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相公急令,讓我武寧軍立即北上兗州。”中和三年十一月底,薛洋的這道命令快馬傳到藤縣的時候,其實時溥也已經察覺到了山東戰場的變化,雖然不清楚北面平盧軍已然南下,但是時溥卻對發生在曲阜的大戰卻很瞭解。在曲阜城外黃巢北上軍隊被堵住之後,他就敏銳的察覺到,整個戰場局勢已然開始發生巨大的變化,整個兗州已經變成了一片好大的戰場。所以在薛洋這道命令傳來之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個薛相公,倒是對戰局把握的滴水不漏。”時溥深吸一口氣之後,雖然臉上帶着一絲不甘心,但是卻也沒有多言,隨後傳令屯駐在藤縣地帶長達數月的武寧軍主力北上,出兵鄒縣。不過雖然對於薛洋的命令他執行了,但是卻並沒有直接進入第一線,而是在鄒縣東南的峰山附近就停了下來,而且目光也不再盯着曲阜和金鄉,反倒是放在霍存偏軍攻佔的泗水方向。
不過時溥率軍北上確實給整個兗州戰場帶來了新的變化,東南被堵上之後,黃巢在金鄉頓時坐不住了,一面命令在練兵整訓的楊若蘭匆匆率領狼虎軍晝夜護駕,同時調林遠圖的新軍北上和霍存匯合,讓留守的李濤等人立即收拾軍器糧草,時刻準備北上。同時急令尚讓儘快擊破單父之敵然後率軍隨他一起,馳援霍存。黃巢的目光此時已經不再停留在兗州,而是盯着隔壁冬天沂州的地區,試圖打算利用沂蒙山的道路阻攔勤王大軍的圍剿,給自己喘息之機。
只不過此時尚讓卻陷入兩難之間,在持續和王成聯軍鏖戰近半月之久,卻並沒有取得什麼大的戰果,王成和葛從周聯手之後,直接以攻代守,不斷利用精銳部隊出擊,打斷自己的部署,然後主力兵馬嚴守大寨,讓一向不擅長攻堅的大齊軍目瞪口呆,不知道從何處下手。而趁着這難得的機會,袁敬初幾乎是將整個單父縣全部搬空,大量的百姓在袁家等豪門的帶領之下撤到宋城附近重新安置,儲藏在單父各地秘密堡壘之中的糧食也直接搬了出來,大部分運到後方,少部分就地充作軍糧。
這麼多的人口和糧食被翻出來讓尚讓氣的差點吐血,當初因爲他的干預,單父地區並沒有完全執行黃巢的命令,原本只是一念之差,現如今卻真的將這些秘密的糧食人口資助了自己的對手。
不過尚讓在這半月的大戰之中倒也並不是沒有收穫,手下的新兵在殘酷的戰場之上存活下來之後,迅速蛻變,手下兵馬的戰力也在迅速變強。這一點身爲一線將領的黃揆感受最爲明顯。最近幾次和對方征戰之時,不僅僅指揮順暢了許多,而且對方的反擊勢頭自己也能夠迅速拆解,甚至逐步反攻。
“將軍,主公急令,第四衛已經做好攻擊金鄉準備,於月初發動進攻,掃清外圍。”十三司的命令傳來的時候,王成和葛從周幾乎是同時起身,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葛將軍,你我三人應該立即下達命令,將尚讓大軍牢牢地牽制在單父,不讓他回援金鄉,如此薛相公才能夠從容攻佔金鄉,一舉剿滅匪首。”張全義在旁邊也非常開心,一向不怎麼發表自己意見的他主動開口。
“王成兄,你覺得呢?”葛從周對於眼前這位掛着領軍大將軍職銜的大將可是從未有過絲毫的輕視,在單父地區聯兵作戰也都是以他爲首,所以相對於張全義而言,他是直接感受到了王成那邊似乎並不打算完全按照這個方略來執行。。
“主公此前告知我,讓我將單父地區的尚讓大軍拖住,但是你我三家聯手尚且只能和尚讓打個平手,如果一旦金鄉遭受到攻擊,尚讓肯定會忍不住撤軍。本將以爲,可以趁其撤退之時,銜尾追殺,將從單父至金鄉的這兩百多裡山路化作一個浩大的戰場,如此我軍的損失才能夠降到最低。”王成見到葛從周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也沒有隱瞞,當即道。
