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年不到雙十,爲人處世卻多有規矩,他與李明達還有東宮太子李承乾皆爲長孫皇后所生,李明達是李世民唯一一個親自撫養的女兒,而李治則是唯一一個親自撫養的兒子!
對於這對兒女,李世民是疼愛得不行,加上長孫皇后又離了繁華,李明達不在之時,李世民將所有疼愛都傾注在了李治的身上。
若論品性,李承乾少時多才多思,卻也是個仁君之相,然而近幾年卻每況日下,藉着足疾,越***蕩無形,沉迷頑耍,負了李世民的託付,而諸子之中,李泰過於頑劣,吳王李恪倒是早熟穩重,善騎射文武才,乃宗室賢王,卻早早赴任藩地,時任安州都督,舉賢能,多善行,州郡昇平,頗得民心。
這李治幼而聰慧,端莊安詳,寬厚仁慈,和睦兄弟,爲人極爲孝順,頗得聖上歡心,然性格懦弱,卻是有些不堪大任,怕是守不住這家園,故而朝堂中人也是暗中觀望。
朝堂之中對太子多有不滿,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眼看着諸多弟兄越發年長,手中權柄也是日益增重,許多問題不得不提上議程來。
且說此時卻是諸多皇子展露手段拉攏人心的最佳時機,這李治也不是無腦之人,見到徐真被聖上召見,且帶刀入大內,此等殊榮,何人能及,當即表露善意,直將徐真送到了安上門,這才依依惜別。
徐真也好生不受寵,連連謝過大(dai)王之恩好,這纔跟了晉王府的管事,一路來到務本坊,入了坊間,沿着十字街走了一段,就來到一處大府邸,正門牌匾已經拆卸下來,顯是徐真賞賜未曾下來,也不好安個穩妥名號。
這務本坊地處核心,人流密集,於寸土寸金的長安而言,能在此安落一棟宅子,已算得極好之時,不遠處就是士子文人匯聚之崇仁坊,崇仁坊相鄰着平康坊,卻是一處煙花楊柳的好去處。
這纔到了門口,卻是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那些個大小官員或是收了風聲,知曉徐真受了召見,他日必定前途無量,紛紛遣送奴婢前來送賀禮種種,好在張久年也是個稱職家臣,一應接待,無有不周之處,諸家也是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徐真入了府,張久年才告之具體,除開十四紅甲家臣,還有胤宗幾個骨幹,其餘人馬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只等上頭如何差遣不說。
見得張久年面色激動,眼中隱有淚光,徐真不由好奇,後者據實以告,原來這宅子就是張久年本家主子張蘊古曾經的府邸,也難怪會觸景傷情,想是故地重遊,跟了徐真之後,終究是回到了早前的生活,心中不免一陣唏噓。
這李治也是做得一番好事,贈了一大批管採買伙食浣洗的婢子,又有走使的奴僕,在張久年這樣的大管家有條有理的驅使之下,上上下下四處忙碌,熱鬧得緊。
徐真心思卻不甚明朗,眉頭未得展開,與張久年囑託了,大小事宜盡皆交付給這位首席家臣,這才入了後院,又見過周滄胤宗等一干弟兄,好生安撫了一番,而後纔去拜了摩崖老人,待得走了一輪,已然日頭偏西。
回到自傢俬房,卻見得凱薩依窗而望,雖寒風漸起,卻仍舊不失繁華,望着偌大皇城,卻恍惚如夢。
當日她來長安圖謀不軌之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未曾真正見識過長安的繁盛,今日卻是得償所願,仿若無根之人落了實地,心裡自是踏實。
見得徐真回來,凱薩連忙發了令,婢子紛紛呈上溫酒熱菜,徐真早已飢腸轆轆,大咧咧坐了下來,卻見凱薩仍舊伺立於側,不敢入席,當即好奇:“怎地不相陪?難道我就是這等凡夫俗子,還要跟你講究男女尊卑?你還不知曉我的脾性?”
凱薩本自覺身份低賤,雖與徐真有了肌膚之親,然畢竟是徐真的女婢,無名無分,又豈敢同案而食共枕而臥?
若徐真乃大唐土著,說不得也要遵循這世間規矩,然他卻不是此間凡物,又何懼小節?
