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獠牙之鬼,站在河道之中,身高八尺,手持黑色的鬼刃。
嵬崧低頭,把自己往一旁更縮了一縮,儘量減少存在感。
心中那股子邪惡卻如春回大地,正在瘋狂滋長,短短時間,已是蔓延成不可逆轉之勢。
傀影嘴脣蒼白,本就青白的臉色這會子更是染上了一層不祥的黑色。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嵬崧膽大包天,竟敢肖想他的性命?
他滿心滿眼都是盛紅衣,心中想的也是等到收繳了盛紅衣的神魂,看他怎麼折磨於她!
越想越興奮,他伸出鮮紅色的舌頭,舔了舔乾涸的嘴脣,看着青面鬼下命令,虛弱的聲音之中夾雜着一種病態的高亢:
“去吧,把那女修帶回來,不惜任何代價!”
青面鬼沒有二話,扭頭在河道之中穿梭而去。
徒留下傀影,疲憊的閉上了雙眼,爲了提升天惡的實力,他附魂在了它身上。
所以,這會子他神魂離體了。
雖然,他如今已是元嬰鬼修,但鬼修的肉身本就虛弱些,加上,他又離了魂。
其實,若是細看,或者站在有光的地方,就會讓人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呈現了半透明的透光模樣。
而之所以這般,也跟他損耗了些心頭血有點關係。
傀影閉着眼休息,渾然未察覺身後之人,已是要舉起砍殺他的屠刀……
青面鬼領命而去,所過之處,排山倒海似的,整個水道顛沛不休、渾濁動盪,似帶着風雨欲來的黑暗。
盛紅衣很快便嗅到了危險將至的氣息。
這種感覺來的很突兀,就是突然間,心底一涼。
她頓時覺得不好。
河道再次翻騰動盪不息,那些個若隱若現的血腥氣和怨魂之氣充盈在周圍,這些可瞞不了盛紅衣。
結合之前同那兩鬼有過交手,瞧他們緊追不捨的姿態便知道,這兩鬼今天是不抓到她誓不罷休了。
大約,她數次從他們眼面前脫身徹底激怒了兩鬼,大概率是又出後手了!
當下,她掌心朝上,掌心一陣溫熱的靈氣閃沒,她低頭看去,就見原本出現在天地銖下面,她的掌心之上的八卦圖之中,生門的位置已是徹底隱沒。
天地銖幽光一閃,卦象已變,坤爲地。
坤卦,與死門同屬一宮。
萬物春生秋死,大凶之兆。
下一瞬,她忽然心有所感,機敏的擡起頭,眼神如電射向不遠處,就見目之所及,大約十幾步遠的距離,已是站着一隻青面鬼。
它遙遙盯着盛紅衣看,血紅瞳色閃爍着難以言喻的血腥和兇光。
它似在評估她的實力,琢磨着該如何下手。
盛紅衣眯起了眼,定定回視,四目相交,盛紅衣寸步不讓。
這青面鬼她之前交手過一次。
然,那一次,這玩意兒不過丈高。
人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怎麼不過分開數個時辰,就長成了身高八尺?!
這也太邪門了點兒。
盛紅衣面上很能端得住,沒有一絲一毫露怯,心中卻不由腹誹。
不過,她轉念一想,邪門的事兒多了,不差這一件。
來嘛,這青面鬼能找到她,就挺邪門的,她明明不僅一直走着“生門”路線,而且身上還貼了斂息符。
傀影找不到她,青面鬼卻能找到?
腦中,盛紅衣已是尋思了一回它來的方向。
那一處,她之前剛用神識探過,根本無路。
要想打通、開路,所費的力氣還不如她繞路着迂迴的逃跑來的省力省時。
而天地銖預測出大凶之兆的時間極短,所以,能這麼短的時間內無聲無息到達她的近前,這是說明,此鬼有穿透壁壘之能了?
不僅能穿透壁壘,還能透過壁壘,感知到她的存在。
盛紅衣覺得有些牙痛,嘖嘖嘖,芒刺在背啊。
瞧這架勢,真是要不死不休的節奏。
她可真難,遇到的這些個玩意兒,都是心胸狹隘之輩,不殺了她好像就渾身難受、寢食難安似的。
這又是何苦呢?
大家都是在這世上討生活的,誰也沒比誰容易,何必相互爲難?
