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7 各懷鬼胎

五品以上的官員,以及五品以上的爵位勳貴,不過是被限制在了家裡,或者是像地方刺史那般,則是被限制在了洛陽城的驛站或者是客棧之內。

“你還真當陛下敢於把這些人全部抓進大牢?洛陽城內的所有牢房即便都用上,怕是也盛不下這三千人,重要的是……陛下以何名義來抓人呢?”崔玄瑋老神在在的坐在廳堂,下方坐着他的幾個兒子。

身爲博陵崔氏的當家人,大唐的安平公,如今已經年近花甲,精神矍鑠、自信滿滿,雙眼依然明亮無比,給人一種睿智儒雅,多謀善斷的感覺。

而且李治在位時,他便深得李治青睞,跟皇室當初也有走的很近,如今他當然有這個自信去揣測當今陛下的心思,以及朝堂接下來如何對待這一次事件的把戲。

所以對於今天半日的時間,如同狂風暴雨般席捲洛陽城的流言蜚語,崔玄瑋並未往心裡去,甚至還是希望這樣的暴風雨能夠來的更猛烈一些,希望朝廷能夠在散佈了他們博陵崔氏,以及滎陽鄭氏的流言蜚語後,儘快把其他幾個豪門勳貴也裹進這場暴風雨裡面來。

“但父親,這些流言顯然是朝廷有意爲之,帶着極其陰毒的目的,如此惡意中傷我們兩大勳貴豪門,豈不是會讓我們受盡天下人的指責?”崔行功臉色顯得有些凝重,他跟父親料到了陛下會反擊,但沒有料到的是,陛下的反擊竟然是如此的強硬以及迅雷不及掩耳,而且還面面俱到,不給他們一絲空隙可鑽可反擊。

只不過是短短的幾日時間內,朝廷便開始利用手中能夠利用的一切手段,甚至是連在天下百姓心目之中,向來以正義之士自詡的江湖遊俠都被朝廷徵用了過來。

這讓浸淫朝堂多年,如今身爲益州大都督府長吏的崔行功,不得不擔心陛下跟朝廷這一次如此決絕的反擊手段,是在向他們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徹底不打算在面對五姓七望爲首的豪門勳貴而做出讓步,是真的要做出兩敗俱傷的打算了。

“那又如何?天下人又不全都是瞎子,心明眼亮的人還是佔絕大多少的,即便是被朝廷蠱惑的,也不過是一些平時便與我們不謀之人,何必在乎呢?今日用半日的時間惡意中傷我博陵崔氏跟滎陽鄭氏,怕明日就該輪到清河崔氏,還有那趙郡李氏、太原王氏了,范陽盧氏自盧照鄰當家後,就一直緊隨陛下其後,這些年是唯一一個放棄自己宗族利益的人,不過想必盧照鄰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過啊,一邊要像朝廷表忠心,一邊又要安撫宗族之內有其他想法的宗親,估計這幾天因爲冒死直諫一事兒,他已經被朝廷跟宗親擠壓的焦頭爛額了。”

崔玄瑋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崔行功的心裡稍稍安靜了一些,畢竟父親能夠帶領着博陵崔氏走到今日,甚至隱隱有做到七望之首,父親可是功不可沒啊。

“可我這心裡總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一直有一些擔憂呢,朝廷行如此巨大的動作,真的就不怕天下人羣起而攻之?難道他們真的願意冒着江山社稷的動盪,跟我們撕破臉皮,來個魚死網破?”崔行功看着鎮定自若的父親,心中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擔憂。

年過中年的崔行功,稍微有一些發福,雖然不像崔玄瑋那般看起來睿智儒雅,但能夠勝任益州大都督府的長吏,除了他自己向來穩健、謹慎的性格幫了他不少忙外,便是他的父親崔玄瑋,在其中爲他斡旋了不少朝堂關係,這才讓他有幸脫穎而出,最終成爲了益州大都督府的長吏。

“陛下是什麼人?這些年你在朝堂爲官,雖然不曾在京都做官,但如今身爲益州大都督府的長吏,也已經是我大唐的高官重臣了,難道這些年還沒有看清楚,徹底瞭解陛下的行事方式?”崔玄瑋看着有些心緒不寧的兒子,嘆口氣繼續解釋道:“陛下自被立爲太子後,行事風格向來果斷決絕,這麼多年來陛下一直都是獨斷專行,雖然這一路上並沒有出什麼差錯,但前兩年的荒災,不就鬧的陛下差些親下罪己詔?如果當初一旦下了罪己詔,對於陛下的危害有多大,想必你心裡很清楚吧?如此的話,最起碼陛下在朝堂之上的威信就要大打折扣,獨斷朝廷就沒有那麼容易了,而我們再瞅準機會進諫陛下,必然能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誰能想到,最後陛下竟然不惜花錢買平安,寧肯拼着國庫虧空,寧可讓地方豪門、地主階級賺的盤滿鉢滿,也不願意下罪己詔。這才讓我們不得不另謀打算,纔有了今日這冒死直諫一事兒。但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窺得陛下向來不喜被人要挾的弱點,不管是對內的朝臣還是勳貴豪門,還是對外的番邦異己,陛下向來採取的都是強硬的態度。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所以啊,這一次爲父巴不得陛下再強硬一些,最好是把全天下的勳貴豪門都牽連進來,如此一來陛下的勝算怕是連一成都不到了。”

