寅擺擺手,重新坐回到塌上,說道:“張相,現在我們可以談談肖陵郡的問題了。我軍在肖陵郡之敗,實際上就是爲給你創造出一個合理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