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沅擺擺手,也不知是無語還是不耐煩了,亦或者想回避秘密,反正,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是明顯啥也不想談了。
此時,她似就想極快的打發了盛紅衣。
她收了那一桶五聖蜜,手掌攤開,掌心處有一枚小小的玉色的玉羅蜂。
“這是令牌,憑此牌,直接知會戴家家主,他會帶她進蜜壇。”
“不過,此事,不可對外人所知,你們可能做到?”
她語氣含着威懾,目光如電,一把攥住了榕汐。
榕汐皺眉,也來了脾氣。
它真是無比後悔來這個玉羅蜂的家中,爲何倒黴的總是它?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更何況,它算是看出來了,有盛紅衣在呢,這老妖婆沒法對付它!
它張嘴就想反駁,卻突然被人擋住了。
不用擡頭看,它知道,必然是盛紅衣。
“前輩,我們是公平交易,晚輩不欠你什麼,也沒必要答應你任何額外要求。”
語調清脆,清越動聽,只不過語氣一如既往的強硬,寸步不讓。
榕汐眉眼瞬間一鬆,忍不住就笑了。
隨着相處,榕汐終於承認,它是越發的喜歡起了盛紅衣。
之前被她噎的半死的時候怎就沒發現,原來看她噎別人是多麼享受的一件事。
蜜沅:“……”
她手一擡,令牌極速飛向盛紅衣。
盛紅衣不緊不慢的擡起兩指,往下一按,穩穩夾住。
她身旁一陣風拂過,傳來的聲音似是更加的沉鬱蒼老:
“蜜歡,你好生招待你的朋友,老身累了,就不陪客了!”
盛紅衣循聲看去,就見蜜沅已是行走如風,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蜜歡尷尬的撓撓頭:
“那個……雀姐姐,榕汐,我……”
話還未說完,就被盛紅衣打斷,她依舊維持着禮貌和體面:
“蜜歡仙子,恰好我同榕汐也有事情,天色已晚,便不多叨擾了!”
說罷,她便攜着榕汐往門口走去。
留在這兒做什麼呢?
能有這個結果,已是意外之喜。
再者說了,盛紅衣對於蜜歡,自覺沒有存在任何利用之心,問心無愧。
這般的結果,也是局勢推動。
“哎……”蜜歡舉起手,本能的就要阻攔,可是手擡起,它又慢慢放了下去,到底沒有再叫住盛紅衣和榕汐。
叫住兩人,它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她倆說話了。
它撅了噘嘴,撓撓頭,有點不高興。
倒不是對於旁人,而是對於自己。
難得交個朋友,雀姐姐和榕汐都不錯,跟它很投緣,結果就這麼結束了。
它鬱悶的把腳邊的石頭子兒一腳踢開,看它嘀嗒着飛出去老遠,它氣哼哼的回房去了。
離開了玉羅蜂的宅子,盛紅衣心情和蜜歡完全不同,她倒是一身輕鬆。
她將一直握在掌心的丹瓶往後一拋。
此時的榕汐沒有坐在盛紅衣肩頭,所以個頭看起來大了許多,少說也有四尺左右。
丹瓶落下,它先愣了一下,等到它都要落地了,它才慌忙接住,接着它吃驚的擡眼瞪盛紅衣,聲音都變了調:
“你瘋啦,掉在地上被別人搶走怎麼辦?”
盛紅衣聳聳肩:
“剛纔都說是你的了,掉地上也是你的事情咯。”
“你!”榕汐被噎的說不出話。
它決定不跟盛紅衣一般見識,它珍而重之的把那瓶塞扒拉開,深深吸了口氣,又小心的蓋上了:
“真送給我了?”