“只是如此一來,薛相公那邊豈不是面臨着更大的壓力?”張全義道:“薛相公手中也只有不到四萬人馬,如果被大齊軍前後夾擊,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無妨,我家主公的心思向來都是天馬行空,不拘一格,而且兩位軍師也都是絕頂聰明之人,自然明白唯有如此才能夠將各軍傷亡降到最低,所以攻擊金鄉之時定然會留下足夠的兵力。”王成說到這裡笑道:“而且尚讓被我等追殺難道不會受損嗎?大齊軍打這種追擊戰的時候是最不擅長的,一旦被打散,整個大軍都會隨之崩潰。”
“既然將軍都這麼說了,我宣武軍沒有異議,聽從將軍調遣。”葛從周想了想之後點頭道:“請將軍下令便是。”
王成這邊緊鑼密鼓的進行部署的時候,其實向傑在給他傳訊的同時也直接將這個消息散佈給了尚讓,在北方攻擊受挫,而淮南軍突然進逼金鄉的情況下,尚讓的心思的確是矛盾到了極點,而且黃巢給他的命令雖然是讓他後撤,但是話語之中卻透露着放棄兗州的打算。如果失去了兗州這個前哨站,那麼沂州只怕也守不住,而且對於一心想要爭霸中原乃至於推翻大唐朝廷的他來說,兗州是關乎着大齊軍前出中原的前線,絕對不能輕易放棄。
“哈哈,主公,尚讓做夢也想不到,此時李克用已經率軍南下了,有了這個飛虎子在我軍可以不用衝在第一線了,只需要做做樣子,逼迫尚讓放棄單父,撤回金鄉,到時候沙陀騎兵也差不多到齊了。”向傑跟在薛洋身邊,樂的哈哈大笑。李克用比起衆人預料的來的更快,甚至這一次直接放棄了此前李克修手中的新軍,調動的可都是北方原本用來征戰党項、回鶻等少數部族的精銳,而且還以周德威爲前鋒大將,自己帶着十三太保親掌中軍,六萬大軍浩浩蕩蕩從幷州出發,直奔兗州而來。
“王成那邊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袁襲算了算時間之後道:“主公,可以讓十三司將李克用南下的消息散佈給黃巢和尚讓了,這兩人對於別人或許還能鎮定應對,但是對於李克用,是絕對當做生死大敵對待的。”
“軍師所言甚是,讓吳明立即將消息傳遞給黃巢,然後再送到尚讓那邊,記住將李克用的行軍日期提前一點,逼迫尚讓儘快動作。”薛洋點了點頭,不過隨即就道:“讓陸明和陳瑜也開始準備吧,至少在李克用到來之前,將金鄉以西的所有據點和堡壘全部剷除。”
淮南軍自薛洋以下已經做好了全部準備,幾乎就在金鄉這邊的戰事一打響的時候,黃巢就被驚動了,當即讓費傳古調動兵馬前來阻截,同時讓季逵和李濤等人匯合了金鄉地區所有的新兵輪番上前。金鄉的防線絕對不能有失,否則的話在北方尚未傳來捷報,而尚讓大軍尚未迴歸之時,大齊軍必然遭到致命打擊。
不過在狼虎軍被黃巢扣着沒有出動,楊若蘭無奈嘆氣的時候,雖然金鄉西南費傳古手中精銳足有數萬再加上六七萬新軍助陣,卻對淮南軍不到四萬人馬無可奈何。前三天雙方野戰被淮南軍以第五都和第三都爲首打的差點全局崩潰,甚至費傳古調動自己的本部精銳上前也無濟於事,殺紅了眼的第五都在黃傑的率領之下,將對方的人海戰術撕得粉碎,那一刀兩斷的戰鬥方式更是讓所有的大齊軍士兵膽寒不止,戰場之上凡是第五都所到之處幾乎都留下了一堆堆斷臂殘肢,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屍體。
所以費傳古在第一線只是打了三天就縮回了各處據點和堡壘之中,準備利用緊急修建起來的這些防禦工事逐步消耗淮南軍的兵力。和自己不同,淮南軍從出征中原開始,兵力始終就只有幾萬人,一旦兵力消耗嚴重,就只能撤退。