青面鬼打了個飽嗝,它剛剛一路過來,吃了一個人,築基修士罷了,不過也算爲接下來的大戰補一補了。
青面鬼的識海內部,自己的主魂內,隱約有一個人影。
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那主魂的臉此時和青面鬼並不相同,反倒是隱隱綽綽間,時不時流露出的表情和神韻都像極了傀影。
自是傀影之魂。
他也正在打飽嗝,心中不無可惜,還有一個築基修士,可惜跑的快,否則,這要是兩個都吞了,他能恢復的更多一些。
吃人而已,這是他經常和天惡玩的小遊戲。
鬼修吃人,自是會牽扯因果,便是平時無事,到了時候,雷劫自會同他清算。
可,利用天惡,就是鑽了天道的漏洞,不僅增強了他自身的神魂強度,也不用受罰,一舉兩得。
傀影之魂此時信心重燃,勢在必得,找到這女修了,面前這一個,就抵上築基修士幾十個了!
青面鬼的眼中隨之閃過一抹貪婪的紅光,下一瞬,它舉起手中的鬼刃,瞬息而至。
盛紅衣姿態鬆弛,青面鬼迎面而來之前,她既是已有預感,便已是先一步將季睦留在了後面,又把她家老頭給她築基用的防護法陣留給了他。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季師兄這會子如同一塊上等肥肉,誰來了都能咬一口。
盛紅衣着實不放心的很吶。
青面鬼快如閃電,盛紅衣少了季睦,速度和動作更是行雲流水,颯爽輕盈。
便是在水中,於她也似毫無阻礙。
許是之前交過手,盛紅衣差點以爲自己要徹底噶了。
再次交手,盛紅衣一點緊張的感覺都沒有。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上回沒死,師兄幫她擋了,這一回,她肯定死不了!
盛紅衣靈活的在河道之中翻轉騰挪。
靈氣四溢,法印在交手之間如亂花飛濺。
不過數息,兩人已是交手幾十個回合!
“桄榔。”盛紅衣一腳踏上鬼刃,將它猛地踹開。
然,踹開後,她後退了三步,目光不善的盯着那鬼刃。
此刃,有問題。
觀此刃,其上鐫刻着一個惡鬼,模樣同面前這青面鬼長得還是相當相似的。
這樣的一柄鋒刃,自是叫做鬼刃。
第一次交手,盛紅衣便知它鋒利的很,劈她的防護法罩那是一劈一個準。 陰冥罩符根本攔不住它。
盛紅衣想,但凡自己血肉之軀被它掃到,豈不是如切豆腐似的。
所以,一直以來,盛紅衣一直以避讓爲主,並不正面硬鋼。
主要她有自知之明,她硬鋼不動啊。
鹹魚從不會在任何事情上死磕,爲難自己。
一邊,伺機尋找解決之道。
她注意到,青面鬼用這刃橫刀劈來,雖然快,但它都是雙手握之!
這說明此物很重!
以柔克剛,未必不可。
轉身之際,她借力打力,一躍而起,打的是跳出對手的包圍圈,反向圍剿它的目的。
卻是在輕觸那鬼刃一瞬,如過電一般,自腳心處,似有一股吸力,粗蠻的鑽進身體之中。
那吸力極猛,毫無顧忌又摧枯拉朽一般徑直衝進了她的識海之中,將她的神魂往外拉!
盛紅衣當機立斷,未做細想,識海之中,全面啓動防禦,凝聚出一束神念之力,狠狠往來者抽去!
那物似吃痛了,一抽即離,怎麼進來的怎麼出去,它又自盛紅衣的腳心滑了出去,盛紅衣的神魂算是逃過一劫。
盛紅衣倒是想要抓住罪魁禍首,可那物速度極快,滑膩的不可思議,快到盛紅衣都無法及時作出反應。
可,那種感覺,卻銘刻進了盛紅衣的靈魂深處。
那種安穩坐在家中,突然被生拉硬拽的拖出去的既視感,便是盛紅衣自詡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之輩,依舊驚出了冷汗。
盛紅衣的想法在驚疑之中陡然轉變。
這鬼刃,必須毀了才行。
本來她覺得這青面鬼邪不邪的,跟她沒啥關係,她要求不高,只要自己兄妹二人能自它手裡逃出生天便算了。
可這會子,她不這麼想了。
任何東西,可以冷門,但不能太邪門。
太邪門,就礙着她的眼了。
這破玩意兒已經成功的惹到她了。
不毀掉,她心不安。
此時,青面鬼用血瞳死死盯着盛紅衣,眼瞳深處閃過一抹疑惑。
盛紅衣震驚於鬼刃的可怕,青面鬼何嘗不震驚。
藏在其中的傀影之魂不可置信的在它的識海之中驚叫出聲:
“可惡,怎麼會?”
