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和季睦雖是已經足夠快了,但嗅到肉的野獸豈會那麼容易擺脫。
兩人齊齊腳下一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果決。
盛紅衣眉眼一彎,朝着季睦微微淺笑。
她實在很慶幸,自己能有這麼一位師兄。
雖然兩人相識之初,還有些互相防備,可自盛紅衣願意拜入師門,季睦便在無條件的包容和信任她。
從她在魔城種種舉止;包括後來得到琉璃淨水之時;再來自進了幽冥界,她一身陰靈氣融會貫通;而今,就在剛剛,盛紅衣說的那些話,種種事情的發生,任何時刻,季睦都選擇了對她信任。
她其實都說了,那鐵塔冥猿是她所殺,又點出了無眼黑猿的存在。
季睦又不傻,大宗門大家族的精英子弟,如何會是個草包。
他心中,如何會不清楚她盛紅衣定然在其中做了什麼呢。
可他偏偏什麼都不問。
不干涉,不追問還護短,這就是她的師兄。
而更妙的是,兩人雖然性子迥異,可有時候又很是同頻。
可別小看這一點。
多麼的難得。
試想想,自己若是想動手,都蓄勢待發了,若是旁邊的同伴這時候突然大義凜然的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或者勸阻她,這是多麼……令人火大的事情。
以盛紅衣的脾氣,大約會直接破口大罵也說不定呢。
好比現在,不用多言,兩人選擇的都是戰!
其實,若是逃,以他倆的速度,應是沒什麼壓力。
大不了,帶着那幾個鬼修繞着這鬼火渠跑兩圈就是了!
可是,他們不願。
既然成爲了修士,修煉之路上從來都是危機重重,遇到危險就退縮,那還修煉做什麼?
不如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僻靜之地,過那悠然的人生。
何必要吃這般的辛苦?
便是鹹魚盛紅衣,懶散的令人髮指,但面對敵人,她照樣戰意十足。
盛紅衣突然道:
“師兄,咱們火種不是還缺幾個麼?這一行人我之前就發現了,他們身上有火種哦。”
季睦點點頭,很順暢了接話:
“嗯,那真是太好了,咱們不用再找火種吧?希望他們爭氣點兒。”
鬼火渠實在太大了,原本盛紅衣還能大言不慚來着,可幾日過去,無論盛紅衣還是季睦都覺得自己要累壞了。
這地方還是有些門道的,並不是說他倆有親靈體質就能所向披靡的。
只有嘗試過了才知曉,他們起初還是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魍原前輩曾說,鬼火渠最多不過千枚火種,卻是自幽冥界存在,這些鬼火火種便在了。
這許多萬年後,它們依然在,足可見,它們有多難得了。
師兄妹一拍即合,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似都沒什麼緊張的情緒。
他們索性徹底不動彈了,就在原地等着來人。
神識已是在暗處交鋒過了,雙方都清楚了對方的大致位置。
對方是來勢洶洶,從神識,盛紅衣便能感覺到對方的囂張與自信。
看來,對方已是將他倆當成獵物了。
盛紅衣一笑了之:
“對方有兩個鬼將。師兄小心。”
鬼將,便是元嬰修爲。
盛紅衣輕描淡寫的提醒了一句。
季睦摸了摸自己的劍鞘:
“我的劍,剛剛還沒過癮呢!”
那幾個冥猿昏死的太突然了,等於說打架打得好好的呢,就戛然而止了。
季睦倒是沒客氣,將那幾個沒了眼睛的一劍一個給噶了,但,他覺得他到底沒能暢快的打一場。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不久前被冥猿暗算了,受了點兒小傷,但不礙事。
宵小之輩罷了,他最是厭煩這等人。
不遠處,另一邊,且說他們有所遭遇之時,秦廣王就發現了,他皺了眉,立刻就告訴了魍原:
“原爺,有五人往紅姐他們圍過去了,來者不善!”
魍原倒是比較淡定:
“哦,什麼修爲?”
秦廣王繼續皺着眉:
“三人同紅姐同階,兩人比紅姐高一階。”
魍原語氣依然平靜的似在閒聊:
“哦?那你紅姐什麼態度?”
秦廣王沉默了一瞬:
“好像,挺興奮的!”
她不僅同她師兄聊天呢,眼角眉梢還帶着明顯的高興?!
是高興吧?
