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雖未算得蠻荒之地,然不習聖人之學,不尊孔孟之道,若非引入佛宗,導人向善,幾與蠻夷無異.
縱使經過了器宗弄贊數十年的治理,民衆仍舊流着野蠻兇殘的熱血,一言不合動輒殺人,這等事情也是屢見不鮮。
徐真這些年來四處征伐,早已見慣了這等野蠻人的行徑,當琴梭羅一聲令下之後,他絲毫不懷疑這些人的勇氣和決絕。
他的長刀還挎在腰間,飛刀也都配備充足,身上還有諸多幻術道器,這些官人雖然氣勢洶洶,但尋常時日只是在邏些城中巡檢民生,哪裡比得了徐真這等絕世猛將,若真要動起殺心,這些人又怎可能是徐真的對手。
然而徐真畢竟是大唐使節,並非代表個人意志,若意氣用事,引發兩國戰爭,導致生靈塗炭,他又於心何忍。
琴梭羅見徐真遲疑,還以爲徐真膽小怕事,官人們將徐真和祿東贊團團圍了起來,眼看着就要將二人強行拿走!
“琴梭羅!你當真好膽!”祿東贊勃然大怒,他堂堂吐蕃大論,擁有着極高的民望,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琴梭羅素來見風使舵左右搖擺,若說無人指使,那是誰都不信的,只是沒想到這顆牆頭草,居然也有如此硬氣的一天,看來主戰派是真的要動手了!
琴梭羅擺足了姿態,反正已經得罪了祿東贊,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若這次不能將祿東贊打倒,這位大論的報復可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
“拿下!”
官人們鏘鏘然拔刀出鞘,其中一名頭人捉了刀就舞上來,他本只是想做做樣子罷了,哪裡知道斜斜裡閃出一道人影,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刀柄上一震,兩根手指連同腰刀掉落了下去!
“啊!”頭人死死捂住手掌,其餘人等盡皆大驚失色,左黯如鬼魅一般出現,目光又如獵豹野狼一般,手中雙刃於掌中風車一般滴溜溜旋轉,而後清脆入鞘!
“何人敢動吾主!”
左黯與寶珠跟着凱薩學習刺殺之術,又深得徐真幻術的手法精髓,他本是個吃得苦的人,這兩三年來日夜苦練,若單論刺殺之術,怕是徐真都拍馬不及,眼看徐真就要被擒,他護主心切,一招震懾全場!
祿東贊見此情形,心頭暗道不妙,徐真也是皺起了眉頭,果不其然,諸多公人不敢動手之際,琴梭羅身邊的衛士一聲尖哨,府門外轟隆隆就涌進一羣皮甲官軍來!
這些皮甲官軍足足有三十餘人,無論裝備兵器,還是眼神氣質,絕非先前那些街頭官人可比,按刀而立,殺氣騰騰彌散!
“果是喬邦色的衛隊!”祿東贊心頭一緊,喬邦色已經在親兵的護衛之下,走了進來,他的眼睛紅腫,眼袋很重,喪子之痛讓他似乎更加的蒼老,然而他的目光之中,卻充滿了仇恨。
作爲藏藩的大領主,喬邦色進入邏些城,與其他領主一般無二,都可以帶私人衛隊,只是人數會受到嚴格的限制,因爲這些領主之間也有着恩怨,孤身前來,實在太過冒險,這些私人衛隊的軍士可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喪子的喬邦色如同瘋狗一般,連私人衛隊都動用了,這些軍士可不似那些平庸官人,就算徐真和左黯傾盡全力,硬拼起來也只能兩敗俱傷。
祿東贊此時心中是懊惱到了極點,爲了今後的佈局,他的暗中勢力都交由兒子沁林帶到了泥婆羅,大論府雖然安排有護院官兵,可鑑於自己的身份人望,祿東贊主動提出撤掉了這些衛士。
喬邦色陰沉着臉走了進來,手往下壓了壓,而後冷哼一聲,也不看徐真,朝祿東贊說道:“葛爾·東贊,此人與我有殺子之仇,我必將之繩之以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莫不成你真要罔顧王法,窩藏包庇,讓吾兒死不瞑目麼!”
祿東贊眉頭微微挑起,針鋒相對地反駁道:“徐真乃大唐使節,與汝之子並無交集,往日無仇近日無冤,又如何會殺人,倒是爾等不問青紅皁白,硬闖大論府,將我葛爾東贊置於何處!”
“整個吐蕃偏只有你葛爾東贊是大論不成!大論就可以隨意窩藏包庇殺人犯不成!若非你是大論,我還用得着跟你囉嗦!今日若不放人,吾等只能不客氣了!”
“爾敢!”
祿東贊雖說素來溫文儒雅,然久居大論之位,又豈能如此遭人脅迫!府邸之中的下人全數涌了出來,手頭上都是些菜刀銅燭臺和棍棒,但臉上卻滿是精忠護主的效死之色!
眼看着又要動手,徐真咬了咬牙,終於走了出來。
“大論的心意,徐真心領了,不過天理昭昭,徐真不做虧心事,又有何可懼,且讓我陪諸位走一遭罷了。”
“師父!”左黯見徐真妥協,心頭大急,他又如何感受不到喬邦色和琴梭羅眼中的殺意,若徐真被擒拿回去,那可就性命不保了!
