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俗語也有說,不怕門外惡虎,就怕家中豺狼,金姝白日裡遭遇圖壤城匪兵,差點受辱,本以爲到了這山寨之中,終於是得了救,卻哪裡知道脫了狼窩,又入了虎口。
其乃蓋牟城中富戶夫人,姿色絕佳,雍容華貴,雖已經二十七八歲,然正是豐腴成熟之時,風姿妖嬈,這些個流民早已垂涎三尺,乙支納威平素又縱容親信,但有姿色出衆者,無一不被侮辱,諸人爲求活路,只能忍辱負重。
這高句麗奴隸並無半點人權,幾如牲口無異,女子更是毫無地位,山寨之中女子任由乙支納威享用,其麾下親信也多有染指,早已嘗夠了甜頭,是故見得金姝貌美,這惡徒就偷偷將金姝拖進了房來。
好在李承俊爲人機靈,並未貪吃馬肉,扭頭不見了孃親,就急切着四處搜尋,聽得木屋之中有動靜,慌忙撞進來,奈何人小力弱,被這惡徒打得滿臉是血,只能出來求救于徐真。
徐真撞破這惡行,頓時怒火中燒,本以爲這山寨乃是收容流民,反抗暴政的好地方,如今看來,這些反抗軍與外面那些匪兵,又有何異!
念及此處,徐真怒不可遏,抓住那惡徒的後頸,一口內息在體內遊走,手臂灌注巨力,將那瘦弱的惡徒凌空提起,奮力丟出了門外!
金姝身上還穿着徐真白日裡包裹她的袍子,見得徐真到來,如見救主,哭着撲入徐真懷中,如受驚小白羊一般顫抖着。
李承俊氣喘吁吁趕到,見母親得救,眼淚就涌了出來,母子二人抱頭痛哭,稍稍平息之後,母子二人給徐真磕頭謝恩,徐真連忙將他們扶了起來。
見得李承俊滿臉憤慨和倔強,徐真心頭一痛,從腰間抽出一柄飛刀來,塞到李承俊的手中,對這個只有十歲的小子嚴肅說道:“你已經是男子漢了,以後,孃親就要你來保護,你做得到嗎?”
李承俊抹掉眉骨上的鮮血,朝徐真重重地點了點頭!
徐真正要帶母子二人出去討說法,門外卻一陣陣騷亂,那惡徒糾集了七八個人,衝入木屋之中,揮刀就砍向徐真!
這些人早看出乙支納威對徐真的憎恨,若殺了徐真,必定是大功一件,這些人都等着那惡徒糟蹋完金姝之後,自己再來第二輪,如今被徐真壞了好事,豈會輕易放過徐真。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徐真再如何忌憚乙支納威,再如何顧忌自己的援救計劃,也已經忍無可忍,長刀鏘一聲拔出來,寒芒頓時照亮木屋,那些個反抗軍手中都是一些鏽跡斑斑的老舊兵刃,哪裡能抵擋徐真的長刀!
“鐺鐺鐺!”
金鐵相擊之聲不絕於耳,徐真蠻力爆發,這七八個反抗軍手中兵刃頓時斷成兩截,論武藝,這些高句麗流民,又豈是徐真的對手,這才短短數個呼吸,七八個人已經被打得落花流水,紛紛摔出門去!
那惡徒見徐真神勇,也不敢攖其鋒芒,藉助弟兄們的掩護,就繞過了徐真,想要將怒火發泄到金姝的身上!
徐真扭頭一看,見這惡徒還不死心,長刀逼退剩餘反抗軍,一腳將這惡徒踢飛出去,狠狠撞在了牆壁之上,那薄薄的木板經不住巨力,咔嘭破開一個大洞!
那惡徒剛剛想要起身,卻見得李承俊滿臉是血站在自己身前,那眼神滿是無盡的怒火,他正要怒罵,李承俊卻如同發怒的靈猴一般撲在惡徒身上,手中飛刀不斷插入惡徒脖頸,一下,一下,一下,直到身下惡徒再也不能開口罵人和動手行兇!
金姝見得兒子如此兇悍,連忙捂住嘴巴,眼中充滿了驚駭,卻又掩飾不住那種欣慰,她苦苦守護着的兒子,似乎在接過徐真飛刀的那一刻,長大了!
那些個反抗軍奈何不得徐真,紛紛撿起半截刀刃,將門口守住,又高聲呼喊,人羣越聚越多!
高仁武和高惠甄等人聽到動靜,慌忙跑過來查看,分開人羣之後,卻見到金姝衣衫不整地躲在徐真身後,而李承俊緊握着那柄飛刀,那惡徒的鮮血濺了他滿身滿臉,而他的嘴角卻掛着人畜無害的微笑!
乙支納威和山寨中的人們只看一眼就知曉事情的經過,因爲這種事情實在太過平常,搭救回來的女人,哪一個不被山寨裡的兄弟輪流享用過?
