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繹不絕的人流,絲毫沒有讓人覺得如今的時間,已經接近了宵禁的時間,長安內城的人們,或者是在坊裡遊逛,或者是趁着夜色,開始前往長安剛剛建成不久後的外城。
李弘與陳清菡二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在陳清菡的操持下,兩人竟然是租借了一輛馬車,緩緩來到了外城建成的西市。
東西兩市如今大致上已經無法分的很清楚,只有在細小的商品上,才能夠分辨出,西市以舶來品居多,而東市則是大唐的物品爲主。
延續了當初內城東西兩市的特色,外形上只有建築物的不同,讓人們能夠意識到,自己是行走在西市的街頭,還是東市的巷尾。
沿街的叫賣聲絡繹不絕,駝隊已經不允許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市坊之內,而所有的物品,也只有在城門每天早上,早開始一個時辰內,從外面運送進來,否則,只能是等第二天了。
如此一來,無論是東市還是西市,在長安百姓的眼裡,就像是變魔術一般,看着即將售罄的貨架,一夜之間又擺滿了商品貨物,但卻看不到裝貨的大批駝隊或者馬車,亂糟糟的闖入井然有序的西市中來。
華燈初上,寫着各家招牌名字的燈籠或紅、或綠,五顏六色的與其他商家,企圖打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熱絡的街道上,寒風颳過,不再像從前那般便會揚起一陣灰塵,而是隻有清清的冷風颳過,不至於讓人扭頭躲避灰塵。
陳清菡這兩個月來,從沒有像今日這般高興過,蹦蹦跳跳的手拿糖葫蘆,一會兒拉着李弘這家商鋪轉轉,一會兒拉着去另外一家轉轉。
時不時的還要去問問價,而後揚起小臉兒,認真的比對着今日自己置辦年貨時,到底是買貴了還是買便宜了。
一些文人士子、名媛淑女,同樣是打扮的風流倜儻、花枝招展,三五成羣的遊走在熱鬧非凡的街道上,時不時一些人便會打量着從身邊擦家而過的陳清菡。
眼中寫滿了驚豔之色的望着那興奮的背影,與另外一個高大的背影,怔怔的看着,直到被身邊察覺的同伴拉走。
“南方的茶水自然是比這裡茶水好喝很多了,初春的雨水最適合泡茶了,要麼就去採泉水,必須輕手輕腳的舀到木桶裡,不可磕絆的,要不然會傷了水的靈性,煮的茶呢,自然也就失去了靈性與味道。”陳清菡仰頭,看着一家裝飾極爲雅緻的茶館兒,而後一邊上樓梯一邊說道。
李弘一路上,就沒有見陳清菡的嘴停過,如今怕是知道了渴了,所以便拉着自己前往這家茶樓了。
雅緻的茶樓一切佈局充滿了江南水鄉的味道,特別是裡面的陳設,都以江南的建築風格爲主,只是在細節上,照顧了一些北方人的豪爽,比如,那大大的茶壺跟茶杯,在江南人眼中,怕是隻能用來喝水,而非是品茶了。
兩人剛剛在一個較爲偏僻的地方坐下,還不等店夥計熱情的跑過來招呼,半梅便如幽靈般的出現在了李弘跟前。
“奴婢見過殿下。”
“我……。”李弘嚇了一跳,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碰到了她。
“皇后請您過去。”半梅指了指一間雅緻的包間門口,門口兩側,則是站着幾名眼光警惕的宮內太監。
李弘眼睛若有所思的轉了轉,起身與陳清菡,跟着半梅往那雅緻的包間走去。
半路上,李弘偷偷的把耳朵湊到半梅耳邊,低聲問道:“可知道母后今日爲何來此嗎?”