祿東贊見徐真如此英雄氣魄,心頭涌起一股熱血來,若非自己的兒子不在,這喬邦色又豈敢硬闖來鬧事。
然而他心裡很清楚,一旦徐真落入對方手中,琴梭羅這種陰險酷吏隨便炮製罪證,或者命人下黑手,讓徐真“暴斃”獄中,堂堂大唐使節冤死吐蕃,大唐帝國又如何能夠輕易罷休,到時候可就讓主戰派得逞了!
“徐將軍不必如此,老夫雖然年邁,但眼睛卻不瞎,我倒要看看誰敢顛倒黑白,玩弄是非!”
琴梭羅見祿東贊執意要維護徐真,心頭不禁冷笑,大手一揮,低喝道:“綁回去!”
那些個官人還因爲頭人被切了手指而憤恨不已,得了命令就要上來鎖人,左黯卻再次按住刀柄,沉聲呵斥道:“誰敢!”
徐真見得左黯如此忠誠,心頭爲之一暖,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輕嘆一聲,讓左黯退了下去。
琴梭羅見狀,就讓人來解除徐真的武裝,徐真取下長刀來,冷冷地說道:“此乃大唐皇帝陛下欽賜寶刀,你們誰敢拿?”
“這...”琴梭羅頓時朝喬邦色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後者嘴角抽搐,而後冷哼道:“徐使者和大論東贊言出必行,何須如此,還不在前面引路麼!”
諸人聞言,紛紛讓道,徐真與祿東贊相視一笑,昂首走出了府門,在喬邦色衛隊的監控下,走進了牛車之中。
“師父!”左黯心頭大急,還想暴起傷人,可徐真卻朝他示意了一下,左黯咬了咬牙,只能跺腳作罷。
左黯與寶珠一直在暗中保護徐真,本來留了寶珠作爲後手,這丫頭見喬邦色的衛隊來了,更不敢輕易露頭,以免打草驚蛇,沒想到徐真居然主動投入了敵手。
琴梭羅惡狠狠地瞥了左黯一眼,纔將徐真和祿東贊押走。
這麼一來,整個大論府的人都慌張了起來,老管家連忙命人騎上快馬,到泥婆羅去通知少主葛爾沁林,而左黯則讓寶珠入宮去告之李無雙,自己卻快馬加鞭,到了驛館,將事情始末都告之了凱薩。
周滄被徐真秘密遣回之後,使節團的護軍暫由凱薩安頓,她聽了消息之後面若寒霜,召集使節團的護軍,氣勢洶洶就到官署去要人,以她的性子,就算血洗官署,也要把徐真給弄出來的!
然而到了官署之後,那些小吏卻一頭霧水,朗朗乾坤,哪個敢抓捕當朝大論啊!凱薩不信,硬闖入官署之中,搜索了一番,卻果是不見徐真的蹤影!
恰巧有大論府的管事來打探消息,認得左黯,兩廂一商量,陡然察覺事情不妙,徐真和祿東贊如果不在官署,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肯定是被喬邦色帶回自己的封地去了!
“走,出城攔截!”凱薩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爽性子,率領了諸多護軍就衝出城外去,那些吐蕃守軍見對方打着大唐使節團的旗幟,也不敢相攔,可凱薩畢竟心切徐真,平素伴隨李無雙左右,對城外地形又不熟,跟着車轍追了上去,卻發現是一支前往天竺的商隊,再折回頭來找,已經失去了喬邦色等人的蹤跡。
凱薩又率軍回到城中,打算到大論府找三五個嚮導,最好能讓他們糾結一些人馬,直接殺到喬邦色的藏藩去!
可大論府亂成一團,祿東贊失去消息,葛爾沁林又沒有回來,羣龍無首,哪裡有人敢擅自做主,皆稱一切等少主回來再議。
凱薩與左黯只能紛紛離開大論府,回到了驛館,又與左黯一同入宮,看看李無雙有沒有什麼好計策。
李無雙也沒想到自己殺了安兒喬,卻陰差陽錯給徐真帶來了滅頂之災,雖然她名爲王妃,但她自己清楚,手頭上沒有任何權力,她又不可能干涉司法,又如何救得了徐真?
正焦急之時,宮人來報,說左侍衛和凱薩侍衛求見,李無雙連忙將二人召入宮中,聽了陳述之後,李無雙不由雙眸大睜,心頭驚駭不已。
“遭了!喬邦色挾持他們回封地,這是要以郎君和大論的命,挑起混亂和戰爭了!”李無雙雖然久居深宮,但對朝堂爭鬥還是有所耳聞的,而且她乃江夏郡王李道宗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對朝堂勢力爭鬥一點都不陌生,擁有着及其敏銳的政治嗅覺。
如今喬邦色將大唐使節徐真和大論葛爾東贊抓回自己的封地,其意圖已經路人皆知了!
“快!我要面見王上!”
李無雙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匆匆讓內侍擺駕,見器宗弄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