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素來重情重義,愛惜弟兄,高仁武又有前車之鑑,最忌反叛,唐軍和反抗軍聯手之下,從圖壤馬不停蹄開赴而來,玄菟城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軍威浩蕩,守軍根本就無法組織有效的防禦和抵抗,乙支納威和高延壽等無法帶走的軍士,紛紛棄械投降,玄菟城由是蕩平.
高仁武率領反抗軍到城主府搜查了一番,又捉拿了府中僕從和降卒來詢問,知曉高延壽和乙支納威已經率部逃亡橫山城,顧不得通報徐真,自顧率領了反抗軍去追。
乙支納威和高延壽等只剩下一千多殘兵,哪裡敢反身抵抗,只得壯士斷腕,每五里留下一百敢死軍士來阻擋,然而這些軍士嚇破了膽子,一見敵人潮水一般涌上來,就紛紛逃亡或投降,阻礙效果半點不見。
高延壽到底是老將,心知這樣下去必定會被擒拿,與乙支納威等人短暫商議,將隊伍全部分散給來,又故布疑兵,分頭而逃,這才安然回到橫山城。
乙支納威是被徐真的部隊給打怕了,雖然入城已經是深夜,但還是將城池守軍帶走了一半,連夜趕往城池高大固若金湯的蓋牟城,又一面讓人將寶珠的情報送到泉蓋蘇文那邊去請功和求援。
高延壽生怕乙支納威獨享了功勞,自然是與之同行,將西武將軍這個倒黴鬼留在了橫山城。
徐真見了左黯和張素靈,聽二人將事情都說了一遍,又見弟子左黯受了重傷,對乙支納威這個叛徒是恨之入骨,命步卒留下來收編降軍,安撫民衆,又讓張久年留下來主持大局,自己卻帶着騎兵,直奔橫山城!
雖然銀珠郡王高仁武不在,可敏恩郡主高惠甄卻留了下來,諸多城民見榮留王正統打了回來,早受夠了泉蓋蘇文壓迫的人們根本就不需要動員和勸說,就倒向了高惠甄這邊。
城池的清理和重建工作異常順利,張久年也不需消耗精力,仍舊保留着城池的原本人馬來打理政務,自己則去處置軍兵。
高惠甄雖然只是女流之輩,然流亡三年,在流民潮和反抗軍之中頗有聲望,又自小接受宮廷教育,對政務管理也頗有心得,玄菟城由是安定下來。
她又感懷於今姝的大義,命人修建燧洞殿,塑造金姝的形象,封爲神女,將金姝的事蹟銘刻成碑文,以供民衆敬仰膜拜。
徐真率領着騎兵團,很快就追上了高仁武的反抗軍,一路撲殺至橫山城,城主駭然失色,慌忙聚衆商議對策。
這橫山城雖然規模大一些,可大半守軍都讓乙支納威和耨薩高延壽帶走,面對勢如破竹的唐軍和反抗軍,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若此番只是唐軍來襲,守軍或許還會負隅頑抗,可銀珠郡王高仁武極得民心,單騎傲然於城下喊話。
泉蓋蘇文攝政這兩三年,不斷髮動戰爭,以謀求威望,震懾民心,軍士早已厭戰恐懼,見銀珠郡王來勸降,心中早已有了怯意。
城主與諸多官僚上了城頭來,果見銀珠郡王膽色滔天,單騎而來,立於城下呼籲守軍迴歸王族正統。
高仁武慷慨陳詞,痛數泉蓋蘇文罪狀,聲厲俱下,王族血脈的貴氣與正統傳承的底氣彌散開來,一陣痛斥,讓諸多從賊的守軍羞愧難當,城主遂下命開城。
兵不血刃,高仁武憑藉一腔熱血和正氣,既拿下了城池,又俘獲了民心,還令得徐真麾下將士肅然起敬!
然而入了城之後,城主和諸多官僚才主動來報,稱乙支納威和高延壽已經帶着大部分守軍退入了蓋牟城,徐真只能先行駐紮下來,將軍報送回後方,等待李勣帶領大軍和攻城器械過來。
李勣此時已經率領大軍渡過遼河,圖壤已經成爲徐真本部的後方大本營,由營州都督張儉駐紮,爲了方便大軍以及以後聖駕親臨,張儉還發動了城中軍民,在遼河上架起了浮橋,李勣得以順利渡河。
這纔剛剛安頓下來,前方已經發回了軍報,稱徐真勢如破竹,已經接連攻陷玄菟和橫山兩座城池,軍心士氣由是大振!
徐真這位開路先鋒可謂盡職盡責,一路打到了蓋牟城下,若非攻堅器械沒有到位,說不得他還真敢對蓋牟城開刀!
李勣也擔心徐真太過冒進,大軍駐紮在圖壤數日之後,正式向蓋牟城進發,而此時徐真部的人馬已經將蓋牟城方圓之地的斥候和暗哨全數清理乾淨!
