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3 玉林路

李淳風在終南山,替袁天罡問起狄仁傑之事兒時,曾經說起過自己與袁天罡的兒子,都在青城山爲道。

而這件事兒着着實實的把李弘嚇了一跳,看李淳風的眼神也開始讓人覺得怪怪的,甚至是把一向沉穩、鎮定的李淳風看的渾身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哪裡怎麼了,會讓李弘如此眼神看自己。

在李弘的印象中,無論是袁天罡還是李淳風,應該都是正經的道士纔對,怎麼這兩個人卻是都不怎麼正經,竟然還有子嗣存在?而且還子承父業的也爲道士!

道士不是跟出家人一樣嗎?不能夠結婚生子,要斬斷七情六慾的嗎?

所以當李淳風整明白李弘那奇怪的眼神意思後,氣的差點兒拂袖而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兒上,自己惹不起,李淳風很有可能會在李弘面前,吐口唾沫而後再走。

如今的道教並非是李弘印象中,那不可婚嫁、不能沾染塵世煩憂的道家,而是還未達到如同宋時期全真教那般,戒律清規等一些原則加入了其中,來制約其人。

所以無論是李淳風還是袁天罡,在大唐這個時期,身爲道士能夠娶妻生子實屬很正常,只是李弘先入爲主的認爲人家沒有,加上也從來沒有去更多的瞭解過,他家老祖宗李耳這個道家是怎麼來滴!

李弘在成都府轉悠了三天,唯獨對小酒館情有獨鍾,甚至是達到了見一家進一家的程度,而且時不時的還能夠從他嘴裡隱約聽到,一些怪腔怪調被哼出來:“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喔哦,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你會挽着我的衣袖,我會把手揣進褲兜,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門口……。”

而且他這一舉動,讓三天來一直陪同他的權善才、蘇宏暉,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殿下到達成都府後,怎麼這兩天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了。

甚至兩人在恭送李弘回到許王府的府邸後,會在一起嘀咕着,是不是太子殿下跟什麼人約好了在酒館見面?還是說有什麼人會出現在酒館內?

看着今日在太子殿下哼完那些奇怪的腔調,心血來潮的指着胡人等異域商旅,經常光顧的這一條佈滿酒肆、客棧的小路,李弘突然說道:“此路以後就叫玉林路了,明日就立個牌子。”

權善才與蘇宏暉更加是莫名其妙,但看着太子殿下那嚴肅的樣子,不像是在身後這一家小酒肆喝多了,於是也只好默默的聽從了太子殿下的旨意,這一條路明日起便叫:玉林路。

夜色深沉,擡頭望向夜空,一股股的溼氣隨風撲面而來,看來再晚一些時候,又會有一場小雨在夜間靜靜悄悄的洗禮這座城市。

商旅們已經齊聚在酒館內,文人士子要麼參雜其中,要麼已經在百花潭或者是摩訶池附近的花坊內,正過着一天以來最爲熱鬧、迷醉的歡娛時刻。

“查的如何?”權善才眉頭緊鎖,站在玉林路一條窄巷的陰影處,酒館門口輝煌的燈籠,隨風搖曳,但那暗暗的光線,卻是怎麼也照不到他這裡。

“查完了,都清查了一邊,沒有任何可疑之處。”蘇宏暉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總感覺有一層細雨已經沾滿了衣衫。

“人呢?有沒有可疑的人?外來的成都府的,或者長安的?”

“沒有,一切都很正常,按照您說的爲了掩人耳目,也爲了怕太子殿下察覺問起,下官是打着過幾日成都府有大人物要來,爲安全起見,所以清查各個驛站、酒館的明目徹查的。”蘇宏暉望着這一條幽深的巷子,同樣是陷入到了苦惱中。

莫名其妙、毫不起眼、魚龍混則的一條無名小巷,竟然被太子殿下命名爲玉林路,這其中到底是爲何呢?

難道說就是心血來潮、無意爲之?

“大人,這玉林路三字……。”

“查了,什麼也沒有發現,跟任何事情都不挨着。先不說了,回去歇着吧,明日陪同殿下前往青城山。”權善才眼睛死死的盯着一盞昏黃的燈籠,但心裡跟蘇宏暉一樣,對於李弘今日的舉動,完全揣測不出個所以然來。

“真要去嗎?”蘇宏暉大驚,情不自禁的問道。

“怎麼了?”權善才神色有些不耐煩的回頭看向蘇宏暉。

“狄仁傑如今就在都江堰,如果殿下去了……豈不是很有可能他們碰面?”蘇宏暉提醒着權善才說道。

“應該不會吧?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碰面又如何?殿下想要禮賢下士,給天下文人士子看看他對士子的禮遇與尊重,那麼就算是真的恰巧碰見了狄仁傑,也不過會是繼續招攬他重回大理寺,這樣一來,狄仁傑感受到了壓力後,那麼在成都府的地盤,他要是想要自保不被太子殿下擒住,就得尋求我們的庇護不是?”權善才轉身往前走,蘇宏暉急忙在身後跟上。

