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素靈和摩崖商議良久,也得不出個所以然來,畢竟少了徐真這樣的主心骨,許多事情也不好下定論,遲疑些許,終究是由張素靈到淑儀殿去找上了李明達。
此乃無奈之舉,那些個宮人見得假扮之後的張素靈,皆以爲徐真從齊州趕了回來,連忙開了殿門,讓徐真進了淑儀殿。
李明達有凱薩貼身護衛,倒也周全,只是整日憂慮掛念幾個哥哥之間的事情,小丫頭成熟了不少。
聽說徐真來訪,李明達既驚喜又錯愕,連忙穿戴整齊,出來相見,見得這位徐真的手指上並無扳指,心頭怪異的感覺又涌了上來,不忍問道:“你...真的是...是我徐家哥哥麼?”
張素靈見左右只得凱薩一人,又想起徐真囑託,必要之時可對李明達坦陳實情,又不忍直視李明達的幽怨之態,故而從容揭開了麪皮,露出本來的秀美可人面目來,愧而解釋道:“奴乃主公替身爾...”
李明達小嘴微張,錯愕在原地,想着徐真哥哥該在齊州平叛,又怎能回來見面?一想到徐真居然連她都騙,眼眶不由溼潤起來,憤憤地罵道:“該死的挨刀大騙子!”
此話一出,又想起徐真說不得已經上了戰場,話兒未免不吉利,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自顧自的委屈起來。
張素靈也不想看到李明達的女兒態,將徐真先前所遺留的囑託都告知李明達,並將自己和摩崖竊聽所得,一概傾訴。
李明達也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孩子,知曉事情輕重緩急,先拋開了男女私情,又開始擔憂自家哥哥作那殺頭的勾當,頓時手足無措來。
聽張素靈說起徐真臨行之前,曾經造訪過晉王府,就帶着張素靈和凱薩,連同一般內侍,連夜趕到了晉王府。
李治聽了詳情之後,也是心頭驚駭,如此這般說法,卻是驗證了太子即將逼供謀反的內幕,可一切都只是口說無憑,若由他告到聖人那邊去,太子矢口否認,兩廂又要爭吵,聖人難免會覺得自己有奪嫡的嫌疑。
這李治只是箇中庸之才,無太子李承乾這般決斷,當下猶豫不知所措,反倒是張素靈及時提醒了一番,說諸多逆臣賊子寫就了密信,交到了東宮那邊去。
這些個賊子都在密信之上留下來血印爲證,又有各人的表態畫押投名狀,只要尋個合適的人兒,到東宮去,將那密信給偷竊出來,獻到聖人上頭,就算太子全身上下都是嘴,也說不清楚這等事實了!
李治恍然大悟,然自己與兄長的關係日漸冷淡,實在找不到合適竊取的人選,李明達雖與自己親善,但同樣依賴太子哥哥,兩邊不好做人,只求平平安安,勸說了太子放棄謀反。
李治卻擔心李明達若果真去勸說,李承乾必定知曉事情敗露,以太子的心性果決,說不定會對李明達不利,故而也不敢放李明達到東宮去。
思來想去,卻是急中生智,到書房的秘閣之中,翻出了一封書信來!
那是當初徐真交予他的密信,乃老臣李綱與魏王府長史杜楚客暗中溝通之時,被徐真和張久年奪來的密信!
這李綱不喜太子爲人,卻看好多才多藝的魏王李泰,對中庸無能的李治也沒甚來往,此番李治手中有密信,也不信這李綱不來,連忙遣了親信去請。
李綱聽了晉王府心腹的轉達,知曉李治得了那封密信,嚇得三魂不見七魄,慌亂亂就趕到了晉王府。
李治也不與之廢話,卻是要送他一場大富貴,李綱雖然不討喜,但也是東宮之人,作爲太子李承乾的老師,能夠隨意出入東宮,想要竊取那謀反的密信,想來不是什麼難事。
但李治也是低估了李承乾和李綱之間的矛盾,如今正值關鍵時刻,李承乾提防着任何不相干的人,特別是李綱這等時常監督檢舉他的人,這李綱卻是無法入得東宮了!
不過他李綱也不是無謀之人,其素來與于志寧交好,遂應允了李治,招來於志寧,讓于志寧進入東宮去竊取密信。
這于志寧跟諸多東宮輔佐一樣,對李承乾不滿意久矣,動輒檢舉太子行爲不端諸多事情,聽聞這等大事,也是驚駭到無以復加,不待五通鼓響,就入了東宮來,潛入到太子的書房之中搜尋。
太子也不是那種不警醒的人,聽聞于志寧入了東宮,急命人監察起來,聽說于志寧偷入自家書房,想着密信還在暗閣之中,慌忙趕將過來,卻發現密信早已被于志寧給偷了去,大怒如雷霆,命人追殺者于志寧去也!
且說李綱在東宮之外接應于志寧,過得這許久才見於志寧奔命而出,二人攜手逃難,諸多東宮衛士追趕出來,卻趕上天大亮,李承乾擔憂吸引了注意,連忙收回衛兵。
這密信一旦丟失,距離密謀敗露也就不遠了,李承乾心如死灰,卻又妄圖拼命一搏,將侯君集等人都召集起來,諸多兵馬聚攏在東宮,又引了數百突厥刺客,就要衝擊宮禁去!