靈慧丹哎,盛紅衣身爲人類,可能並不瞭解此物對於血脈底下的妖獸的重要程度。
靈慧丹可以打通妖獸的“靈智”,使妖獸啓智這條路縮短再縮短。
而只有啓了智,妖獸才能真正的轉化成妖修。
可千萬不要小瞧這一個字的區別。
獸與修,那是四腳俯地和站立成人的區別。
許多妖獸爲之努力一生,也改變不了。
榕汐完全能理解,玉羅蜂爲何願意用五聖蜜換。
都是稀缺的罕有寶貝,但五聖蜜,它們辛苦些還能自己造出來,可這靈慧丹,用一顆可是少一顆的。
傳說中,能煉製此丹者是一位半妖,名叫傾城。
可是,這半妖傾城究竟是什麼妖,又是什麼修爲,亦或者它長什麼模樣,多大年歲,都衆說紛紜,可卻無人能夠篤定。
靈慧丹由它開創,出世即巔峰,無人可超越。
無數丹師研究過此藥,可卻無人能夠參透靈慧丹的丹方。
靈慧丹一直由半妖傾城獨家供應。
原本,半妖傾城是每年給修者聯盟供應靈慧丹,一次十枚。
據說,它還會設定價格,要求修者聯盟嚴格按照價格供應。
那些年,不少妖獸因它受益,因此半妖傾城在妖界,有妖神之稱。
但凡說起妖神,只要在荒原大陸,這就是半妖傾城的指代詞。
原本,若是每年十枚靈慧丹這般下去,其實也挺好的。
靈慧丹也說不上稀缺。
可是,僅僅三年,半妖傾城也不知爲啥,開始消極怠工起來。
先是逐漸變成隔年十枚,然後又變成了五年十枚。
後來,十年十枚。
再後來,二十年十枚。
今年已是第二十一個年頭,修者聯盟依舊沒有放出靈慧丹的風聲傳出,可見,半妖傾城又要食言了。
這一回,也不知道要隔多久,靈慧丹纔會出現。
半妖傾城的赫赫威名,便是榕汐身在弱溺谷,也是知道的。
它本就是榕樹成精,血脈低下,自然格外注意關於提升靈智方面的消息。
加上草木精怪之間聯絡甚多,便是有弱溺谷這等空間阻隔,當修爲到達一定階段,榕汐還是能獲得來自外界的消息。
畢竟,弱溺谷並不算是個完全封閉的空間,它依附在荒原大陸的靈脈之上,還同弱水河道相連。
榕汐握緊手中的丹瓶,眼眶忍不住有些酸澀溼潤,這是一種特別陌生而它也從未經歷過的感覺,但它卻也知道,這是要流淚了。
它想得到這一顆靈慧丹很久很久了,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得到。
會以這麼……突兀又輕而易舉的方式。
尤其在妖神蹤跡難覓,靈慧丹許是真就某一天自荒原大陸徹底消失的今天。“我……謝謝你,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榕汐死死低着頭,不讓人看到它紅着的雙眼,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其實,它的心情太亂太亂了,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報答盛紅衣。
可它真就是覺得,爲了這一顆靈慧丹,自此,哪怕盛紅衣要同它簽訂靈獸契約,它想它也是樂意的。
雖然,以前它特別看不起這樣的妖獸。
它想,往後赴湯蹈火,盛紅衣說什麼,它都願意答應她。
它咬着脣,收拾一下心情,擡頭挺胸,想同盛紅衣好好表一表忠心。
榕汐覺得剛剛自己實在失態,以至於過於激動,話都沒說利索。
它覺得它還是得和盛紅衣絮叨絮叨,讓她以後啥事兒只管吩咐它,不要客氣,它非常願意把她當祖宗一樣供起來。
卻是擡頭就見身邊那個人……沒了?!
榕汐:“……”
它錯愕的四下尋找,發現盛紅衣已經走遠了。
“……喂,你等等我啊!”
盛紅衣朝後擺擺手,不耐煩的催促:
“快點,磨磨唧唧的,我們還要買東西呢!”
在大街上呢,盛紅衣說的含糊,榕汐自是知道她要買什麼的。
只不過,榕汐一腔熱血和感動,瞬間被盛紅衣這“不解風情”的死樣子給澆沒了。
它一聲不吭的加快步伐,追了上去,順便用眼睛在盛紅衣背後狠狠剜了她兩眼。
真是掃興。
這祖宗真不是一般的難伺候。
殊不知,走在前面的盛紅衣似有所感,微微勾了勾嘴角。
哼,草木精怪還是傻的很,心裡想什麼,盛紅衣隨便看一眼就心知肚明瞭。
盛紅衣不擅長煽情,也不喜歡煽情,只覺得肉麻。
她自是不會給榕汐同她煽情的機會。
所以先走一步了。
榕汐許是覺得,它不配這一顆靈慧丹。
其實,在盛紅衣心中,它完全配得上。
就憑在爲難關頭,它的不離不棄。
這傻子還在那兒糾結忐忑什麼勁兒?