不過接下來讓他目瞪口大的是,淮南軍面對據點和堡壘直接調來了二十多架龐大的投石車,當着他們的面投擲火油灌,利用大火連續燒燬了自己佈置在前線的十幾處據點,成功的突了進來,而且那些據點裡的守軍基本上不是被殺死的,大部分直接被燒死的。這種慘烈的辦法甚至讓那些新軍的軍心開始浮動,畢竟很多據點幾乎是看着自己面前的其他據點一點點化爲火海,裡面的士兵直接被燒成了一個個火人卻無處可逃,慘嚎聲持續不斷傳來,這些新兵根本就沒辦法應對這種慘烈的場景,沒有崩潰已經是因爲各個據點圈着守着,否則的話只怕立時會直接崩潰。
金鄉西南全線告急,陳瑜和陸明兵分兩路,費傳古無法招架之後試圖調來狼虎軍反擊,卻被黃巢以拱衛中宮爲由拒絕,無奈之下的費傳古索性直接給尚讓傳訊,要求大軍緊急回援,防止金鄉被破之後,整個大局徹底崩壞。
“左相,這已經連着第十封救援書信了,而且陛下那邊還有旨意傳來,若是我軍繼續在單父城外進行對峙,遷延日久,淮南軍主力只怕真的會將金鄉拿下啊。”林言知道尚讓的意圖,但是對於整個大齊軍目前的局勢也是十分明瞭,金鄉南北連接兗州北部的霍存,南接單父,而且還是黃巢所在之地,萬萬不能有事。
“是啊,金鄉不能有失。”尚讓苦笑道:“以前,我在想若是失去了沙陀人,中原其他各路諸侯雖然人多,但是卻一盤散沙,足夠我回軍各個擊破。”尚讓這些天看起來蒼老了不少,此時更是面露苦笑道:“卻沒想到這位薛郎君,以一己之力勾連宣武軍、河陽軍和我軍正面對峙,現在又挑動泰寧軍和天平軍南下,一下子將我們都圍在了兗州之內,只怕這件事不能善了了。”
“報,陛下急報,我軍斥候探知,河東李克用起兵六萬已經越過黃河,朝兗州而來。陛下請左相立即率軍北上,合兵一處重開曲阜防線,不得有誤。”尚讓尚未說完,帳外傳令使幾乎是直接將戰馬扔在一邊,撲了進來。
“李克用?他瘋了嗎?”尚讓霍然而起,直接搶到傳令兵面前,將對方遞過來的急報拿在手中只是看了一眼就臉色急變道:“他這是將家底全都掏盡了?兩萬騎兵,沙陀部族一共纔多少人?”
“左相,不能再遲疑不定了,我軍必須馬上撤回金鄉,轉道北上,在李克用南下之前打敗朱瑾,然後轉兵沂州,依靠沂蒙山阻撓騎兵突擊。”林言此前率軍和沙陀騎兵打過無數次,自然知道在無險可守的平原地帶要想和騎兵動手需要付出的代價到底有多大,此次李克用含恨而來,傾盡家底,大齊軍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立即傳令,讓黃揆率軍今夜隨我出發,先行返回金鄉,林言,你帶着虎狼軍和單父守軍斷後,絕對不能讓對面的宣武軍和淮南軍追過來。”尚讓深吸一口氣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
當天夜裡,踏着寒霜,黃揆所部隱蔽撤離,只有林言尚且帶着虎狼軍坐鎮單父,繼續迷惑對面的聯軍。
“王成,我來了。”吳明幾乎是在尚讓下達命令之後不久就踏入淮南軍大營之內,找到了王成。
“如何?大齊軍是否有動靜?”吳明親自抵達軍營,讓王成霍然起身問道。
“我們的暗線接替了黃巢的傳令兵將李克用的消息送到了尚讓手中,只是情況有變,尚讓讓林言率虎狼軍斷後,自己和黃揆今夜撤離。”吳明苦笑道:“你打算怎麼辦?”
“既然他分兵,那我們也分兵便是。”王成當機立斷道:“我率軍追擊黃揆,讓宣武軍和河陽軍拖住林言,等待我率軍反殺回來。”
“你的意思是放過這些人,讓他們回金鄉?”王成分兵追擊兩頭作戰,必然是到時候兩頭都無法取得決定性戰果,但是這種策略卻讓吳明一瞬間明白過來道:“也好,我馬上啓程去稟告主公,讓他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