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目送着蓮六離開,冷冷一哂,他同那個半魔人日日混跡在一起的事當她不知道麼?
盛紅衣直到蓮六不見蹤影才自暗處出來。
姐妹兩人帶着白氏在暗夜之中穿梭。
兩人一邊趕路,白蓮一邊同盛紅衣說話:
“蓮六那人,現在不宜殺他,恐打草驚蛇。”
“不過咱們也不用怕他,捏着他和半魔家族走得近這個把柄,他怕是無暇顧及我們,族裡要是知道這些事,一定不會讓他有好果子吃的。”
白蓮提起半魔人,便觸發了黑蓮的記憶。
雙頭蓮族自詡自己血脈不同,在妖族都是獨一份的存在,更逞論跟半魔人有瓜葛?
不過,沒瓜葛不代表雙頭蓮族不忌憚和討厭半魔一族。
半魔人數雖然不算多,可實力不弱,若不是因爲它們生性好鬥,內部紛爭也很多,一旦團結,實力當真是不容小覷,頭疼的就是半妖們了。
蓮六同半魔人沾上關係,一旦被主支知道,那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作。
盛紅衣想到蓮六的嘴臉,不知爲何,心中陡然騰出一股子戾氣。
這股戾氣自滋生而出,便野蠻生長。
盛紅衣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角,怎麼回事,她有點口渴,似乎在渴望鮮血的味道!
驀然,心口處涌出一縷佛氣,佛氣如網,覆蓋上去,那股子戾氣便被壓了下去!
到此,盛紅衣耳邊突然傳來白蓮焦急的呼叫聲:
“……小妹,黑蓮,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盛紅衣被喚醒,她雙眸木訥的轉了轉,才發現自己癱坐在地上,而白氏的屍體已經被平穩的放在了另一邊。
待回神,盛紅衣驚詫的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少了一塊,似被抽離了。
就是剛剛,自雙頭蓮族地出來,她最後的記憶就是白蓮同她說蓮六與半魔人勾結,此後勾起了黑蓮關於半魔人的記憶……
再然後,她如今回想起來,腦海之中只剩下綿延不絕的黑霧。
她一擡眼,就看到白蓮擔憂又困惑驚訝的表情。
“……我怎麼了?”
怎麼回事?
擔憂可以理解,但白蓮的困惑和驚訝是緣何如此?
“小妹,你……你什麼都不知道?”
盛紅衣莫名搖了搖頭:
“究竟怎麼了?咱們姐妹,有什麼不可說的?”
白蓮沒說話,她沉默的摸出一個手鏡,對着盛紅衣的臉。
盛紅衣看向鏡子。
哪怕是夜晚,對於她們來說,鏡子中的一切都是清晰的。
此時的鏡子之中,映着她的臉。
卻讓她大吃一驚。
鏡中,臉依然是她的,但既不是盛紅衣的張揚明媚,也不是黑蓮外表給人的楚楚之態。
她的嘴巴豔紅如火,眼神妖冶,流轉之間,似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而臉色,雪白如雪……
紅脣雪膚,在這黑夜之中,已是如羅剎鬼似的。
豈料這還不夠,她的眉心處,赫然有一朵怒放的黑蓮!
其實是半朵,它是微微歪在左側的,同她的元神一模一樣。
“嚇!”
這是第一次,盛紅衣嚇得直接跳了起來,把鏡子扔了出去!
“我我我……怎麼變成這個鬼樣子了!”
她看向白蓮,似期待白蓮給她一個答案!
盛紅衣一手用力搓着額心,想要將這個黑蓮印記給抹掉。
一手開始抹着自己的嘴脣,這顏色太豔麗了,便是她自己,剛剛盯着自己的嘴脣看了一會兒,就產生一種目眩之感。
從頭到尾,盛紅衣都覺得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
人不可能會突然失憶。
必然,是有什麼東西觸發了她。
可是,究竟是什麼呢?
