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圍攻焉耆

郭、楊、薛、奚四中郎將領兵入城,薛復便去搜繳了降軍的兵器,奚勝控制四門,郭師庸佔領可汗宮闕,楊易奪取武庫糧倉——龜茲乃是一個豐饒國度,戰爭不多,近十年又未經大荒,雖然去年被楊易騷擾得很慘,卻也沒傷及根本,楊易檢點糧倉後發現有存糧八十萬石,歡喜得以手拍額,大叫道:“疏勒那邊不用運糧過來了,我們在這裡要待多久都成了!”

所謂“食敵一鍾,當我二十鍾!”在龜茲得到了八十萬石存糧,可還勝過疏勒運來百萬糧餉。

四將控制全城後,再次到可汗宮闕碰頭,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向疏勒報捷,跟着商議接下來的大事。這時李臏也到了,不過他是參謀之職,無法節制四人。

郭、楊、薛、奚四將階級相同,論戰功則推楊易最爲煊赫,論年資則屬郭師庸最深,薛復來歸最晚,奚勝升中郎將最遲,兩人不敢開口,楊易便推郭師庸爲首,請他發令,郭師庸也不推辭,道:“此戰我軍是出奇制勝,龜茲境內尚未安穩,百姓只怕都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呢。當前之計是馳書全境,讓全龜茲的人都知道此邦已經重新納入大唐版圖,站穩腳跟再說。等到大都護趕來以後,我們再謀求東進不遲。”

這倒是老成謀國之主張,薛復、奚勝都沒意見,楊易卻嫌郭師庸保守,郭師庸道:“我軍能這麼順利取得龜茲已屬過望,眼下宜保守不宜冒進。”

薛復低頭沉吟,沒有出聲,奚勝與李臏卻出言支持郭師庸,方略既定,李臏說道:“如今毗伽人在北庭,天山以南他是鞭長莫及,現在的形勢對我大大有利。便請郭老將軍與奚將軍守城,命慕容都尉清點北部戰場,同時接收潰兵,薛將軍向南,收取南部牧場、市鎮,楊將軍向東,一邊防止骨咄反撲,同時將石都尉接回來——他衝得太快了,可別掉進敵人的陷阱裡頭去。如今正是農忙季節,龜茲的許多麥田也都還沒收呢,人心思家,只要一道安民告示下去,務農者就會盡數歸鄉,龜茲便可穩定下來。”

骨咄在龜茲國行的說不上是惡政,也說不上是善政,龜茲的百姓對他既無多大的痛恨,也沒有多少的留戀,眼看唐軍勢大,大部分市鎮、牧場、農村都紛紛投降,剩下幾個釘子戶哪裡擋得住薛復的三府精騎?只兩日間就拔了個乾淨。

同時慕容春華在北方收繳潰兵,龜茲將兵眼看可汗已逃,除了部分死忠東奔尋主之外,大部分人戀土畏強,便紛紛降了唐軍。

這一戰唐軍共收取降軍兩萬二千多人,各地民兵來投降者不計其數,回紇本族紛紛出逃,遊牧諸部有東逃依附高昌的,但大多數還是向唐軍投誠,龜茲土著紛紛在門上掛上桃符,聲稱自己乃是大唐子民。

郭師庸又下令民兵解甲,各自回去應付農忙。對那兩萬二千多降軍將訓練不足的剔除出去,讓他們回家放牧,以減輕補給上的負擔,只餘下一萬五千人,分成三部,由自己、薛復、奚勝各領五千人。

這次唐軍東征,除了楊易在溫宿的兵馬外,共出動了十府將兵一萬二千人,郭、薛、奚各率三府,石拔率領一府,安守敬居中統籌糧道,龜茲發現了大量糧草以後不再需要從疏勒運糧,安守敬的任務就變成了居中呼應。

——————————————疏勒,張邁回到欽差行在、大都護府,一路問:“夫人呢?夫人呢?”

尋到後花園,只見郭汾正與福安公主在調弄女兒,見張邁滿臉笑容闖進來,福安慌忙要回避,郭汾拉住她笑道:“妹妹別走,咱們是自己人,又不是第一次見面,迴避什麼呢。”

福安看了張邁一眼,低了頭呆在郭汾身邊,她本來只打算在疏勒住上一個月,應付一下郭汾對她母后的盛情,不想與郭汾見面之後,兩人一個英氣豪爽,一個溫柔文靜,雖是兩種性格的人,卻是十分投契,福安竟然不捨得走了,就拖了下去沒回于闐。

郭汾將女兒交給福安,卻問張邁:“幹什麼這樣高興?”

