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之中,記憶紛飛,如落花,一片一片又一片。
盛紅衣在其中逡巡。
慢慢的開始捋了起來。
記憶自那道金光伊始。
當日,她被守正輕而易舉的擊殺。
那道金光該是蓮池住持給她的護體神光!
恰是這道神光,讓守正對她的那一擊被阻了那麼一分,便是這一分,就是她的生機!
而後來,來了三人,都是蓮池住持的朋友,是她們將守正的“行有餘力”給打滅了,讓守正沒了再次動手的機會!
而守正……
再次回想,盛紅衣依然驚歎。
便是受制於界域和軀體的阻隔,神界的力量都不是凡人能夠撼動的。
僅僅是輕易的一出手,看起來隨意至極,卻摧毀了她的一切!
蓮持住持的那一道護體神光,大約暫時保全住了她元嬰座下的那朵黑蓮,就是那朵黑蓮,給了她死而復生的機會。
哦,對了,還有蓮持住持的幾位好友,都是她的恩人。
五靈珠滋潤了她破碎的血肉經脈,使之不會因爲久躺不愈而真正的萎縮乾涸。
那蛇蛻更是讓任何東西都無法入侵於她。
尤其她在中妖城輾轉而歸,甚至等到她的消息被傳開,這一路走來,她是比豆腐還要脆弱。
自是有那心懷不軌之人想要對她不利。
而既然人靠近不了她,用毒、用瘴等物,最是方便。
但凡她沾上一點,便是身邊的人及時發現,她也回天乏術了。
若不是那蛇蛻,興許她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還有那顆極品靈丹,若不是一開始服下它,那被重創的黑蓮大約也逃不脫隨後潰散的命運。
一切,都是冥冥之中。
這些,都是她的命中貴人。
她記得,蓮池大師是靜客的師父,真真是將對靜客的關心與疼愛輻射到了她的身上。
大恩大德,盛紅衣知道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蓮池大師不僅救了她,她還檢查過她的身體,那黑蓮大概率是瞞不住她的。
可,顯然,蓮池大師什麼都沒說,這百年而來,更沒有什麼關於黑蓮的風聲傳到她的身上。
尤其是在魔域那聖蓮傳說傳的格外煊赫的當今。
若說,蓮池住持和她的朋友們給了盛紅衣生命的重新開始。
此後,救了她的就是金朵兒和弱溺谷了。
回來後,所有人對她的情況都束手無策,金朵兒卻是執意要將她帶入弱溺谷的那片水流之中。
她給了兩個理由。
第一,她是蓮,蓮不能缺水,她就是在弱溺谷的這一汪水中醒靈的。
她的大王自然也需要水。
第二,盛紅衣是在弱溺谷的水中結成了半丹,所以那谷中之水對她興許有神奇的效果。
如此兩個理由,衆人只覺得雲裡霧裡。
最無法解釋的是,墜地金是蓮妖同盛紅衣有什麼關係?
且弱溺谷如今已是同玄塵門的靈脈相連,其中的環境同原來已是在逐漸的發生着變化。
那時候,弱溺谷剛送回來,同靈脈剛接續上,便是有變化,那也不會太大。
可是,水滴石穿的,假以時日,弱溺谷的情況更是不同。
尤其是谷中之水,那陰冷之氣一定會逐漸稀薄的。
環境都變了,便是盛紅衣曾經在其中有過機緣,又怎樣呢?