再說張素靈將竊取密信的事情交託給了晉王李治,自己卻按照徐真事先的囑託,來到北門屯營,見了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見得易容之後的張素靈,以爲徐真又施展了分身之術,從那遙遠的齊州顯現了仙術,嚇出一身汗來。
張素靈也不戲耍這死忠的猛將,將東宮之作爲都說清道明,契苾何力知曉聖主之苦心,每日見得聖人爲這些個謀反的人傷心傷身,早已恨透了這幫亂臣賊子,當即點齊了北衙禁軍,暗自將宮禁重重守護起來,就等着東宮事發矣!
時有外臣阿史那社爾,同樣是死忠於陛下的臣子,與契苾何力有些交情,遂到東宮去打探情況,果見東宮封閉了起來,正想回去稟告,卻遇到了應招前來的紇幹承基!
阿史那社爾對紇幹承基有恩,遂遊說了一番,這紇幹承基知曉大勢不可圖,也就臨陣倒戈,將謀反的事情都傾吐了出來,以求將功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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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實情之後,阿史那社爾仍舊讓紇幹承基入東宮,免得太子生疑,自己去將了情報,到契苾何力處去訴說,契苾何力早已布好了防禦,又連忙將情報送入太極殿。
此時張亮和李治等人也都守候着,竟然都是來報信的!
且說這邊早已布好了圈套,就等着李承乾和侯君集這等狼虎來投,而太子李承乾此刻卻將人馬都糾集在東宮府之中,作那熱血激盪的誓師,免不得歃血爲盟等事宜。
若說美中不足之處,卻是此中少了侯君集的兒子侯破虜以及段志玄的兒子段瓚!
這段瓚也算是蒙了組蔭,其父段志玄經受不住長久沉痾,終究離了人世,他以守孝爲由,拒了東宮之邀。
而這侯破虜卻自覺東宮事了,奪權在即,反而帶了數十家奴,戴了僞裝,趁徐真不在府邸,要將這神勇伯爵府給燒殺個乾淨,以泄心頭之恨!
於他所想,今日東宮事竟,其父子就能坐擁從龍之功,雙雙登上新朝的權威貴胄之寶座,以太子這般心性,少不得會被其父侯君集如木偶傀儡一般操控,今後富貴如雲煙,又有何所懼?
徐真將諸多弟兄連同神火營都帶往齊州,這神勇伯爵府中也就只剩下一干僕人,凱薩貼身護衛着李明達,摩崖則留在了李治府中,張素靈不敢再裝扮徐真,換了娘子妝容,陪伴李明達左右。
侯破虜帶人到了神勇伯爵府,也不敢打草驚蛇,等着東宮響動,只要宮廷發動變化,他就將徐真的根基給徹底拔除!
偌大的皇宮,繼漢王李元昌作亂之後,又將迎來一次叛變,只是讓人心碎的是,這次的主角卻是聖主曾經最疼愛的長子李承乾!
李世民沒有上朝,他將自己鎖於甘露殿的御書房之中,頭髮散亂,衣袍不整,御案傾翻在地,冊數制簡撒落遍地,他就這麼跌坐在文德聖長孫皇后的畫像前面,兀自落着眼淚。
他自問於家於國都是個好主人,國家治理得有法有度,國民安居樂業,軍將開疆拓土,文臣教化禮儀,萬國來朝,與有榮焉。
他對臣子極爲優待,對家人更是不吝權勢,然而自從長孫皇后故去,就再也無人傾聽他的心聲,爲他分憂排解。
李明達雖貼心,卻又經歷了假死一事,如今正當名分是徐真的妹妹徐思兒,雖入了宮,卻也無法整日相見,就要避免着諸多文臣的非議,作爲一國之君,他仍舊謹小慎微,不敢太過獨裁。
可現在呢?
無論是兄弟還是子嗣,一個個開始反感他的教誨,先是七弟李元昌意圖刺殺,如今又有逆子李佑傻乎乎舉兵找死,這也就罷了,連自己的長子李承乾,都要反了他這個父親!
當初長孫無忌等一干老臣都要罷黜太子,重立儲君,他李世民仍舊捨不得這瘸腿的長子,三番數次挽留,頂着朝堂諸多非議,一直保護着李承乾。
而現在,正是這個自己苦苦守護的長子,居然受了挑唆,要逼供謀反,漫說李世民堂堂帝君,就是尋常百姓人家的家主,也受不了這等反叛!
念及此處,李世民不由發瘋了一般大叫,將地上那一堆堆的密奏都撕了個粉碎,待得走出御書房之時,卻妝容整肅,一如往常,不見一絲污糟,只是那佈滿血絲的雙眸,見證着他內心的痛楚。
他遙望着東宮的方向,朝身邊人吩咐道:“況乎冢嗣,寧不鍾心,且將這一切,都結束了罷...”
一語言罷,瞬間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