秦廣王覺得自己沒看錯,他有個心腹,養了一隻尋寶鼠,那鼠喜歡燈油,每一次,它自己艱難的爬上高高的桌子,吃到燈油那一瞬的得意,秦廣王覺得同紅姐某一刻的神韻實在是神同步。
“大約是因爲,紅姐覺得那幾個人身上有鬼火火種!”
他的神念聽了一耳朵紅姐同她師兄的對話,好像是這麼說的。
紅姐,是如此好戰之人嘛?
秦廣王在心中給盛紅衣下了一個定義。
魍原自是不知自家下屬豐富的內心戲,聞言,他甚至打了個哈欠:
“那不急了,咱們在這兒等等他們吧!”
那死丫頭什麼性子他還不知麼!
無利不起早呢!
興許真如秦廣王所說,那幾個鬼東西也是倒黴,被盛紅衣發現了,等到最後,估摸着盛紅衣能把對方搜刮的只剩下骨頭渣子。
“對了,你仔細看看那幾個鬼東……鬼修,都認識麼?”
魍原覺得自己個兒跟盛紅衣學壞了,居然同她一樣,叫起了幽冥界的鬼修爲鬼東西?!
說白點,這丫頭對幽冥界意見可大了,從頭到尾就把不喜歡掛在嘴上咧。
不過,說到底,他自己不也是她口中的鬼東西嗎?
“咳咳咳。”
他不自在的咳了起來。
秦廣王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冷淡矜貴的臉再次有破功的風險。
他真的想不明白,紅姐究竟得厲害成啥樣兒啊!
五十年,把原爺的性子都改造的面目全非了。
他差點兒都不敢認了。
不過,這樣朝氣蓬勃的原爺,他覺得很好。
以前的原爺,自殺神前輩“失蹤”後,秦廣王就覺得他變了。
變得自暴自棄。
尤其是那麼多年,他蹲在黃泉路上,美其名曰他在等他的機緣。
可秦廣王心中卻清楚,他在伺機逐漸放逐自己。
這是一種自戕。
那些年,他不同任何人聯繫,秦廣王他們想去看他,也全都被他冷漠的拒之門外。
隨着一年又一年,秦廣王越發的絕望。
天知道,他這一回,接收到虛無草的葉片傳信,簡直喜極而泣。
外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個葉片。可秦廣王卻知道,這是主子的新生!
若不是下定了重新開始的決心,原爺不會去找虛無草,更不會傳信給他們。
這個小小的動作就是原爺告訴他們,他決定從曾經的桎梏之中走出來。
如今,有原爺在,未來兇險重重又如何?
秦廣王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不僅是他,他信都市王他們同他一樣。
能夠追隨明主,縱使最終以身殉之,他們也覺得不枉此生了。
在通往光明的路上,總是需要鋪路石的,他們並不介意,成爲鋪路之石。
至少,秦廣王自認自己不介意。
“喂,想什麼呢?我同你說的話,聽到沒有?老蔣!”
秦廣王姓蔣。
秦廣王被原爺這麼一叫喚,哭笑不得,他正心潮澎湃呢,硬生生被原爺給拽了回來。
“是,我這就看看。”
這些日子,他自原爺的描述之中,也算是對紅姐有了初步瞭解。
據說,紅姐是個死要錢的。
所以,原爺這是怕……誤傷了自己人不?
真要是被紅姐盯上了,莫不是最後會輸得連褲衩子都不剩了?