見得凱薩入座,徐真也是綻放了笑容,又與凱薩講解食案上的佳餚門道,說些長安的見聞趣事,頗有夫妻之樂。
徐真心有所屬,凱薩再無羞澀,二人坦誠相見,也是極爲融洽,酒足飯飽自然有些旖旎心思,早早吹了燈,翻滾了紅牀去也。
到得五更三點,徐真卻是倏然醒來,蓋因太極宮承天門之上的咚咚鼓開始報曉,醒來之後竟悵然若失,只感覺自己還是一年前那個於市井掙扎的小武侯,這一年來所經歷之事,不過是黃粱一夢,想伸手去抓,卻抓到了一團溫香柔軟,見得凱薩含情脈脈相視而笑,這才曉得並非做夢,好生自嘲了一番。
第一聲報曉鼓聲敲響之後,各條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樓依次跟進,鼓聲自內而外一波波傳開來,皇宮各大門、皇城四方大門、裡坊的坊門紛紛開啓,城內一百幾十所寺廟也撞響了晨鐘,激昂鼓聲與悠揚鐘聲交織於一處,喚醒整座長安大城,開啓繁華與喧囂的一天。
徐真與凱薩在牀上頑耍了一陣,盡享歡愉,待得暖陽照入軒窗,這才懶洋洋起身,顛沛漂泊了一年,沙場生死拼鬥,如今回想,真真是驚心動魄,又得如此安樂,心中不禁感慨。
洗漱進膳之後,百無聊賴,就帶着凱薩和胤宗等一干弟兄,到長安城四處見識頑耍,諸人在草原住慣了,哪裡見識過如此多姿多彩的繁華人間,頓時入了亂花迷了人眼,心頭卻是不提有多歡暢。
到得下午,又來了一大波賀喜和攀附的官人管事之流,自然交給了張久年來處置,徐真則趁着天色未晚,到右武侯軍部去見了薛大義等一干弟兄,衆人得到妥善安置,且軍中多有優待,大有一人得道雞犬飛昇的意味,對徐真越是敬服。
如此過了一天,翌日徐真備了禮數,先到李靖府中拜了老軍神,後者不免根據目下形勢,對徐真面授機宜,又到後院見得李德獎和李德騫弟兄,相敘甚歡,又被強留下來喝了酒,這才離開。
第三日再去契苾何力家中作客,此番卻是帶了摩崖、胤宗和高賀術等一衆異族弟兄,感激契苾何力收留安置族人之恩,這幾天多有官員送禮,除了應禮回饋,多餘的卻正好用來做了人情。
李淳風又帶了劉神威、與那閻立德前後腳來拜訪徐真,總之是皆大歡喜,徐真雖覺得繁瑣,卻很享受這等兄弟情誼,到得晚間,便與凱薩修煉隱秘的雙人瑜伽術,後者又輔助着修煉七聖刀秘法,早晚更是到薩勒柔然弟兄處唱經禮拜,未曾失了祆教的傳統。
一切也算是充實而朝氣,然而從幾日官員前來搭配,也看得出廟堂的風向所指,想來也是暗流涌動,這等日子也不得長久,自然與張久年開始未雨綢繆,又得李靖耳提面命,知曉了朝堂些許秘聞和陣營分佈等等不提。
然而到了第四日,府上終於是迎來了第一波不速之客,不是那侯破虜,也不是高甄生的爪牙,更非段瓚,卻是那不動聲色的張慎之。
此子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兒,發跡於勾欄瓦舍,以男伎之身進了張亮熟妻張李氏的帳,抓姦當場不曾被打死,卻認了個國公爺當義父,在長安紈絝之中也算得是名聲濟濟,只可惜到了這軍中,沒把子力氣,又沒二兩膽色,只顧作了那縮頭的龜,遭人不齒。
到了徐真府上,這張慎之也不敢拿捏腔調架子,只說是受了養父母的託,來請徐真去點撥張家的老奶奶。
原來這張亮出身農家,性子多變,也是個信鬼神的人,府中多畜養術士丹道之屬,家中老母日夜唱經唸咒,對祆教更是入迷,自詡拜了胡天,卻未得正統神使點化,也不知聽誰嚼了舌根,知曉徐真乃正道祆教葉爾博,故而求了自家兒子,使得這張慎之來請。
這張慎之所持憑乃張亮的帖子,徐真也不敢託大,與張久年好生打了商量,這事兒也只有委屈了下來。
張府的下人也是醒目,早早到徐真府上來請,只是怕有心之人拿捏了把柄,故而夜裡託了武侯局子的關係,與摩崖一同請到了張亮府上來。
這張亮於貞觀十四年當的工部尚書,過得一年到洛州(河南洛陽)當了都督,如今改了太子詹事(注),才闔家回了京,也算得是李承乾的心腹勢力。
也正是因爲這層干係,徐真纔有所顧慮,然而君子立於朝堂,但有所謀,事有不爲卻又不得不爲,若婉拒了鄅國公,必立於太子陣營之對立面,然李明達迴歸之事估摸着早已傳遍,無一不將徐真視爲無主卻又有大功之人,正適合拉攏,若拉攏不得,勢必打壓下去,此時他尚無根基,又何敢託大。
到得這國公府上,張亮卻仍舊在繁忙公務,不得脫身,本該驅使兒子來迎接,然諸多親子養子不見人影,卻使了個老婆子來,將徐真引入了內堂。
這內堂檀香飄渺,也是一方供奉神靈的祠堂,這老婆子又說道幾個藉口,將摩崖給攔了下來招待,說甚老奶奶怕風,見不得人云雲,無奈之下,徐真只有隨着那老婆子進了祠堂,到了內室門口,老婆子卻讓徐真自個兒進去。
徐真雲裡霧裡也分不清晰,待進得那內室,卻不見老奶奶,正疑惑着,那偏房臥室卻走出來一個妖嬈**,見得徐真就粘了上來,口中兀自說些浪言穢語,搖擺了豐腴身子來勾搭徐真!
“糟糕!中計了!”
徐真腦子飛速一轉,當即回過心思來,這必是張亮之計矣!若猜得不錯,這風*騷熟娘,定是傳說中的張李氏也!
(注:太子詹事,官職名,職比臺尚書令、領軍將軍,主要工作是輔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