有高仁武和反抗軍作爲帶路黨,高句麗方面根本就藏不住任何一個斥候,高仁武還收編了玄菟城和橫山城的降軍,此時反抗軍足足有八千餘人,雖然戰力無法跟唐軍相比,較之以往,卻讓高仁武實實在在看到了復辟的希望!
此時的蓋牟城之中,高延壽和乙支納威也是心焦氣躁,他們已經將情報都送回了丸都城,按理說泉蓋蘇文關切女兒安危,必定會派遣大軍來救援,可他們卻遲遲等不到消息。
直到五月末,他們才收到了情報,原來唐軍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張亮,帶領四萬餘人,四百多條戰船,從海上殺了過來,其麾下行軍總管程名振趁夜從西門進攻,拿下了沙卑城(今遼寧大連),俘虜男女共計八千餘人!
難怪泉蓋蘇文無法分兵來救援蓋牟城,原來唐君已經從海上進行了攻擊,並取得了巨大的勝利!
不過高延壽和乙支納威並未喪氣,因爲援軍會很快就抵達蓋牟城!
有了閻立德監造的戰船,唐軍在海上行軍一場順暢,機動性也比陸地要強悍太多,可隨意挑選登陸點,打開突破口,是故皇帝陛下早早就讓張亮從海上出發。
然而這張亮說到底只是個並無將帥之才的庸人,膽小怕事,擔心海軍深入內陸會腹背受敵,於是只讓船隊停靠鴨綠江(注1)入海口,並未按照聖上之意,進一步向平壤(注2)進發。
也正是因爲張亮的膽怯遲疑,讓高句麗得了喘息之機,這泉蓋蘇文本就是個僅此於乙支文德將軍的大將,有膽色又有韜略,如今有了反擊之機,遂從國內城和新城調集了四萬餘步騎,駐紮遼東城,以防止唐軍陸地軍隊快速推進。
這遼東乃高句麗的鐵城,素來堅固,城方形,內外兩重城垣,城垣有角樓、雉堞、女兒牆等防禦工事,大隋皇帝正是接二連三飲恨遼東,此處也成爲高句麗抵禦強敵的一道屏障!
高延壽和乙支納威本想將寶珠送往遼東城,然而二人接連慘敗,沒有半點功績,若只送了泉蓋蘇文的女兒回去,說不得絕大部分功勞都要拿來抵過,於是毅然選擇留守蓋牟城,只等着遼東城的援軍趕來支援。
這蓋牟城位於遼東塔山上,高據山頂,南臨北沙河,形勢相當險要,山城四周城牆用土沿山脊築成,長約二三裡,東低西高,呈簸箕形,城東南設有城門,也是個易守難攻的要塞之處。
高延壽和乙支納威自不敢怠慢寶珠,而寶珠卻心緒慌亂難平,她找到青霞子,確認了自己的身世,然而與高仁武一路走來,無時無刻不被灌輸一種認知,父親泉蓋蘇文乃是弒王攝政的大奸賊,殘暴專斷,將高句麗人民推入水深火熱之中,此等大奸賊是人人得而誅之的!
她一直在意自己的孤兒身份,如今終於知曉自己的父親還在世,並且權柄熏天,可終究是個大奸大惡之人,這叫她如何不糾結?
加上這段時間高延壽和乙支納威對自己的態度,寶珠越發覺得其實當泉蓋蘇文的女兒也並未有何不好,反倒是高仁武刻意欺瞞了自己的身世,讓人有些不齒。
如此一想,寶珠也就釋然開朗,與蓋牟城之中享受着富貴,又想起與高仁武等人ng大唐的時光,只覺差了天地之遠,竟然有些期待被送回到父親身邊了!
青霞子感受到寶珠的變化,也是無奈嘆息,心頭暗道:“這丫頭的身上留着的,終究是泉蓋蘇文的血脈,無論如何引導調教,最終還是要走到對面去了...”
心中有了此等想法,面對寶珠之時,青霞子也就再難以保持平靜,一路生死相依的老少二人,居然變得有些生疏起來,這血脈之隔,不正是最難逾越的鴻溝麼?
或許這就是寶珠丫頭的宿命了,從此之後,她已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小丫頭,而是泉蓋蘇文的女兒,泉男茹!
對於寶珠的變化,高延壽和乙支納威自然是表現出極大的欣喜,對寶珠更是有求必應,而似乎因爲寶珠的改變,也爲他們帶來了好運氣,幾天之後,一萬多援軍帶着諸多防禦器械,終於趕到了蓋牟城!
鑑於高延壽和乙支納威找到寶珠的功勞,泉蓋蘇文果真將防守蓋牟城的權柄,交給了耨薩高延壽,乙支納威也一併得到了提升,正式進入了將軍的行列!
蓋牟城頓時開始火熱佈防,而橫山城之中,徐真也終於等來了自己的恩師,遼東道行軍大總管、英國公李勣!
這也就意味着,蓋牟城攻堅戰,即將拉開帷幕!
(注1:鴨綠江,古稱浿水,漢時稱爲馬訾水,唐朝始稱鴨綠江。)(注2:古時高句麗的都城爲平壤,後來遷都丸都城,此平壤並非今日之平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