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西平原一戰,川軍擺的是最典型的進攻陣型——鋒矢陣,第九軍團做爲主力,在全軍中充當先鋒,如同箭頭一般頂在最前面,第十一軍團和第十七軍團作爲輔軍,如同箭尾一般隨後策應,協防第九軍的兩翼。
川軍的整體陣型是有守有攻,分工明確。反觀叛軍,則是毫無章法的人海戰術,叛軍當中,系統學過兵法的人幾乎沒有,準確來說在其高層裡是沒有精通兵法戰策的將才,直到現在仍保留着土匪作風,打起仗來就是一窩蜂的往上衝。
碰上一般的敵人,以貞人那驍勇善戰的傳統和不怕死的勁頭,即便沒有陣法也能把敵人殺得大敗,但是碰上正規的中央軍,而且還是軍團會戰,不講究陣法的弊端便完全暴露出來。
在軍團戰中,單兵戰力所能起到的作用太有限,講究的是各軍團之間的整體配合以及對陣法掌握和運用的熟練程度,這些都是正規川軍的強項,又恰恰是叛軍的最弱項。
所以在雙方兵力相當的情況下,貞軍由一開戰就沒佔到上風。說起來也就是貞軍,能在這種毫無章法、一窩蜂往前衝的戰術下還能與川軍戰個不相上下,並且還與其展開長時間的耗戰,換成其它地方的人,若是一羣這樣的烏合之衆,別說是二十萬,就算是二百萬也早就被川軍殺得大敗了。
在後面隨李舒觀戰的陶元豐,此時眉頭已擰成個疙瘩,看着亂馬營花如同沒頭蒼蠅似的貞軍,他暗暗搖頭,這可是軍團會戰啊,貞軍怎麼還像是打亂戰一般?
他對李舒說道:“大將軍,川軍用的可是攻擊力最強的鋒矢陣,我軍當以偃月陣破之纔是!”
偃月陣,陣如其名,整個型陣如同彎月一般,中間內凹,兩翼凸起,此陣側重於兩翼的進攻,剛好能避開川軍鋒矢陣中央突破的鋒芒,由兩翼猛擊川軍的軟肋。
不過李舒接下來的話讓陶元豐徹底無話可說。“啊,陶將軍,不知,何爲偃月陣?”
“……”陶元豐在心裡已開始罵娘了,你他孃的連什麼叫偃月陣都不知道,還打個什麼仗?毫不講究陣法的貞軍能在川軍的鋒矢陣面前堅持這麼久,也真堪稱奇蹟了。
他憋了好半晌,方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大將軍,此戰……我軍實難取勝,還是,還是暫且撤軍吧!”
“哈哈——”李舒仰面大笑,揮手說道:“陶將軍,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什麼偃月陣,我們貞人打仗自古以來就是這樣,不講什麼陣法,只講成敗,只講勇往直前,斬殺敵賊,要麼敵死,要麼我亡,在我貞人裡面,只有馬革裹屍的勇士,從沒有不戰而退的懦夫!”
李舒的話讓周圍衆多的謀臣、武將們紛紛大點其頭,這也正是貞軍一直以來的傳統。見狀,陶元豐不再說話,心裡在暗罵,所以說,也活該你貞國被滅國,如此異類,死不足惜。
貞軍硬是以亂戰的方式與陣型齊整的川軍打了個旗鼓相當,在這陶元豐看來,也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戰鬥還在持續,而且像是無休無止的持續。頂在前面的兵團都是成編制的被打光,但立刻又有新加入戰鬥的兵團頂上前去,雙方將士的傷亡也都呈直線上升。
天色在川貞兩軍的激戰當中漸漸變黑,雙方皆無退兵休戰的意思,隨即展開挑燈夜戰。
這時候,貞軍開始落於下風,川軍在陣法上的優勢逐漸顯露出現,只不過落於下風的貞軍所表現出來的劣勢也不是很大,仍能咬牙繼續堅持。
夜戰的激烈程度遠不如白天那麼強,但雙方在戰鬥中的傷亡仍不少。
而後,雙方的戰鬥又進入到第二天。第二天戰鬥的局勢和夜戰時差不多,川軍佔優,貞軍處於劣勢,冷眼一看或許還不太明顯,但通過雙方陣地的變化就能明顯地感覺到了,川軍向前推進了一里多,而貞軍則是被*退一里多地。
看眼着貞軍已開始漸漸不敵,接下來的戰鬥只會讓貞軍的劣勢越來越大,傷亡也會越來越多,作爲監軍的陶元豐再一次向李舒提議,全軍暫且撤退,擇機再與川軍決一死戰。
可李舒的回覆依舊,誓死不退,寧馬革裹屍還,也不臨陣退縮歸。李舒從骨子裡透出的那股貞人的狠勁讓陶元豐徹底沒轍了,人家是全軍統帥,他不下令撤退,自己也沒辦法。
雙方的激戰經過一晝夜進入到第三天。
打到這個時候,雙方皆是筋疲力盡,早已把自己會的戰術全部用光,拼的已經不再是戰力戰術、配合或陣法了,完全是比雙方將士們的意志力。
貞人的長處終於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來,堅韌不屈、兇殘鬥狠,能忍得住傷痛,能抗得住對死亡的恐懼,腦中沒有多餘的念頭,甚至都不會出現逃跑這兩個字,只有求生的慾望,要麼殺敵,要麼被殺。
在這一點上,川人遠不如貞人,或者說沒人能比得上貞人。
連續惡戰三天,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殘肢斷臂,都是血肉模糊、被踩得變了形的屍體,人在這裡簡直已不再是人,就如同畜生一般,許多川兵的神經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前方的將士們在浴血奮戰,後面則在埋鍋造飯。川軍講究陣型,在激戰當中可以做到兵團與兵團之間的替換,讓吃飽肚子的將士們替換下那些又喝又餓的將士,但貞軍這邊沒有陣法可言,衝在前面的將士們根本就下不來,他們若想要脫離戰鬥只有兩個辦法,要麼被敵人殺死,要麼結束這場戰鬥。
但是戰鬥已打了三天,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打多久呢,而在前面拼殺的貞軍將士也會喝、也會餓,爲了有體力繼續作戰,爲了能活命,他們必須得吃東西,喝東西,可是身處於戰鬥的最中心,他們又能到哪裡去找填飽肚子的東西?