“不清楚,不過皇后好像是刻意來此的,坐了快有兩個時辰了,大理寺卿約莫一會兒便到。”半梅湊近李弘跟前,李弘聞着那誘人的芬芳,決定了,今晚你跟尋蘭侍寢。
李弘瞭然的點點頭,走到門口,還特意的打量了下門口兩側四名向他行禮的太監。
只見四名太監剛要伸手阻攔他身後的陳清菡,李弘就冷冷的說道:“你敢伸爪子攔她,我就把你的爪子給剁了。”
“是,殿下,奴婢不敢。”一名太監急忙行禮賠罪。
陳清菡此刻確實臉色凝重,這不比她與李弘一起,畢竟兩人如此熟悉了,現在是見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后啊,雖然以前見過兩面,但如今事隔兩年再見,心裡不免還是有幾分緊張。
看着李弘爲了護她,竟然如此跟宮人說話,忐忑不安的心倒是稍微緩和了一些,微微向四名宮人行禮後,便低頭跟着李弘走了進去。
李弘帶着陳清菡行完禮後,便看着龍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開始眼珠子瞎轉。
屋內並沒有其他人,除了尋蘭跟半梅外,再無他人,也不知道她爲何要在這裡枯坐兩個時辰。
“都說江南女子溫婉大方,茶藝更是一絕,今日不知道本宮有沒有口福,享受你親自沏的茶呢?”武媚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李弘,便對着站在跟前的陳清菡說道。
“如果皇后您不嫌棄清菡笨手笨腳,清菡願意爲您沏茶。”陳清菡急忙說道。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換新茶。”武媚笑了一聲,示意陳清菡坐下。
至於某人,自然是不用她提醒,人家已經自覺的坐在了一邊了。
“母后今日怎麼這麼有雅興,跑到西市來飲茶呢?”李弘在陳清菡拿起一個茶具放下後,他又拿起來隨意的看看,或者就在眼前胡亂擺弄着,整個人總之就跟他兒子和女兒似的,閒不住。
“別隻問我,你不也沒事兒跑到這西市來了嗎?”武媚拿着茶勺,在李弘不安分的手上敲了下,阻止他繼續打擾陳清菡沏茶。
不自覺的摸摸鼻子,而後看看旁邊的陳清菡嘿嘿說道:“兒臣閒來無事兒,所以就帶着清菡隨便轉轉,看看這元日前西市的熱鬧。”
“不選東市,不選更上檔次的內城東西兩市,偏偏選了這新建的西市?這兩年你沒來過?”武媚追問道。
兩人開始打起了啞謎,明明母子兩人都知道彼此來此的目的,但是誰都不願意點透,反而是在這裡有一搭沒一搭的打着啞謎。
看着半梅走到門口跟宮人耳語了幾聲後,又走回來,對着武媚行禮說道:“皇后,大理寺卿狄大人到了。”
“讓他進來吧。”武媚看了一眼李弘,淡淡的說道。
不一會兒的功夫,狄仁傑便一個人走進了茶室,看了一眼皇后跟李弘,再看了看揹着他的陳清菡,急忙低頭行禮道:“臣狄仁傑見過皇后、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子妃。”
“太子妃?”李弘跟武媚兩人異口同聲驚訝的看着狄仁傑問道。
而後順着狄仁傑茫然吃驚的目光,把視線移到了陳清菡身上,陳清菡臉色瞬間一紅,不想因爲自己的背影,竟然被狄仁傑當成了婉瑩姐姐。
面對李弘跟武媚看着她奇怪的眼神,陳清菡此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解釋吧,這裡怕是還沒有她說話的份兒,不解釋吧,看皇后跟李弘的神情,好像就打算這麼將錯就錯下去了。
“狄仁傑,好眼力。”李弘翹起大拇指誇讚道。
武媚笑了笑,示意狄仁傑坐下,此時狄仁傑纔看清楚,眼前的女子並非是太子妃裴婉瑩,而是他曾經推薦的陳敬之的女兒陳清菡。
“狄某在這裡給陳小姐賠不是了,剛纔只看背影……。”狄仁傑臉上笑容尷尬,急忙賠禮說道。
“不用賠不是,怕是有人巴不得把清菡留在身邊呢。可找到些什麼?”最後一句話出口時,武媚的神色已經變得鄭重起來。
“回皇后,臣找到了兩件可疑物件,但現在只能證明,此物確實是宮中之物,但具體誰人所用,如何被放到了西市買賣,臣還需要繼續追查。”狄仁傑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方疊好的巾帕。
武媚示意半梅接過拆開,只見裡面赫然是一根鑲金玉簪,在燈光下整個簪身是流光溢彩,極爲精美。而另外一對成色十足、造型精美的耳環,顯然保養的也十分好,金光燦燦的在半梅手裡晃來晃去。
“可有找太府寺查驗過?”李弘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武媚,淡淡的問狄仁傑。
“還沒有,臣今日剛剛從西市找到的。”狄仁傑如實回答道。
李弘點點頭,而後看向陳清菡,陳清菡隨即明白,也謹慎的從袖袋裡,掏出了一方巾帕,而後在武媚跟狄仁傑的面前打開,赫然是另外一對造型典雅的耳環。
看起造型、樣式,以及那做工,顯然就是出自皇家太府寺之手,但這種首飾,卻經常在西市看到。
甚至,還有很多疑似宮內流出來的首飾,都已經大部分被變賣掉了。
狄仁傑目光炯炯的看着陳清菡掏出的那一對耳環,在徵得李弘跟武媚的同意後,小心翼翼的拿起一隻在手心裡打量着,而後微微仰頭沉思了下,謹慎的開口說道:“如果臣沒記錯的話,這對耳環……臣當年在沛王府裡,沛王大婚之日見過。”
“我沒有印象。”李弘聳了聳肩膀。
武媚卻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對耳環,怕是沒有比她更熟悉的了,真愛是自己親手賜給那房慕青的,李賢大婚之日,房慕青佩戴的便是這幅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