蘇宏暉跟在權善才身後笑了下,接着話茬說道:“不錯,到時候狄仁傑必定會主動找大人您的,正所謂他上一次說的知恩圖報,雖然不中聽,但當他走投無路,面對太子殿下的步步緊逼時,必然會想到您,會認爲您當年幫過他,這個時候就該您……。”

“知恩圖報!狗屁!要說知恩圖報,我權善才也該是報答越王纔是,狄仁傑不過是我們拉攏,用其打擊某人的棋子罷了!”權善才很不願意提及狄仁傑當年力保他的事情,如今他與狄仁傑平級官階,所以如果一直把狄仁傑力保他一事兒掛在嘴上,會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永遠都低狄仁傑一等似的。

當權善才、蘇宏暉順着這條改名爲玉林路的小巷消失後,花孟那如鬼影一樣的身形,突然間從剛纔酒館門口,昏黃的燈籠陰影處走了出來。

花孟望着剛剛權善才跟蘇宏暉交談的地方,就如同一頭狼盯住了獵物一樣,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獵豹便緩緩從剛纔權善才站立的地方,走了出來。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而後這才繼續鑽進小巷內,往許王府的方向奔去。

李弘任由海東青站在自己的肩膀的上,打開剛剛從海東青腳上拆下來的密信,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跡很符合白純的口氣:“殿下,陛下命我趕到成都府協助狄仁傑。”

李弘把那熟悉的字跡看了一遍又一遍,腦海裡也會時不時的浮現着白純的影子,白純說話向來不拐彎,是誰命令她過來,便是誰命令她過來。

只是讓李弘意想不到的是,這一次白純前往成都府,竟然不是母后爲之,而是龍爹這又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突然間開竅了?竟然有了這麼敏銳的觸覺了?

花孟與獵豹出現在李弘面前時,對於李弘肩膀上那海東青冷酷、陰狠的眼神倒是無所畏懼,兩人對着李弘行禮後,便把跟蹤權善才、蘇宏暉的情況敘述了一番。

聽着兩人的敘述,以及腦海裡腦補着權善才跟蘇宏暉那凝重的神色,李弘便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沒想到我這不過是跑到那一條路追憶一些過去,倒是讓他們如同驚弓之鳥般,不得安穩,倒也好,讓他們繼續心驚膽戰、夜不能寐吧。”

“告訴驚蟄,李倩與裴守德那裡撤了吧,估計等明日我前往青城山時,他們就該趁機進入成都府,來找機會見狄仁傑了。”李弘把手裡最後一塊鮮肉遞給了海東青後,而後才起身在花孟的侍奉下洗手。

自始自終,海東青則是都一直穩穩當當的站在李弘肩膀上,無論是李弘起身還是彎腰,那傢伙就跟長在了李弘肩膀上似的,桀驁不馴中甚至是帶着一絲挑釁的看着花孟跟獵豹。

在花孟跟獵豹心中,太子殿下是至高無上的尊貴,沒有人可以比他地位更高,哪怕是你這隻猛禽,也不該仗着殿下的寵愛,老是站在殿下的肩膀上。

但自從上一次花孟想要拿下李弘肩膀上的海東青,被李弘阻止後,這隻鳥兒就開始記仇了,對花孟就開始沒有好臉色了,只要看見花孟,就會用它那雙陰狠的讓人心底發顫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花孟。

烏鴉會記仇,但海東青會記仇,李弘還是頭一次看到,而且這傢伙不光記仇,還會報復。

好幾次趁着花孟不備,在從自己肩膀飛起時,都會從花孟頭上掠過,而後撲閃着巨大的翅膀,用鐵鉤一樣的指甲,把花孟頭上的襆頭抓落,然後仍在地上。

最後還不忘往前飛的時候,回頭挑釁的看着,追趕頭頂脫落了襆頭的花孟一眼,而後纔會洋洋得意的振翅離去。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幾個月,無論是花孟還是獵豹,都受到過它的挑釁,但礙於李弘的恩寵,兩人對這隻鳥兒也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有一次海東青抓着花孟頭頂的襆頭,往前飛的過程中,扭頭挑釁花孟時不小心撞到柱子上以後,這傢伙纔算是放棄了報復花孟幾人的這一舉動。

但即便是放棄了,每次看見花孟跟獵豹,或者是驚蟄與芒種時,這傢伙都會用它那陰冷的眼神,注視着人家,彷彿是在警告人家:給老子小心點兒,哪天趁你睡着了,把你眼珠子給你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