這時候,貞軍將士做出令對面川軍目瞪口呆、頭皮發麻的舉動,人們將戰場上遍佈的屍體肢解成一塊塊,然後拿起來大口的啃食,再看那些貞軍,眼睛是紅的,臉上紅的,連牙齒都變成了血紅色,人們一邊喝着人血,啃食着人肉,一手還拿着武器,囫圇不清地怪叫着繼續撲向川軍。
在一向以最高文明自居的川人眼中,對面的貞軍哪裡還是人,是野獸、是惡魔,反正就不像是人。
有很多神經已到崩潰邊緣的川軍看到貞軍人吃人的恐懼場面,甚至有貞人像瘋狗似的撲到川人身上咬斷其喉嚨,吸食其鮮血,神經徹底崩潰,尖叫着不管不顧的向後方逃去。
如此場面,讓和貞軍處於同一陣營而且還遠離戰場的陶元豐都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慄,這簡直就是一支魔鬼軍團,如果此時的川軍換成風軍,恐怕也會像現在的川軍這樣,被恐怖的貞人成羣成片的嚇跑吧……
扶植貞人,當真是養虎爲患啊,如果真讓李舒把他的勢力做大做強,日後,川國固然會倒黴,但它必會成爲風國的心腹大患!
這時候,陶元豐是真真切切地對貞人產生了一股恐懼感,那是發自於內心深處的恐懼。
而他現在所產生的恐懼,也直接影響到後來風國對李舒勢力的態度,當然,這是後話。
看到前軍混亂,大批的軍兵潰逃下來,川軍那邊的統帥應變極快,立刻派出督戰軍,穩住前軍崩潰的局面。
在督戰軍的強壓之下,川軍前軍終於漸漸穩定下來,人們硬着頭皮繼續與對面的貞人作戰。對於川軍而言,此戰可謂是他們這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場惡夢。
戰鬥由第三天又繼續到第五天,這整整五晝夜的激戰,把川貞兩軍的戰力全部打殘,雙方的傷亡已高到難以統計,戰場的中央更是堆屍如山,人們早已不是站在地上戰鬥,完全是踩着屍體在拼殺。
打到現在,連貞人那麼頑強的意志力都所剩無幾了,有相當多的將士已累到連武器都拿不起來,只能徒手和對面的敵人扭打,更有甚是,以累到站都站不起來,與敵人相鄰而坐,邊喘着粗氣,邊直勾勾地看着對方。
如果照目前的態勢繼續打下去,雙方的最後只能有同一個結果,玉石俱焚,而且打到這種地步,雙方都不再是贏家,都已輸得一塌糊塗。
最後還是川軍那邊率先派來使者,向貞軍講和。李舒這次倒沒有再堅持,接受川軍的和談,雙方休戰,各自退兵。
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望西平原大戰,終於在川貞兩軍筋疲力盡的情況下宣告結束。
此戰,川軍的第九軍團死傷殆盡,第十一和第十七軍團遭受重創,二十萬衆的大軍,最後只剩下六萬多人。
至於貞軍,戰損率與川軍相差不多,二十多萬人,最後撤走的也僅有八萬來人,可以說經過望西平原這一戰,川貞雙方的兵力都被打殘了,沒有勝者,但在整體戰略上說,川軍是勝了,他們頂住了叛軍的攻勢,守住了番條郡,而貞軍則輸得很慘,被人家一巴掌拍回白南郡,而且兵力在短時間內難以恢復,接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只能承受被動挨打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