不過,這種事,盛紅衣是不會說給榕汐聽的。
就讓它一輩子忐忑去吧,她就不要說出來讓它得意。
榕汐趕上盛紅衣,恰好此時已是到了一家盛紅衣之前看中的符籙鋪子門前。
盛紅衣剛想進門,突然,眉眼處細微的一凝,原本微勾的嘴角翹得更高了。
榕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它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忍不住抱怨:
“你好好笑不成麼?”
盛紅衣的些許變化,是逃不過榕汐的眼的。
其餘的人修女子是什麼樣兒?
不是溫柔美好如小白兔,就是狡黠活潑似小狐狸,再不然如花般絕美,似貓般靈敏,亦或者也有那種氣勢強大若王者的……
盛紅衣這樣的,就很難評啊。
便是在榕汐心中,盛紅衣現在已經由恩人晉級成了祖宗,它還是沒法昧着良心說它祖宗是個絕色大美人。
亦或者任何世間評價女子的溢美之詞,放在她身上,好像都很違和……且糟蹋了那個美好的詞彙。
這人,似乎特別會糟蹋自己。
榕汐不知道她原先怎麼樣,反正自它認識她,她就從來和榕汐認知之中的女修不同。
就說這笑吧。
盛紅衣是懂怎麼糟蹋自己那張美臉的。
人家仙子們要麼捂嘴笑,要麼和煦的笑,要麼笑而不露齒……
只有她,要麼冷笑,要麼壞笑,要麼冷壞笑……
就目前這樣,是怕別人不知道她是惡人麼?
它站在她旁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而她能冒出這個表情,榕汐便不擔心她了,就衝她這個笑,倒黴的也是別人,絕不是她。
而且,榕汐雖然不及盛紅衣對周圍的把控之力,可它身爲植物精怪,天然對周遭環境的感知之力更強。
而他們周圍,目前榕汐並未察覺到什麼修爲高超之人的埋伏。
所以,它倒也不緊張。
見抱怨完了,盛紅衣完全沒有任何的迴應,它索性不看她的臉了。
大眼光明正大的看了一圈四周,又收回了視線:
“是西南和東北方向那兩個人修?”
這回,盛紅衣讚許的看了一眼榕汐,能區分出這兩個是人修,榕汐已算是相當敏銳了。
“嗯,這兩人跟上我了,也不知道我哪裡不對勁,莫不是太招眼了?”
她低頭瞅一眼自己穿的五彩裙,是斑斕了些,可這不是角色需要嗎?
她尤記得,不久前,這幾個不是混跡在了人羣之中,對着那麒麟王虎視眈眈麼?
怎麼轉頭就對上她了?
難道是覺得麒麟王的妖丹太難得,所以柿子撿軟的捏,挑上她了?!
神獸血脈的五階妖獸彩翎雀,屬實是個好選擇。
盛紅衣眯了下眼,遮掩自己眼中的不悅。
她能推算出對方的目的是一回事,可自己被當成軟柿子,總歸不是什麼愉悅的事情。
盛紅衣有點生氣了,之前小賺一筆又替自家親姐爭取了一個好機會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她笑的更加邪氣了:
“一會兒你直接回去吧,幫我守着我季師兄,我陪這幾位好好玩玩兒。”
既然來活兒了,盛紅衣沒道理不接啊。
還沒開打就認慫?
盛紅衣可不是這種人。
榕汐沒吭聲,它完全沒有異議的答應下來。
這時候的祖宗周圍正在噗嗤噗嗤的冒着冷氣,它是傻子才選擇這時候跟她犟嘴呢。
回去照看季師兄也好。
只不過,它無意之間瞥到盛紅衣腰間那個香囊一眼。
那其實不是什麼香囊,而是,靈獸袋。
裝着金朵兒呢。
榕汐又突然心中不平起來,憑啥它在這兒幹活,累死累活的,金朵兒不勞而獲,躲懶在靈獸袋之中睡大覺?!
真是豈有此理!
她也該醒了!
它上前一步,用小手一把攥住靈獸袋:
“師姐,我帶朵兒一起回去,它也該醒了!”
盛紅衣微挑了下眉,金朵兒醒不醒的還不是榕汐一句話的事兒?
她決定不參與弱溺谷內部的鬥爭,手指一勾,靈獸袋應聲而落,盛紅衣很爽快的放行了。
盛紅衣隨便買了些符紙啥的,便同榕汐分開了。
那兩人果然是一路跟着她,對榕汐那是絲毫沒有興趣。
盛紅衣心中愈加冷笑,簡直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