任何觸碰鬼刃之人,他還未見過能這般毫髮無傷的。
鬼刃的奪魂之力都傷不到她嗎?
此女的神魂,比想象之中還要強大!
他傀影的天惡,便是橫蕪鬼城之中的鬼修,也沒有幾個不忌憚的。
他知道他們都忌憚什麼。
只因爲天惡的鬼刃,對於鬼修的神魂有不可抹滅的傷害。
傀影一直以爲,天惡,元嬰之下,根本無敵手。
甚至同階元嬰,也不是毫無勝算。
所以,今天,就在他眼面前,這神話算是破滅了?!
不過,沒關係。
神魂越強,越是大補啊。
好的很,真是好的很。
在盛紅衣的視角,青面鬼呆愣了一瞬,又忽然襲來。
它撲過來之時,帶來的水流動盪,在告訴盛紅衣,這青面鬼靈氣充沛,出手狠辣,還遠遠沒有到這一場打鬥結束的時候。
盛紅衣輕嘆,真是累得慌。
天地銖從她掌心飛出,往青面鬼而去!
飛騰之時,凌空,卦象已成,是坎卦!
坎爲水!
天地銖散開,青面鬼腳下,驀然生出數道水柱,水柱齊齊高漲,長到比青面鬼高出一小截之際,猛然,多頭往中間匯聚,強勢的往它收攏而去!
青面鬼往水柱撞去,一次不成,它又試了第二次。
把四面都試了一遍,青面鬼已是累的喘着粗氣。
它橫刀便要砍,然水柱收攏極快,速度接近它身前,立刻化爲柔軟的水繩,牢牢捆縛住它和那鬼刃。
盛紅衣雙掌推出,一個“籠”字幻化而出,帶着澎湃的水汽,往青面鬼兜頭罩去。
透過青面鬼的眼,傀影之魂瞳孔微顫:又是這種感覺!
每一次,他同盛紅衣交手,都有這種感覺。
這種不知道她下一步會出什麼招數的感覺!
而,接踵而至的往往就是他的失敗。
可是,他的天惡,怎麼可能會輸?
他在青面鬼的識海之中大吼一聲,天惡!
青面鬼猛然間,血瞳再次暴睜,它隨之仰天狂吼,從它的全身上下,突然迸發出了黑色的氣柱!
那些黑色的氣柱似帶着鋒芒,在“籠”字到達之前,它們便把束縛住青面鬼的水繩給擊碎了!
“籠”字也隨之散去,不攻自破。
盛紅衣身後,水浪高懸。
未有任何滯澀,她揚指一點,它們立刻化成萬箭,往青面鬼射去!
一擊不中,再生一擊。
萬箭在河道之中穿梭,明明爲同根之水,卻能硬軟隨心。
在無聲之中,也能化身成大殺器!
萬箭齊發,隱在河道的水中,密集而來。
盛紅衣盯着青面鬼,眼看着水箭將至,這一回逃無可逃了吧!
就算不死,至少讓它受點重傷。
乍然,盛紅衣見青面鬼突然不動了,她心中倏然閃過一抹感覺,臉一沉:
“不好!”
下一刻,她已經來不及做任何阻止,青面鬼陡然從她面前隱去。
萬箭撲了個空,四周陷入一片靜謐之中,似恢復了平靜!
盛紅衣站在原地,五感全開,青面鬼絕不可能憑空消失,它只可能躲了起來。
躲到哪兒呢?
四面八方,盛紅衣便是五感全開,除了狼藉,和一些個苟延殘喘的浮游小生物在倉皇的奔逃外,一無所獲。
不可能,一定是疏漏了。
盛紅衣想起青面鬼陡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突兀。
穿透壁壘嗎?
她的目光落在了底下殘存的一些個小草苔上。
萬事萬物相生相剋,除非是絕地,否則,便是弱水河這種天下至陰之地,都有生靈與它共生。
不僅是鬼頭魚,還有這種寒苔。
墨綠的顏色,在陰暗的河道之中,相當的不起眼。
盛紅衣站在原地,似一動不動,卻是無人看到的左手掌心,天地銖忽而再次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