“爲何?還請父親指教。”崔行功看着意氣飛揚、站在窗前指點江山般的父親,像是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

“爲何?”崔玄瑋回過頭捋着鬍鬚笑了笑說道:“如今我大唐並無外憂,只有內患,如此環境之下,人心豈能不思變?太上皇帝與皇太后依然是處在春秋鼎盛時期,如果這個時候陛下徹底的與天下廣大豪門士子公開結怨,就如現在我們冒死直諫陛下的事情,一旦達到了人力不可控的地步,事態發展到哪一個利益集團都不能單獨停止這場爭鬥時,陛下的處境還會如現在這般端坐釣魚臺嗎?太上皇帝與皇太后雖然對陛下恩寵有加,這麼多年又是監國、出征,但殷王李旦,英王李哲這幾年也積攢了頗多賢名聲望,一旦如今局勢不受控,太上皇帝跟皇太后會不會出現協調?或者是爲了穩固朝廷跟社稷的動盪,而廢黜……。”

說道最後,崔玄瑋便適可而止,畢竟接下來的話最起碼現在依然是涉嫌大逆不道之舉,所以言盡於此的同時,也讓他自己的幾個兒子,明白了當下的情勢,雖然朝廷在反撲,開始打壓、攻訐五姓七望,但在崔玄瑋看起來,這更像是一個溺水者最後的掙扎,看似動靜頗大,場面頗爲壯觀,但卻完全是無用之功,最終還是會溺水而亡。

在博陵崔氏因爲洛陽城突然之間颳起的狂風暴雨,做着他們獨到分析跟對策的同時,滎陽鄭氏同樣是在府裡,爲今日突然而至的流言蜚語進行着自己的辨析。

希望從中可以嗅到朝廷這一次的決心,以及當今陛下李弘如今在朝堂上的處境。

任誰都知道當今陛下在朝堂之上也頗得朝臣擁戴,畢竟大部分的朝臣要麼是在陛下擔任戶部尚書時被提拔的,要麼是在陛下擔任尚書省尚書令時被提拔,或者是在陛下當年以太子身份監國時,再或者是陛下登基之後而提拔的。

所以洛陽城突然之間颳起的狂風暴雨,完全可以看成是擁立陛下的臣子,在看到陛下如今的窘境時,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能夠以此震懾住這次冒死直諫的參與者,從而使的這些人知天威之怒而打退堂鼓。

但不管是博陵崔氏還是滎陽鄭氏,眼看着洛陽城已經成了他們兩家的烤爐,但依然能夠不慌不忙的應對這些流言蜚語,甚至都是同時希望,明日一早在聽到關於自己更多的流言蜚語、惡意中傷自己的言論時,還能夠聽到一些關於其他家族的大逆言論。

不管如何,在不過緊緊是半日的時間裡,洛陽城內颳起的暴雨風,並沒有第一時間讓他們認識到危險的臨近,甚至在這個時候,他們心中依然是念念不忘着那一絲絲的遺憾,那便是當初策劃這次冒死直諫的事情時,要是能夠爭取到哪怕一兩家的皇室宗親就好了,如此一來,他們的勝算把握也就會更大一些了,不至於像現在這般,還不能完全的佔據主動。

蟄伏在洛陽城的他們,並沒有出面闢謠解釋,只是靜靜地在自己的腹地,等待着李弘繼續施展他們的決策,繼續讓這一場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如此或許到最後,勝利者的他們,會因此得到更大的利益。

各自打着自己內心的小算盤的他們,在流言蜚語走街串巷的洛陽城內卻沒有察覺到,狂風暴雨的後面,還有着不易察覺的電閃雷鳴。

以博陵崔氏、滎陽鄭氏爲兩條主線,吏部尚書姚崇,經過好幾天的不眠不休,終於在吏部的檔案中,徹底梳理清楚了被洛陽府尹李昭徳登記在冊的那些冒死直諫的臣子,是如何被舉薦入仕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