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溏心蛋書店內。
“所以,你想在書店裡辦場煙火晚會?”陳默的話讓大家沉默了下來。隨即,他尖銳地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
“兄弟,你腦子壞了嗎?”
陳默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爲了佐證自己的鄙夷並非空穴來風,他舉出了幾個理由:
“首先,我們沒地方買菸花。”
“淘寶上不能嗎?”周言指着淘寶上的一堆“不能再便宜了結婚用品大全禮炮禮花婚禮噴綵帶煙花雨”,疑惑地問。
“可惜了,真不能。看清楚點,你那是禮棒。”陳默撇了撇嘴以表鄙夷,順便打開了百度百科,“看這個,我給你讀一讀,‘對未經許可生產、經營煙花爆竹製品,或者向未取得煙花爆竹安全生產許可的單位或者個人銷售黑火 藥、煙火 藥、引火線的,由安全生產監督管理部門責令停止非法生產、經營活動,處2萬元以上10萬元以下的罰款,並沒收非法生產、經營的物品及違法所得’。聽清楚了嗎?2萬以上10萬以下!”
“聽清了聽清了,”周言嘟囔道,“你有必要全部讀下來麼?再說了,要罰也是罰商家,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陳默沒有理會周言的抱怨,自顧自說:
“第二,你可能不知道——錯了,你肯定不知道,文化場所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是禁止燃放煙花的。而且爲了省錢,我們的消防設施一直都是不怎麼好的狀態。真放了煙花,出的問題可不只是這麼點。你要是想坐牢,我建議你去學校門口的便利店偷包薯片什麼的,更快些。”
“買不到煙花的話,”蔡逸辰插嘴,“我們可以自己買化學材料來做啊。我有個叔叔就會做這種東西。”
“可以,你的想法簡直是天才,”陳默諷刺地說,“到時候你可以和他在牢裡住同一間,鑄就鐵窗佳話。”
“不會的,”周言嘿嘿笑着說,“我會說是你指使的。要進去大家一起進去。”
“不,是我指使的。”星野植樹突然說,“我會和陳默住同一間的。”他盯着陳默,後者臉紅了。
“啊啊,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這個想法太蠢了啊!”像是掩飾自己的害羞,陳默提高了音量。
接下來十分鐘裡,幾人就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討論。儘管陳默再次對煙火會這個想法進行了駁斥,並質疑了周言的智商,周言仍然以樂觀的態度表示,困難總是能克服的,就像這個書店一樣。蔡逸辰則對這個話題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時不時出謀劃策。而星野植樹完全相反,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只是在旁邊翻看着一本厚厚的語言學書籍。
似乎是無心,又像是有意,陳默隨口提了一句:
“先不說這個能不能成,就說我們現在的盈虧問題怎麼解決吧。”
這句話一出,氣氛瞬間冷了下來。陳默也自覺失言,沒再說話。周言本想再次發揮樂觀的態度來鼓舞下自己的朋友們,口袋裡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他接了個電話,隨即臉色一下子變差了。
“我們的一個供貨商要提高原料價格。否則的話,下個月就不籤合同。”
提高原料價格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也許是廠裡的員工要加薪,也許是孩子要報個新補習班,也許是小三想買個新包,各種各樣的原因都可能。總之,這出於任何潛在原因的價格提高,對於本就有虧損的溏心蛋書店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周言詢問了甜點師傅,師傅說這些原材料都是必需的,沒辦法替代。也就是說,他們要麼就吃個悶頭虧,想辦法再從別的地方賺回來,要麼,就去問問到底是爲什麼提價,用個人魅力或是任何手段來改變對方的決定。
“我去他們廠裡,和他們老闆聊聊。”
周言選擇了第二種方法,按照他的風格。心懷熱血之人,不會因障礙而止步不前——哪怕知道這障礙也許沒法跨越,哪怕知道僅僅去嘗試也可能會頭破血流。有人稱之爲愚蠢,也有人稱之爲偏執,而更多人則會將之成爲堅定——足以團結衆人的堅定。
周言說完,陳默點了點頭,說:
“那我去想想有什麼辦法能讓客人買更多的東西。對了,飲料的價格可以調整下,之前師傅就和我說過了,可以更貴一點。”
“我明天和圖書銷售代表談的時候,看看能不能爭取到更多好賣的書。最近進的那批書碼洋有五萬左右了。”蔡逸辰也開口,“今天下午還有工會的人要來。他們基層工作部一直都在我們這裡搞團建,也給我們資助了不少錢。他們部長挺有意思的,說我們這裡環境不錯,很喜歡我們這裡。”
“那個工作部部長嗎?我聽說他挺厲害的,”星野植樹突然開口,“好像各方面的人都認識,感覺可以多和他聊聊。”