她剛剛那模樣,讓她想起那一年,她去魔城,把自己打扮成了魔女的模樣。
而她之前正好腦子裡在捋異人域半魔人的事兒……
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就剛出門不久,你突然停下了腳步,我感覺不對,回頭看你,就見你雙目赤紅,眉心中間就顯出了黑蓮的印記。”
“你的臉就變成你剛剛看到的樣子。”
“你的眼神越來越兇,不知在想什麼,我先是拼命叫你,你完全沒有反應,於是我拉了你一下,結果還未碰到你,你就很大力的一掌對我擊來……”
說到這兒,白蓮還心有餘悸。
“你的力氣很大,我只能險險避開。”
“好在你出第三掌之時,自己忽然癱坐在地。”
白蓮對此實在覺得匪夷所思,畢竟她姐妹二人一直旗鼓相當。
莫說黑蓮爲啥會對她出手了,白蓮不會同自己的妹妹計較。
可,黑蓮那出手的狠辣勁兒,卻讓白蓮介意不已。
她主要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妹妹是不是被什麼迷了心智?
“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白蓮拉着盛紅衣的手腕,一探再探。
盛紅衣任由她施爲,她也想知道爲什麼。
尤其,被白蓮這麼一說,她目光落到周圍。
果然,這裡顯得狼藉凌亂,尤其是不遠處的那突出的石頭上,有施法殘留的痕跡。
盛紅衣走到那一處,白蓮見她如此,也跟着她:
“這是你第二掌的掌印。”
她肯定不會對黑蓮還手,只是躲避,所以這一掌落在了那枯石上。
盛紅衣湊過去,肉眼細細分辨,石頭上還殘留着黑蓮的氣息。
她皺了下眉,突然伸出手,對着那枯石輕輕一推,枯石完全沒有抵抗的,立刻破碎成了一堆粉末。
可以想見,這一掌一點都不留情面,若是白蓮被擊中,勢必受傷。
“這氣息之中,我感覺好像有魔氣。”
盛紅衣輕輕道,似乎是因爲思考,無意識的囈語。
妖氣幻化出魔氣,對着至親驀然出手,且理智全消?
這些事來的太過突然了,便是盛紅衣,除了懵,千頭萬緒,卻一團亂麻交雜在一處,剪不斷,理還亂。
白蓮一時沉默,皺着眉,她自然是擔心的,可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半晌,她似又看到了什麼令她吃驚的東西,她指了指盛紅衣的臉:
“小妹,你額頭上的印記消失了。”
說着,又把手鏡遞過來。
盛紅衣順着視線望過去,果然,眉宇間的痕跡已經消失了。
用手摸了摸,那裡平滑如初,好像從未出現過任何東西。
不僅如此,她那雪膚紅脣也暗淡了些。
至少,盯着它們瞧,再沒有目眩之感。
“姐,雙頭蓮族難道有魔族血脈麼?”
她最後想到的是半魔人,她能想到了只有這個。
對了,還有蓮六。
蓮六經過她的時候,她聞到了他身上一股異樣的氣息。
那氣息消散很快,不過是蓮六走動時帶過的,只是一兩息,隨着他走遠,氣息就淡去了。
“姐,你說你聞到蓮六身上有什麼味道?”
她記得白蓮同蓮六的對話。
既然問題出在那一時間段,那就鉅細靡遺的覆盤一遍好了。
白蓮點點頭,當時她並不是胡說的,雖然她早就知道蓮六同半魔人暗中聯繫。
“蓮六身上有魔氣,他今天應該同那半魔人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居然沾染了魔氣而不自知。”
“怎麼?是那魔氣有異?”
“至於你說的半魔人的血脈,不會吧。”
畢竟雙頭蓮族那麼討厭半魔人。
盛紅衣沒有立刻說話,她想起了她回蓮族的時候,曾經碰到過蓮六一次,當時他正好要出門。
那時候,她沒有任何異樣。
“應該就是這魔氣的緣故了。”
盛紅衣將自己的感覺同白蓮說了一遍。
末了,她道:
“這半魔一族具體什麼情況,姐姐知道嗎?”