張邁瞧瞧福安,笑道:“前兩天聽福安妹妹說起想重現我大唐歌舞的巔峰之作《霓裳羽衣曲》,可惜戰亂之後,于闐所存不全,多是舞蹈部分,樂曲只龜茲有所存留,是麼?”

《霓裳羽衣曲》在安史之亂以後樂舞四散,中原早已消失得一乾二淨,反而是西域諸國保留了部分內容。

福安點了點頭,在張邁面前她總是顯得很羞澀:“是啊,我曾託父王到龜茲尋找舞樂宗師,可惜兩國以前隔着疏勒,不通音訊,所以一直沒能如願。”

張邁笑道:“如果你不急着回于闐的話,這個心願,就由我來幫你達成吧。”

福安睜大了眼睛,不解其意,郭汾問道:“怎麼回事?和龜茲那邊和解了?”

“和解?和解個什麼!”張邁笑道:“我是說,我們不如都搬到龜茲去住吧,聽說那邊的環境比這邊還好。畢竟是安西大都護府的所在地,福安妹妹也能就近研究《霓裳羽衣曲》。”

郭汾和張邁心意相通,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了,福安卻道:“搬到龜茲去?是骨咄可汗也與大都護結盟了麼?”

張邁放聲狂笑,郭汾肘了一下福安,也笑了起來:“妹妹啊,骨咄算什麼東西,也配來和我們結盟?我看多半是我軍已經拿下龜茲了,對不?”

張邁笑道:“沒錯,沒錯!老郭和楊易他們已經進城了,咱們的兵馬沒有大損傷,城內卻有存糧八十萬石——形勢到了這份上,現在就是毗伽從北庭衝過來,我們也不怕了。”

福安一雙眼睛睜得更大了,對軍國大事她是不懂的,張邁剛纔雖然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但她還是聽不大懂,張邁不是人在疏勒嗎?疏勒這邊也是一副太平無事的樣子,怎麼忽然就打下龜茲了?問郭汾:“姐姐,龜茲,打下了?”

“是啊。”郭汾笑道:“那有什麼呢!”她口裡說得輕巧,心裡其實也是歡悅之至!看了丈夫一眼,目光中盡是欣賞之意,張邁看到妻子以如此眼神瞧着自己,那可比聽見外人震天價的阿諛奉承更多了十倍的滿足感。

東方的捷報傳到市井中時,疏勒軍民大部分人的反應也和福安差不多。

遠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國家,說滅就滅了,捷報傳來之前都一點徵兆都沒有!許多人聽說後甚至都不敢相信!直到大都護府傳出消息,說今晚將通宵達旦,以賀大勝,軍民這才確定:消息是真的!

“龜茲規復了!龜茲規復了!龜茲真的規復了!”

這個不可置信的消息就像自己長了腳一樣,片刻間傳遍了全城!滿城百姓都沸騰了起來!大家都慶幸自己沒有追隨錯人,張大都護真是厲害啊,不聲不響就收復了龜茲,龜茲都收復了,焉耆還會遠麼?從莎車到寧遠,數十萬軍民作爲大唐安西子民的自豪感空前地增強了!

郭洛在寧遠接到消息後放聲大笑,也下令全城狂歡一日,以賀東方之大捷,又宰了一萬頭羊,犒勞他所管轄的所有值勤士兵。

于闐國主李聖天聽到消息更是呆住了,如果說安西唐軍在疏勒攻防戰中取勝他聽了之後是又驚又喜、喜大於驚的話,這時則是驚大於喜了。他早知道張邁英雄了得,卻也沒料到他厲害到了這個地步!

“他能反掌之間滅掉龜茲,也就能以同樣的速度滅掉于闐!”

想到這一點,他忍不住暗自慶幸,慶幸自己是張邁的盟友而不是敵人,但很快他對張邁的感覺又敬中帶畏,不知不覺間張邁變得高遠起來,兼併了龜茲、疏勒、寧遠之後,安西與于闐之間就不再是對等的關係,而變成了大小的關係了。當初馬繼榮和劉再異的預言如今已在變成現實!

雖然安西方面對於闐的熱情與親近仍然未變,所以派來報捷的使者在李聖天面前仍然顯得很謙卑,但李聖天卻知道自己這方面卻必須要做一番心態上的調整。

當初既然沒有在安西唐軍最虛弱的時候將他們扼殺,那麼現在於闐就必須做好以小事大的準備了。

“我主,”劉再異道:“聯姻的事情,得加緊了。”

聯姻?對啊,福安還在疏勒呢,而且聽說她和張邁以及張夫人的關係都處得不錯,當初李聖天許女兒前往疏勒,內裡已經有這樣的準備了,只是沒做的很明顯。

“劉都督!”