陳默勉強地笑了笑,將這作爲談話結束的信號。他站起身,前去引導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顧客。星野植樹從書架上抽出兩本書,起身跟着陳默。蔡逸辰深吸了口氣,隨後吐出,像是想平復心情。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
“不對,你下午不是有課嗎?還是我去吧。”
“算了吧,你下午不是還要招待工會的人麼?把他們的活動搞好更重要點,畢竟他們現在是我們的金主之一了,”周言語氣苦澀,“至於課,哎,那我只能翹了。”
儘管說得輕鬆,但下午的這門課,他已經被記了兩次曠課。按照學校的規定,如果有三次曠課,那這門課就直接掛科了。也就是說,如果下午這門課今天點名的話,他就得考慮重修的事情了。
聽天由命吧,聽天由命了,他只能這麼想。
“今天的活動主題是驚悚故事會。”蔡逸辰坐在圓桌的一角,面孔在搖曳的燭光之下顯得有些蒼白。這個房間是特意爲了今天的活動佈置的,還買了幾根蠟燭過來烘托氣氛。
在場的有六個人,算上他有七個人。雖說團建用這種活動聽着挺奇怪,但既然有錢拿,也就無所謂了。
最先開口的是一個胖胖的三十來歲的女人。
“我來分享一下我以前在學校時候聽說的一個事吧。我們學校是個外語學校,有段時間夜裡經常會有個穿紅衣服的女人來上門推銷。而且還是熄燈了之後纔過來。一開始大家都以爲是學姐之類的,爲了躲避宿管阿姨的盤查才這麼晚來。但她每天都來,每個晚上都來,還是一間間房間地敲。如果有人開門的話,她就會問‘要不要買紅衣服’。”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像是在回憶。周圍的幾人都聽得很入神,書店外的人聲和車聲似乎越來越遠。胖女人繼續說了下去。
“基本被吵到的人都很生氣,沒人要的。也有人和宿管阿姨去反應,不過很奇怪的是,宿管阿姨每次蹲守都抓不到這個紅衣服的女人。後來啊......”
胖女人似乎是在遲疑,蔡逸辰聽得入神,吞了口口水。
“後來有個女生實在忍不住了,就衝着那個紅衣服的女人喊‘什麼紅衣服?煩不煩啊!信不信老孃全部買下來!’那個紅衣服的女人也沒說別的,就是笑了笑,轉身走了。然後那天晚上就再沒人聽見敲門的聲音。結果第二天,同宿舍的人發現這個女生渾身都是紅色的,身上被割開了幾十道口子,血全身都是,看起來就像是穿了件紅衣服。”
胖女人講完了故事,其餘幾人還沉浸在這個故事營造的氛圍之中,一時間沒說話。蔡逸辰清了清嗓子,說:
“哇,這個故事好棒啊!我們今天的開頭非常好。”
“下一個我來講吧!”一個二十來歲,看起來剛畢業沒多久的年輕男孩搶着說,“這是我之前家族裡面一個長輩身上的事。當時呢,長輩原來是和自己的孫子出來玩的。但只有孫子一個人回來。孫子說,他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發現那個長輩被發現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一臉迷茫,不知道家在哪個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孫子正奇怪,卻發現身邊站着一個滿臉皺紋的無牙老太婆。”
說到這裡,男孩往前探了探身,故作玄虛地壓低了聲音。
“孫子發現自己沒法動彈,只能看着老太婆和自己的爺爺說話。老太婆一臉陰笑地問,現在,該許第三個願望了。而爺爺很奇怪,說他都沒許過第一個和第二個願望,怎麼就第三個願望了?老太婆說,他許的第二個願望是忘記一切,讓一切都回到第一個願望之前,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於是,爺爺就說,他的願望是想知道自己是誰。老太婆陰森森地笑了,身體一虛,永遠的消失了。她的聲音在樹林裡迴盪——‘那就是你許的第一個願望’。”
男孩停住了聲音,不過其餘人的反應沒他想象的那麼熱烈,反倒是看起來沒怎麼聽懂。於是,他解釋了下這個故事爲什麼恐怖。
作爲團建的故事分享會進展地很順利,在蔡逸辰的引導下,剩餘的幾個人都分別講述了自己的故事。當輪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那是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男人的手交疊放在腿上,昏暗的室內看起來像是手上長了紅色的皮疹。
“唉,我一直在試着想一個故事,一個比你們講的更好的故事,但我發現這好像不太可能,”男人在幽暗的燈光下換了個坐姿,這時,蔡逸辰才發現男人手只是單純的暗紅,而不是皮疹,“我在想一件事,你們講的事情,其實是編出來的吧?”
房間內一片寂靜,幾人面面相覷。
活動結束後,工會的基層工作部部長也過來了。他的年紀只比蔡逸辰的父親小個幾歲,看起來卻像是個在田裡幹活的老農民。
“逸辰啊,這次團建怎麼樣?”部長笑嘻嘻的,稀疏的頭髮油光發亮,面色看起來像是喝了杯小酒,“你們的想法挺不錯的,恐怖故事分享會,現在的年輕人是不是都喜歡刺激的東西?”
“哎,年輕人嘛,都喜歡刺激點的。”蔡逸辰附和着,“您下次也要在我們這邊搞活動啊。”
“當然當然。我聽他們五個說,這次活動很有意思,下次一定還租你們書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