白蓮搖了搖頭,眉心緊蹙,目光凝重:
“並不太知道,你知道的,雙頭蓮族跟半魔人關係忒差。”
說着話,她還安撫的輕拍了拍盛紅衣:
“小妹放心,姐姐幫你一起打聽,會沒事的。”
盛紅衣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白蓮的動作。
真真是,做什麼都把她當小孩子呢。
實際上兩人一般大。
她重新扛起白氏的屍體:
“那咱們先走吧。”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唄。
此後,倒是一切順利。
在異人域一處風景稍稍好一些的地方,實則也是相對而言,山清水秀談不上,但至少有些零星的草木,她們將白氏焚燒殆盡。
盛紅衣一點南明離火落下,似有一隻小小的火鳳凰自火中清啼而出。
只是須臾,火滅,白氏的屍體也沒了。
白蓮摸出兩個精緻的玉盒,珍而重之的將白氏的骨灰收斂。
盛紅衣隔空在空中連畫數下,五色靈光交錯縱橫,繪成兩點繁複的符文,分別落在了玉盒上。
“護靈符,若被人動了玉盒,它們會迴護,能抵金……五六階修爲之人全力一擊。”
她本來想說金丹修士的,可看到白蓮好奇的臉方想起,這裡是異人域,什麼金丹?誰聽得懂這個?
白蓮也不問黑蓮怎麼懂這些的,自從血脈覺醒,兩人已是走上不同的修煉之路。
白蓮雖不習慣,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會窺視妹妹的功法神通。
反正,她們永遠是姐妹,何必拘泥於這些不同?
她愛惜的摸了摸玉盒,將它放好,又將另一個交到盛紅衣手上。
“自此,咱們無論去哪裡,都帶着母親了。她一定很高興。”
盛紅衣微微笑:
“可不是嘛。”
兩人並肩站在一起,享受着片刻的安靜。
這麼一折騰,夜色已經褪去。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而她們知道,屬於她們的戰鬥還在繼續,但無論前路多難,她們都是站在一處的。
……
“半魔人?你怎麼跟半魔人扯上關係了?”
龏漣吃驚的站在盛紅衣身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盛紅衣用眼睛“殺”他:
“我就是扯上關係了,怎麼着吧!”
煩死了,她都煩心透了,他還在那兒一副看稀奇的模樣。
她能給他好臉色?
今晨徹底將白氏送走了,她同白蓮都沒有去族裡的意思。
白氏一死,兩人雖然傷心,但不得不說,族裡對她們鉗制的那一根繩子也斬斷了。
那雙頭蓮族再無姐妹在意的親人,所以她們怎麼可能再回去?
獨留下的那破屋裡什麼都沒有。
誰愛住誰住去唄。
誰稀罕呢?
至於雙頭蓮族鬧騰起來了。
就鬧吧,最終都是要走向對立面的,現在就先試探一二也不錯。
她正暗搓搓的想着殺掉主族那個一直想把她們姐妹吃掉的人呢。
若是能多和主支接觸接觸,倒也不是壞事。
倘若他們實力不繼,不過是仗着身份就想害人,那別怪她不客氣……
頓時,她忽然心緒又起伏起來。
這種起伏,無聲無息,如平靜的水面之下,忽然波濤四起,剎那便翻涌出驚天巨浪,頃刻間,就能傾覆一切。
她皺了皺眉,這種感覺來的突兀,但讓她警惕。
幾乎是剛一開始,她就直覺危險。
本能的,她幾乎同時有了動作,心中立刻默唸清心訣,過了好一會兒,盛紅衣只覺得自己廢了很大的勁兒,那翻騰的感覺纔算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而此時,她已經滿頭大汗。
再次平靜下來,龏漣此時戲謔的表情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
“你怎麼了!”
“你額頭上,怎麼現了元神印記?”
盛紅衣:“……”
她凝了一個水鏡,攬鏡自照,心中已是有了準備。
她沉默的看完,果然,半朵黑蓮再現。
而膚色越發勝雪,脣色魅惑……
這是變身了嗎?
盛紅衣內心的小人已經在瘋狂咆哮了。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已經一片平靜。
她攤了攤手:
“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昨天我偶然感覺到了半魔人的氣息,就這樣了。”
龏漣嚴肅的盯着她瞧,盛紅衣也沒有不自在。
雖然她目前那張臉,實在是讓她自己都不適,太扎眼了。
可,龏漣又不是旁人,而且他的目光之中,除了探究就是擔心,沒有任何其他的成分。
真要有什麼,盛紅衣早一拳頭砸出去了,哪兒能這麼平靜。
看了很久,他終於有了結論:
“你這情況,很棘手啊。”
盛紅衣拳頭癢了,早知道他說這等廢話,她剛剛應該直接上拳頭。
不棘手,她來找他幹什麼?
“半魔人的事我也不是很瞭解,不過,你既然懷疑,何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