秦廣王也不知自己怎麼突然就對紅姐有這樣的評價。
他也忍不住不自在的微微轉動了一下脖子,原爺如今性子確實變化挺大的,連帶着把他都變得粗俗起來了。
什麼褲衩子?這些話都是原爺愛說的,同他無關。
盛紅衣此時還不知道她此生最大的黑粉頭子依舊在不遺餘力的黑她呢。
不過黑粉是黑粉,但架不住黑粉頭子確實瞭解她呢。
她腦子裡確實是在琢磨着對方呢。
而讓她動力滿滿的情況下,只能是因爲對方看起來着實是富貴人家出來的。
盛紅衣這一世好歹是世家大族裡養出來的女子,這眼光可以用毒辣來形容了。
這一夥兒人越是靠近,她就嗅聞到了滿滿的熟悉氣息。
這氣息,同不少大家族出來的子弟差不多,說白了,也就是少爺們出來遊歷了,但又吃不得遊歷苦,手頭寬裕,還帶了打手。
這五人小隊之中,有一個身着金袍的金丹鬼修,被簇擁在中間,一看就知道,他纔是這個隊伍之中的中心唄。
盛紅衣心裡有了計較,順便還同季睦分享了一番:
“中間那個留了八字鬍的小子是他們的頭頭。”
季睦瞭然,擒賊先擒王,這道理他懂的。
而且,季睦眼中寒光一閃,嘚瑟什麼嘚瑟,這小子看起來像個草包。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盛紅衣兩人還未同那幾個鬼修面對面呢,秦廣王已經看清楚來者何人了。
乖乖收回神念,雖然有的話原爺沒說,但他如何看不透原爺做事的用意。
連原爺自己都不用神念去探看紅姐,足可見原爺對紅姐的禮遇,他一個當人下屬的,對紅姐頻繁的探看,那就是失禮了。
“主子,我看了,不是咱們的人,是那邊的,而且我們認識的。”
秦廣王的表情有些古怪。
該說不說,他覺得紅姐是有些玄乎在身上呢。
怎麼兜兜轉轉,紅姐總是遇到“他”的人呢!
紅姐,好像天然同“他”有點犯衝啊。
一回兩回三回的。
就他知道的,都三大回了。
一回好像是衡蕪鬼城吧?
再是轉輪王。
現在又是這幾個。
“您還記得五官王吧?他這幾千年可不消停了。”
魍原一聽,五官王,哦,敵人陣營的。
“他怎麼了?”
十殿閻羅,從很早以前就分成了三方。
一方,秦廣王爲首,視魍原爲主。
一方,保持中立,一點不參合,不偏不倚。
還有一方,是“他”的人,五官王就是其中忠實的護擁。
不過,五官王膽小怕事,卻狡詐陰險,做事兩面三刀。
秦廣王幾個不恥與這樣的人爲伍,連虛與委蛇都懶得幹。
就是那幾個不偏不倚的,也好像甚少同他來往。
“他百多年前,收養了一個義子名叫談全,今兒個到這兒來了,還同咱紅姐撞上了。”
五官王,第四殿閻羅,司掌合大地獄,又名剝剹血池地獄,凡世人抗糧賴租,交易欺詐者,推入此獄。
“這談全,身份可不一般啊。”
“橫蕪鬼城的傀家,同這個談全關係甚好,談全身邊那兩個鬼將,其中一個是傀家長老傀元,另一個,我不認識。”
秦廣王自不可能認識全部的人。
畢竟,鬼將這種層次,實在不夠放在他眼中,能精準的認出一人,傀家都該燒高香了,在他秦廣王這邊是有姓名的。
魍原一聽,語氣終於微微帶了些許詫異:
“哦?”
嘖嘖嘖,當真這是什麼仇怨吶?
盛紅衣怎麼轉來轉去,都遇上傀家人呢?
莫不是盛紅衣這丫頭給傀家的祖墳給刨了?
“老蔣,傀家,有沒有什麼大仇人吶?”
秦廣王身爲第一殿的主掌者,生死簿都在他殿中,所有的魂靈第一站就是去秦廣王那邊。
魍原問秦廣王這個倒是問對人了。
語氣若是不要這麼戲謔就好了。
秦廣王很無語,這都什麼時候了?
魍原是真的被這件事給引出了些許的興趣。
還別說,興許順着這條線,能摸索出盛紅衣那丫頭的前世今生也說不定呢?
他這是替下屬提供思路,秦廣王不是一直沒查出?
雖然他嘴上總是說那丫頭這不好那不行呢,但他心裡是很信任她的。
可他信任,不代表他的下屬就信任盛紅衣呀。
卻說,盛紅衣那邊,終於等到來人姍姍來遲。
半空之中,烏雲滾滾,下一刻,兩名鬼將先一步自烏雲之中跳了出來,他們一前一後,已經將她同季睦圍在了中間。
前面那個鬼將,用英氣森森的聲音尖銳逼問:
“都是哪裡來的小垃圾,沒見到我家主子出行麼?既然擋了道,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那鬼將到了近前,盛紅衣嗅了嗅鼻子,卻是爲何,這鬼將的氣息也讓她有三分熟悉。
只是她一時想不起來。
就是這一剎那,一掌挾裹着陰風,迎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