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梟雄落日

郭汴佔據布哈拉的消息,震動了整個河中。

本來他從南方盤繞過去,與東方並未建立消息渠道,如果要繞道從解蘇、俱密、寧遠、庫巴一路迂迴傳遞消息,就算用快馬接力至少也得幾個月。

但這時薩圖克已經逐漸失去了對那密河流域民間勢力的控制,消息迅速從商人中間傳遞開來。

郭汴聽說東方主力已經打下了必勝城,不由得大喜,對副將郭潭說:“我就知道我大哥必能取勝!”

就要派兵去會師,郭潭知道現在郭汴手下的部隊都是雜牌兵,人數雖然超過萬人,戰鬥力卻並不強,他們原先領到的人物只是進行奇襲,騷擾薩圖克的後方,能夠打下布哈拉實在也有些出乎意料了。因此郭潭認爲派兵會師不大可能。

郭汴卻道:“我們的戰力雖弱,可你也要看看是什麼對手!薩圖克的手下,如今是連一點戰鬥力都沒有。”

他取出一副那密河流域的地圖——那是薩曼王朝的前宰相巴勒阿米獻上來的,指着必勝城的位置說:“我們就派人去必勝城和布哈拉中間的木鹿州去。”

便派了郭開、郭拓,領了五百吐蕃兵、五百印度兵並五百降軍去打木鹿州,郭潭道:“聽說那木鹿州也是河中大城,雖然還比不上康居(撒馬爾罕)、布哈拉,但也和焉耆差不多了,靠着這一千五百人去打這樣一座大城,太託大了吧?”

郭汴道:“也就是去試試,也就是去試試。如果不成就讓他們退回來,損失也不大。”

布哈拉被攻破的消息從商人嘴裡飛一般傳遍了那密河,郭威聽了將信將疑,派人去問郭洛,郭洛呵呵笑道:“我確實派了郭汴將軍在其後方騷擾,沒想到竟然建此大功,這等消息別人捏造不出來,定是真的了。”

郭威大喜,楊信對郭威道:“必勝城雖然失去了城外野戰的能耐,但術伊巴爾守城守得嚴密,一時攻他不下,不如繞過必勝城,由我領一支奇兵直奔木鹿州去!若能與西方郭汴將軍取得聯繫,東西軍勢一連,那密河南的薩圖克必然震動,必勝城、撒馬爾罕都可不戰而下!必勝城已經被我們封住,我也不怕後路被切斷!”

若是伊斯塔還在,郭威斷然會拒絕這個提議,這時卻道:“我給你七千人,以徐從適爲你後援,去吧!”他雖然用兵以穩見長,在某些時刻卻敢出奇制勝!

楊信當即領了兵馬,繞過必勝城一路向西,術伊巴爾果然不敢出城,木鹿州在那密河北,位於必勝城與布哈拉中間,離必勝城較遠些,離布哈拉近些,楊信出發又比郭開、郭拓來得晚,不過郭開、郭拓是半步半騎,他們的軍隊所收的訓練較差,若放在唐軍之中連正規軍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民兵,楊信所帶卻都是騎兵,且裝備的都是好馬,一路風馳電掣,所到之處無人敢出頭攔阻!反而比郭開、郭拓更早抵達。

天策五年四月中旬,楊信的前鋒抵達木鹿州城外,城內守將閉門不出,楊信所帶乃是輕騎兵,無法攻城,就在城外喝降,守將也不投降,他先派騎兵劫掠四野,騎兵纔出動,四野各農場主、牧場主便紛紛派了代表來請降,只要楊信不殺搶他們,他們情願斷絕與薩圖克的歲貢,供奉楊信的大軍,這時正是農作物生長旺盛季節,也是牛羊狂長的季節,若是大戰一起,劫掠起來,唐軍固然不能得到什麼好處,本州居民卻都得斷糧!薩圖克在河中地區經營日淺,對河中的居民來說,在感情上張邁與薩圖克並無區別,誰來了都一樣,他們當然要挑強者依附,因此無人願意爲薩圖克抵抗唐軍。

楊信笑道:“若能就地取食,我們在這裡就是打個一百年的仗也不怕!”就派了小股小股的部隊,將木鹿州城外出的道路都給截斷了,他自己卻安營紮寨,一邊向郭威報告消息。

木鹿州城內兵將眼看四野皆降,不由得人心思變,守將雖是薩圖克的親信,但底下的士兵卻都在動搖。畢竟伊斯塔死了,必勝城危在旦夕,就連布哈拉都讓唐軍給攻陷了,跟着薩圖克還有什麼希望?難道真的要跟他一起下地獄不成?