連敏恩郡主高惠甄對此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徐真只是個外人,還是高句麗的敵人,居然膽敢縱容李承俊殺人?!!!
山寨中的男人們憤怒了!
他們紛紛拿起武器,將那木屋重重包圍了起來,而山寨的女人們見到此情此景,看着徐真提刀而立,將金姝保護在身後的英姿,她們的眼眶卻溼潤了起來。
高惠甄看着面無表情的徐真,又感受着山寨之中的變化,她的心頓時迷惑起來,此時她對徐真的好奇,多過厭惡,唐人對奴婢也一樣肆意地使用,爲何徐真要如此愛護金姝?
然而她卻忘記了,這些流民並不是山寨的奴隸,在進入山寨之前,他們都是高句麗的子民,而並非奴隸。
高仁武極度渴望掌控這山寨之中的反抗軍,這將成爲他舉兵復辟的第一筆資本,也正因此,他才容忍了乙支納威的不敬,可眼下若他不表態,徐真縱使再勇武,或許都很難走出這座山寨了。
他的內心在掙扎,是徐真將他從幽州的地牢之中救了出來,也是徐真將他送過遼東來,他想借助大唐徵遼,趁機行事,渾水摸魚,但這也不是空手套狼,手中沒有武裝力量,就算大唐將整個高句麗打爛,或許也很難再奪回王位。
高仁武在猶豫,徐真卻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拖着長刀,一步步走出了屋外,那些個反抗軍一步步後退,盯着徐真手中的長刀,掃視着房中那些被削斷的刀頭,心頭充滿了恐慌。
“這個唐人是外來者,是燧神的仇敵,他迷惑了這對母子,讓這個孩童變成了殺人的野獸,絕不能放過他們!”
乙支納威指着徐真罵道,人窮只能望天,這些流民幾乎都信奉燧神,乙支納威知曉拿捏人心,一句話就將這些人的鬥志給激發了起來。
高仁武一看這些流民要暴動,咬了咬牙,終於站在了徐真這邊來,故作威嚴道:“這是本郡王的客人,不是燧神的仇敵,這就是我高句麗的待客之道麼!”
左黯和寶珠幾個見高仁武發話,連忙站到徐真的身邊,鏘琅琅的拔出刀刃來!
乙支納威見死了一個弟兄,哪裡肯揭過,少不得抓了這個臭娘們,讓弟兄們折騰至死,拿了徐真,不死也要讓他脫層皮!
“銀珠郡王,你久不在故土,已經被大唐的繁華矇蔽了眼睛,且讓吾等抓了此人,獻祭給燧神,讓燧神打開你的靈眼!”
乙支納威一呼百應,這些流民反抗軍似乎瞬間充滿了勇氣,紛紛朝徐真這邊逼近,高惠甄生怕事態失控,也是怒喝道:“他只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唐人,並非燧神的仇敵,趕走了便是。”
高惠甄不清楚徐真的真實身份,也不曉得高仁武需要藉助徐真和大唐軍隊的力量,只覺得徐真不失爲一個好男兒,折中了一番,希望流民能夠放了徐真一條生路。
然而乙支納威沉迷於高惠甄,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乙支納威的耳目,見高惠甄替徐真求情,乙支納威心頭怒火越發旺盛,指着徐真大罵道。
“他就是燧神的仇敵!不能放走了他!都給我拿下!”
高仁武見事態瀕臨崩潰,不由長嘆了一聲,心中盡是惋惜,若爆發衝突,他也就只能放棄這個山寨,保着高惠甄,與徐真一同殺出重圍了!
眼看着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時,徐真卻是掃視了諸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似乎看到了世間最可笑的事情一般,看着這些愚昧的流民,他不知該欣喜,還是該憐憫,只見他停止了大笑,慢慢往前走了一步,而後低沉着聲音道。
“你們既然都信奉燧神,緣何認不得我?”
他的高句麗語還不靈光,這句話是用唐語說的,乙支納威和諸多流民不明所以,高仁武無奈搖頭,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站在徐真這邊,遂用高句麗語翻譯了一遍。
那些流民見徐真口出狂言,褻瀆神靈,更加的狂躁起來,連山寨之中一些女人,都開始反感徐真了!
高仁武也是頭皮發麻,眼看着戰鬥一觸即發,徐真居然還在這個節骨眼上火上澆油,這不就是自尋死路麼!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成爲了他高仁武,成爲在場所有高句麗人,一生之中最刻骨銘心的畫面!
只見徐真將長刀倒插入地,張開雙臂,微微仰起頭,如擁抱着整個夜空,整個人都拔高起來,面容帶着一股神聖的光輝,他口中默唸着古怪的咒語,而後,他的兩隻手掌之中,陡然亮起兩團火焰來!
“噗!噗!”
徐真手掌上的烈焰就這麼燃燒着,整個山寨死一般寂靜!
“如果你們真是燧神的信徒,那麼,信我,才能得超脫。”
這一次,徐真用的,是高句麗語。
“轟!”
整座山寨,跪倒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