尤其金朵兒此人屬於弱溺谷中的一個生靈,是妖不是人,於玄塵門和盛家衆人來說,都是不可信的。
誰敢如此兒戲呢。
回憶之中的這一段,金朵兒據理力爭,卻又說不出讓人信服的理由,她的眼淚嗪在眼中要落不落,便是這樣,她也沒有退讓半步。
盛紅衣心中覺得溫暖。
這事兒換成她,要將她的至親用這麼無厘頭的理由泡在水中,她也不會同意的。
所以,兩位師父同她的爹孃姐姐這般做,她完全理解。
不過最後這事兒還是成了。
金朵兒倒也聰明,她揪着季睦不放。
而正是那時候,靜客出關了,知道了這事兒,幫了金朵兒一把。
季睦能同意,盛紅衣心裡明白,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師兄未說過什麼,但對她的秘密不會毫無感覺。
而靜客,黑白雙生,一株兩朵,世上再沒有其他人更清楚她倆曾經的底細了。
無需多言,心照不宣。
於是在這兩人的堅持下,季乘風和盛坪同時拍板了。
雖然,當時,無論是掌門人還是盛家人都覺得他們瘋了。
但還是讓她進了弱溺谷。
她進了弱溺谷,家人們更是不敢懈怠,尤其是季睦,因爲弱溺谷他最熟悉,又是他堅持將師妹送到這裡,所以他只要無事,就在弱溺谷看着她。
唯恐她遭遇什麼變故。
榕汐和金朵兒以及弱溺谷的萬千生靈都是幫手,一眼不錯的盯着她。
這般,就過去了三十年。
也就是這三十年,盛紅衣原本寸寸斷裂的血肉經脈終於由一片死寂,開始動了。
它們一絲一縷的慢慢的接續,時光漫長,默默無聲,而這般的變化也是循序無聲不易發覺的。
卻說,三十年的時間,大家夥兒覺得她在弱溺谷之中一直無有什麼變化。
適逢道魔第一次大戰。
季睦、盛坪、盛玉妃等人無有不去應戰的。
只有季乘風以及盛雲帆自服了虛無丹還在恢復當中未去。
白婉真修爲一直未有什麼寸進,好在盛玉妃在戴家,因緣際會得了一枚延壽五十年的壽元丹。
那壽元丹得來不易,但無論是盛玉妃還是盛雲帆都一致覺得要留給白婉真。
她的資質實在不好,進階無望,除了這般延續壽命,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
不過,這丹白婉真還未服,那會子,盛紅衣還沒回來,更不知道盛紅衣還帶回了虛無丹這種傳說之中的丹藥,白婉真哪裡願意自己一人獨享這麼珍貴的丹藥?
她心中始終是惦念盛雲帆的。
而且,她自詡她距離壽元還早,遲點服藥也沒什麼。
後來,等到盛紅衣重傷歸來,她便顧不上了。
好在,這壽元丹啥時候服用並不影響。
待得道魔大戰,家中得用的都上了戰場,白婉真自然不放心盛紅衣。
得季乘風通融,白婉真和盛雲帆便住在了秀水峰上。
季乘風和盛雲帆療傷之餘,可以看看盛紅衣,白婉真作爲母親,是照顧盛紅衣的主力。
便是那時,盛紅衣被挪出了弱溺谷。
後來,季乘風等人發現,盛紅衣自挪出弱溺谷,似和在弱溺谷中沒有區別,是以,盛紅衣便留在了秀水峰上。
殊不知,弱溺谷的谷中靈水已是完成了它們的使命。
只不過太過無聲無息,便被忽略的徹底。
盛紅衣自此留在了外面。
親友們依舊在照顧她,而她的身體機能也在以大家難以察覺的方式一日又一日的自我復甦着。
而這些,都得益於她丹田之中的那朵黑蓮。
自盛紅衣的回憶之中,盛紅衣大致清楚,在她的血肉經脈修復齊全出弱溺谷之時,黑蓮也算是終於修復好了。
如今回頭“看”這一幕,盛紅衣有一種感覺,這黑蓮同她的肉體似有一種不一般的聯繫。
否則,爲何她的身體和黑蓮是同時修復好的呢?
卻說,正是她娘白婉真悉心照顧她的那陣子,黑蓮忽然吸收了一件東西。
這東西,在記憶之中看起來有些久遠和斑駁,盛紅衣還是記起來了。
那是李玄風當年送她的浩然正氣!
黑蓮自吸收了浩然正氣後,終於有了不同!
自此,盛紅衣身上佩戴的五靈珠吸收的靈氣不再只是在她的身體裡輪轉一圈就散逸殆盡,一絲不留。
那些個靈氣,在滌盪過她的身體後,被黑蓮截流到了蓮臺之中!
起初,截流的並不多,此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這般,就過去了六十九年!
也就前陣子,黑蓮像是終於吃飽了,居然開始反哺於她了!
它首先作用在她的血肉經脈之上!