這日正在躊躇,西面忽然又有煙塵飛起,楊信與城內守將都感錯愕,守將先是歡喜:“布哈拉來援軍了!”但隨即趕到不對,布哈拉已經陷落,哪裡來的援軍?心想莫非是從布哈拉敗退的敗兵?

楊信也有些心懷惴惴,傳下命令,集結了三千精銳,準備在來軍尚未站穩陣腳,在他們入城之前將他們擊垮。

不料那支軍隊開近,城內城外看清楚了旗幟,城外的唐軍猛地爆發出如雷歡呼:“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唐軍,唐軍!”“郭汴將軍的部隊,郭汴將軍的部隊!”

那邊郭開郭拓雖然是吐蕃人,這段時間也學了唐言,他的士兵至少也認得自家旗幟,心想怎麼這麼快就遇到東方的軍隊了?趕緊派了人來接洽,道:“我們是郭汴將軍麾下校尉郭開、郭拓,引了前鋒兵馬到此,前面是哪一部將軍?”

楊信聽了忙問:“郭汴將軍真的打下布哈拉了?”

使者道:“是,我們三月十四日就已經進城了。”又取出了郭汴的書信。

楊信大喜,雖然來的這支部隊看起來鬆散邋遢,和銀槍營這樣的精銳簡直沒法比,正面交戰的話,一百銀槍營就能將這一千多人全滅了!但他們的到來所造成的震撼,卻幾乎可以與楊信的精兵相比擬。這時楊信哈哈笑了起來,道:“讓你們的兩位郭將軍,一位帶兵屯於西門,另外一位到我這裡來,我有話問他。”他的官位可比郭汴都高,在外征戰有權徵調郭開、郭拓。

不久郭開果然帶兵進逼西門,郭拓便來見楊信,楊信從他那裡知道了郭汴進兵的消息後,心道:“郭都督果然厲害,正面戰場讓郭副都督進攻撒馬爾罕,背後卻還埋伏了這樣的一支奇兵!他的消息也真個緊密,事前誰也不曉得此事!怕是連郭副都督都不知道!”

正要派使者招降,有人來報:“木鹿州守將,棄城從南門走了!是否要追擊?”

楊信哈哈大笑,道:“不必了,讓他們過河去給薩圖克報信吧。我們進城!”

守將一走,城頭早有木鹿州民豎了降旗,楊信兵不血刃,領兵進駐木鹿。自此從布哈拉到必勝城,唐軍已經連成了一起,必勝城在那密河河北反而成了一座孤城,術伊巴爾掩面嘆道道:“沒了沒了!”

何春山又來勸降,術伊巴爾猶豫了好久,道:“請給我半個月時間,請郭將軍且勿攻城,若元帥肯給我半個月時間,我會交出一座完整的必勝城。”

何春山將消息傳出,馬繼榮等都道:“既要投降,何必再等半個月?這裡頭必有詭計。”

張邁卻道:“術伊巴爾這人,還是有些信義的,我正要立信,就容他半個月。”下令郭威將包圍圈後退三裡,暫停攻城。術伊巴爾便派了使者出城渡河,張邁也不許人阻止,馬繼榮道:“他說不定是要去跟薩圖克求援。”

張邁笑道:“薩圖克現在還有兵可派麼?他如今已是甕中之鱉,逃不了了。”

必勝城外一戰,山中永生者幾乎賠盡了本錢,天方教狂熱者最精華的戰力損折殆盡,布哈拉、木鹿州接連失陷的消息,對薩圖克來說簡直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時在薩圖克所掌控的系統裡面,回紇、天方激進派的勢力都空前衰弱,撒馬爾罕城市雖大,人員雖廣,但城外四野皆叛,薩圖克的命令再也出不了城門之外!就是城內,也處在一種隨時生變的慘淡氣氛當中。

當術伊巴爾的使者到達後,薩圖克接過書信,整張臉都猙獰了起來,旁邊胡沙加爾問道:“怎麼了?”