“在!”

“馬上傳令通事舍人吳順規來見我。讓他備了禮物前往疏勒,請楊副大都護做這個媒。”

“是!”

——————————————————這一年七月,安西唐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攻取了龜茲,由於龜茲人的抵抗較弱,這次的戰鬥論慘烈程度無法與疏勒攻防戰相提並論,但對東方造成的效應卻猶在後者之上!

當日石拔追着骨咄的尾巴直到焉耆,他所部乃是騎兵,缺乏器械,無法攻城,當即襲擊焉耆近郊,焉耆守軍派人出戰,卻被石拔大敗於城下,如果不是城門關得快,只怕還得被他衝進來!

焉耆也是安西四鎮之一,距離龜茲邊境不過兩百里路程。所以在這次事件中受到最大沖擊的莫過於焉耆的軍民,城內連同骨咄帶來的兵馬雖然有超過兩萬大軍,但震於唐軍兵威卻人人畏懼,不敢再輕易出戰。

不久楊易跟着抵達,他收取了焉耆西南二十里的鐵門關後,招石拔前去議事,他和石拔的兵力合起來才四個府,骨咄與焉耆守軍合兵卻超過兩萬,楊易便對石拔道:“小石頭,不如先回去吧。”

石拔瞧着楊易笑道:“鷹揚將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焉耆都還沒拿下呢,居然就要回去了?”

楊易笑道:“這是庸叔的命令嘛。再說就憑咱們手頭的兵力,要攻下焉耆很困難的,沒勝算。”

石拔看他那笑容,就知道楊易也不是很堅持要撤兵,繼續冷笑道:“我們沒有勝算,對方就有麼?你要回去自己回去,我是不走了!雖然無法攻城,但我就駐紮在這裡,看誰敢出城一戰!”

若是換了郭洛定要斥責石拔一番,楊易卻笑了笑,道:“只是庸叔已經下了命令,我又領了他的命令,你說該怎麼辦?”

石拔道:“當日我們西征時,大都護不是給了你一道命令麼?說東方之事,在他抵達之前,全部由你全權處置,大都護現在還沒到呢,整個東面現在你就是最大的,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楊易哈哈笑道:“好!就聽你的!”竟然就在鐵門關駐下了,一邊向後方求援。

慕容春華接到了楊易的號令後馬上趕來,他本身已有輕騎七千人,屯於焉耆之北。眼看唐軍越來越多,焉耆城內望見更加慌張。

郭師庸接到戰報後卻怒道:“阿易怎麼還這麼魯莽!龜茲未穩就貪圖焉耆了!”

李臏沉吟片刻,卻道:“如今敵我皆不穩,以亂打亂,未必不成。既然楊將軍已經主攻,我們就不必拖他的後腿,不如就下令出擊,將焉耆圍住了,龜茲人眼看我軍如此威勢,一定會更加臣服。”

這時在城外訓練降軍的薛復聽得楊易的號召,也向郭師庸提交了一份稟呈,跟着引兵趕來,佔領了焉耆西南七十里的渠離城。又廣派遊騎,騷擾焉耆的南路。他所部三府將兵連同降軍接近九千人,抵達之後,城外的唐軍便是數量上也已經超過焉耆城內的守軍。

石拔眼看戰友陸續趕到,心裡就更定了,每日都開到焉耆城下挑戰,但焉耆的守將卻哪裡還敢出來?

郭師庸見楊易與薛復擅自行動,心中頗惱,但他與這二人乃是平級,二人在外不奉他的命令,他也就沒了辦法,奚勝勸道:“郭老將軍,大局爲重!如今我軍威名大振,而且若能一舉攻下焉耆,對我軍往後的軍勢發展也將大大有利。”

郭師庸道:“我不是不想立功,只是現在大都護在疏勒未到,龜茲人心未穩,他們就急着搶攻,我是怕他們衝得太快,會有閃失。”

李臏道:“我已經收到消息,沙州那邊已與我安西締結了盟約,焉耆離沙州不過一千六百里,中途已無阻礙,郭將軍,你可代表我軍向沙州報捷,同時邀請歸義軍與我們會獵於焉耆城下,若得沙州援軍趕到,我方軍勢大振,焉耆或可不戰而下!”

郭師庸道:“只能如此了。”當即由奚勝押運糧草,前往接濟前方的軍隊。幸好龜茲與焉耆之間路途不遠,接濟不難。薛復又派出士兵搶割焉耆盆地的未收割的糧食,以作軍資。焉耆城高積厚,有兩萬大軍守城,攻擊方便得做好長期圍攻的準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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