盛紅衣能“看”到,有絲絲縷縷的黑氣自黑蓮蓮臺的孔洞之中徐徐冒出。
它們出來後,便附着在盛紅衣的經脈之上。
在那些黑色氣息之下,經脈重新恢復了彈性。
而隨着經脈恢復了彈性,靈氣開始在經脈之中得到儲存。
就是這般,大家終於發現她的情況有了好轉。
畢竟從一個只有呼吸的活死人變成一個能自動吸納靈氣的人,這好轉屬實也太大了些。
而不僅是她的經脈,那黑氣盤旋而上,竟然到了識海之中,投入到了她識海之中那本以爲消失的黑色的蓮花中。
然後,她“看”到一個虛虛的,透明的她自識海之中的黑蓮裡冒了出來,自此,她的意識迴歸!
到此,盛紅衣這百年關於自己的記憶算是理順了。
她試着感應了一下丹田,丹田之中,那黑蓮依舊,蓮臺的孔洞依然在冒着黑氣。
此時,不是記憶了,她能真切的感知到這些黑氣。
那是一種什麼氣息呢?
其中很是駁雜。
盛紅衣正欲細細分析,卻發現完全不需要。
自她起了念,接觸到那黑氣,識海之中便有浮光流影的片段流淌而過。
其中有靈氣,這靈氣部分是五靈珠給她帶來的,還有就是她的親靈體質自發給她吸收而來後,被黑蓮截下的。
還有浩然正氣,這已不用多說。
再有就是信仰之力,這些來源於她元嬰之時,那時候她做的事情觸發了幽冥界的極致異象:萬鬼來音。
萬鬼來音後,居然給她帶來了許多的信仰之力!
那是崇拜、希翼、強烈的希望以及心向光明的願力等合力形成的信仰之力,被黑蓮貯存了下來。
想不到,會在如今成了修復她經脈血絡的主力軍!
盛紅衣想起了前世,她爲黑蓮之時,差點魂飛魄散,龏漣他們是如何救她的?
用的就是信仰之力。
而今,她能起死回生,也仰賴了這些信仰之力?!
盛紅衣沒有證據去確認這其中有何關聯,但大約,真是她想的這樣了。
這般同前世黑蓮幾乎殊途同歸的經歷,以及她丹田和識海之中穩穩盤踞又交相呼應的黑蓮,一再的提醒她一個她再不能忽略的事實。
黑蓮那一世,是她這一世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的。
甚至,可以說,那黑蓮一世,根本算不得什麼前世!
這一世的她盛紅衣依然是黑蓮!
黑蓮盛紅衣!
前世的一切都回歸了!
心中,自起了這個念頭,不知爲何,她突然就感覺到那丹田之中的黑蓮蓮臺之中的黑氣猛然增多。
像是在應合她,又像是在歡欣鼓舞。
與此同時,她的全身力量猛增。
這般,她便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帥小夥兒,他正低頭給她按摩着腳!
嘴中還唸唸有詞的起勁:
“……灰灰現在越來越不疼我了,它說我大了,看見我的臉瘮得慌,所以它都不願意跟我一起!”
“成日跟着娘,哼,當我不知道?它就是覺得我的這張臉長的像它最怕的那個大妖唄。”
“還有啊,別以爲我不知道,它也怕小姨母你,所以都不願意來,還是紅蛸好,它可關心小姨母……母母……”
盛焱做夢也沒想到,他一擡頭,就看到躺在那兒人事不知的人正含笑看着他!
他揉了揉眼,不可置信的失了聲。
直到:
“盛焱!”
那一聲沙啞低沉的聲音宛若天籟,直擊他的天靈蓋。
瞬間把他自愣怔之中衝擊而醒!
明明,他同小姨母並沒有一起生活過的經歷。
小姨母出門之時,他還未曉事,回來之時,已是沉睡。
可看到她醒來,盛焱卻覺得連天地都亮了!
強烈的情緒衝擊着他,讓他瞬時紅了眼眶。
“小……小姨母,你醒了?!”
“太好了,小姨母,我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各位長輩還有娘他們,盼着這一天好久了!”
他站起身,就要衝出去,卻被盛紅衣拽住了手。
她憐惜的看了盛焱一眼,也覺得心中暖流陣陣。
這是她親姐姐的孩子,與她也算是血脈相連。
真奇怪,明明他同他那爹長相像的很,可盛紅衣一點不好的詞都沒法用在他身上。
只覺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
“傻孩子!不急,你至少等小姨母緩一緩,整理一下儀容吧?”
她現在就這麼直挺挺的躺着,不知事倒也罷了,這不是醒了嗎?
這般模樣?!
她盛紅衣不要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