薩圖克將書信燒了,對使者道:“術伊巴爾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去!滾!”

胡沙加爾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薩圖克還是不回答,只是鐵青着臉,道:“你們都滾,你們都滾!”

胡沙加爾懨懨退了下來,臉色沉浮不定,薩圖克的次子伊利克問道:“舅舅,怎麼了?”

這時的伊利克已經長成一個青年了,反覆的磨難令他早熟,已經沒有一點稚嫩的模樣。

“術伊巴爾,可能要背叛了。”胡沙加爾說。

伊利克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鬍鬚不斷顫抖:“他……他要背叛!”但隨即有些失落,甚至是絕望:“其實現在誰背叛都一樣的了。舅舅,難道你認爲我們還能支撐下去?或遲或早,張邁的鐵蹄,總要踏進撒馬爾罕城的。”

連薩圖克的次子都作如此想,撒馬爾罕的氛圍可想而知。

胡沙加爾卻喃喃道:“不一樣的,不一樣的,雖然我們已經註定必敗,但是由術伊巴爾主持投降,和我們來主持……那不一樣的……”

伊利克有些愕然:“舅舅,你說什麼……”

“術伊巴爾,一直是比較擁護穆薩的……”胡沙加爾壓低了聲音,說。

伊利克馬上就領悟到了什麼!

他和穆薩都是薩圖克的兒子,甚至是同母所生,可是在薩圖克內部還是分成了兩派,擁護長子的,擁護次子的。術伊巴爾屬於前者,而胡沙加爾屬於後者。

“舅舅,現在我們都要敗亡了,一旦敗亡……那就什麼都沒有了!擁護穆薩還是擁護我,又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胡沙加爾的眼睛裡發出寒芒:“張邁和郭洛還是要一座完整的撒馬爾罕城的,帶頭投降的人,事後會得到的東西不一樣的。比如穆薩,如果由他率領投降,那麼將來也許還能得到一塊封地,而伊利克你……就只能是平民,甚至奴僕了!”

伊利克顫抖了一下:“可還有父親……”

“他不會投降的!”胡沙加爾道:“我太瞭解他了,也太瞭解張邁!張邁不會容大汗活下去的,而大汗也不可能投降!他寧可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會投降!但我們……伊利克,我們卻還要爲回紇的未來打算,舅舅我,也還要爲你的未來打算啊!”

胡沙加爾走了以後,又有一個使者從北方來到,那卻是張邁的使者,他沒有寫信,只是傳了一句話。

“張懷忠,這裡的土地已經被我踏在腳下,河中已屬大唐,過河來給我磕頭吧,我饒你不死!”

薩圖克大怒跳起,幾乎就要殺了使者,終於他忍住了,往東哈哈大笑,道:“滾回去告訴張邁!我就算將撒馬爾罕燒成一片白地,將河中屠得一個地獄,也不會留給他一片瓦,一個人!”

左右聽到,無不戰慄。

薩圖克眯着眼睛,從城頭望下去,他站在撒馬爾罕城的東牆,夕陽投下,城下是巨大的陰影,陰影中的人看不到西方尚未完全消失的陽光!

當初自己曾經有夢想,也有實現夢想的資本。

從疏勒,到怛羅斯,再到八剌沙袞,一切的佈局都已經完成,只等待着收割的季節,可是在那個時候,新碎葉城出現了一個災星!

沒錯,就是那個災星!自他出現之後,這個世界的一切就全部都改變了!

——我們在哪裡,哪裡就是華夏!

——我們在哪裡,哪裡就是大唐!

薩圖克這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斷壁頹垣上所刻的兩行字!

那兩行字,當初有多少人都當做笑話來看,但現在這一切卻都變成了現實!

薩圖克名左右取酒來,便在城頭暴飲,撕開一個女奴的衣服作樂,不知多久,當他的腳還擱在一個女奴赤-裸的胸脯上時,周圍忽然響起了兵器碰撞聲,薩圖克非常警惕地醒來,喝道:“誰!”

火光中似乎有刀光閃動,他最忠誠的衛士在拼命抵抗着!

“什麼人!”薩圖克赤-條-條地跳起來,喝道:“張邁?他這麼快就殺到來了?”

“不是……不是!”一個衛士滿臉鮮血,爬到薩圖克腳邊:“是……是胡……沙加爾將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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