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不動聲色的看着站起身直視巴州長官的張柬之,眼神之中猶豫了一下後,突然勸阻道:“此事兒也不能責怪王大人,想必王大仁也是有難言之隱,巴州雖是小城,但一入風雪天,或是進入寒冬之後,牧族會大量涌入避冬,所以才導致碳不夠用了吧。”
李賢說完後,便神色和藹,像是一箇中庸老人般打着圓場。
此番話自然是讓巴州長官王本立感激涕零,頓時順着李賢的話語向張柬之解釋了起來。
而黑齒常之與薛仁貴乃是老謀深算之人,這麼多年在安西,早就快比猴兒精了,瞬間便從李賢的話語中,聽出了不尋常的東西出來。
兩人沉吟了一下後,由薛仁貴主張對巴州長官說道:“既然是如此,那麼看來是我們錯怪了王大人了,王大人,我們想要在這裡與沛王小酌幾杯,不知道王大人可願意?”
張柬之一愣,沛王李賢的話語絕不會有假,顯然這個什麼王大人,貪墨、剋扣了沛王的碳,自己這剛想問罪,爲何薛將軍突然如此說話?
沉吟之際,李賢起身也攔住了張柬之繼續問罪,並一隻手行禮,感謝王本立對他的照顧。
如此一來,李賢一番作爲,倒是讓原本就心虛的王本立面色通紅、尷尬不已,於是只好以幾人要小酌幾杯爲由,自己不便留此而拱手告退。
待王本立剛一離開,李賢剛纔還略帶感激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看着張柬之三人,沉聲說道:“你們快些走吧,這王本立勾結牧族之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巴州缺碳是事實,因爲他把大部分的碳跟薪柴,都賣給了當年被老五鎮壓的李遮匍的舊部骨篤祿,怕是要造反這些人。”
薛仁貴跟黑齒常之聽着李賢的話卻是老神在在,張柬之則是心突突的猛跳着,自己來安西兩年多了,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啊,也不知道骨篤祿有什麼本事兒,能夠勾結上那個叫王本立的人。
“沛王殿下,您爲何會知曉的如此清楚?”薛仁貴看了一眼房慕青在炭爐子上的熱水燒開後,正在親自沏茶,毫不避諱的問道。
薛仁貴的話一出口,只見正在倒水的房慕青手不由得一抖,滾燙的熱水頓時倒在了杯外。
李賢自然聽出了薛仁貴語氣裡的懷疑,灑脫的笑了笑下說道:“我居巴州,過了今年元日就是第四個年頭了,雖然很少出門,但不代表這裡的事情我就一無所知。”
語氣頗爲無奈的走到窗前,一隻手幫着房慕青擦拭着那滾燙的熱水,一會兒看看那火焰滾滾的炭爐子,嘆口氣說道:“我確實想過要拉攏他們,甚至不惜讓出了我原本的府邸,送給了王本立來居住,而我卻帶着家僕搬到了這裡,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張柬之看着扭身過來的李賢,沉聲問道。
“當年樑王的死有很多種說法,一說被老五所殺,一說乃自殺,一說爲王氏所逼迫,一說乃以我李賢爲首的集團勢力所殺?其目的是爲了嫁禍於李弘?你們相信哪個答案?”李賢於房慕青給每人面前放了茶水,那茶葉看起來,顯然是老茶了。
這茶葉還是當年流放時所帶過來的,一直放到了現在,李賢與房慕青都不太捨得喝,只有王本立來時,纔拿來招待用。
“那麼沛王您認爲真相是什麼?”此事兒張柬之最有發問權,畢竟那個時候他已經是禮部尚書了,而薛仁貴跟黑齒常之一直鎮守在安西,對於朝堂之事兒,也不是很上心。
“沒有哪一種可能是絕對正確的,每一種說法其實都是他的死因?當年我確實有參與,所以……被流放到安西后,怕老五或者是其他人故技重施,我便希望能夠在巴州得到他人的保護……。”
“所以你選擇了巴州的王本立?寧可換府宅,一天燒一顆碳,也在所不惜?”張柬之突然很想把房間裡整箱整箱的物事兒都拉回去,給沛王真不如扔了划算,這簡直就是養了一條白眼狼!
“不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直認爲老五絕不會放過我……。”
“如果殿下想要殺你,完全可以無聲無息的殺了你,而且此事兒絕對牽扯不到殿下的身上,安西有多大,沛王你心裡應該也很清楚吧?盜賊、團匪比比皆是,到時候大不了我跟薛將軍被問罪……。”
“是啊,老五他有你們這麼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甚至願意爲他們去死,但我李賢想要苟延殘喘的活着,不這樣又該如何?盜賊、團匪比比皆是,所以老五把你跟薛仁貴將軍一直放在安西,不敢稍有調動,這裡牧族人流動性大,幾十上百人就能一眼不合要反抗朝廷,安西兵團的兵力也最多,既要防患內部牧族部落,又要防患邊地吐火羅等等的虎視眈眈,難爲老五了。”李賢惆悵的說道。
緩緩在三人跟前坐下的李賢,一隻手撫摸着茶杯,苦笑着說道:“但我沒想到,王本立根本就沒有一絲看得起我的意思,當年我所有從長安拉過來的東西,都被他拿走,而後把我放在這裡便不聞不問,我跟他早就沒有了利益,他看上的,只不過是從長安拉過來的那些皇家之物,而他……與李遮匍的舊部,一直有着聯繫,我讓你們趕快離開,就是因爲不想你們被他們圍堵在巴州城內。”
“你是說王本立現在有可能集結那叫……骨篤祿的人,對我們下殺手?”黑齒常之緊握有些發燙的茶杯,看着李賢問道。
“我只是猜測,十有八九吧,你們來到了我這裡,看到了我這裡的一切情況,王本立做賊心虛怕是爲了掩蓋他們的醜事兒,必須要殺人滅口了。”李賢仰頭閉上雙眼,像是在回憶在長安的日子,也像是內心裡正在糾結着什麼,而後淡淡的說道:“你們不該在門口以臣子的身份求見我的,這樣一來,會讓王本立認爲朝廷又要恢復我沛王的身份……。”
薛仁貴看着黑齒常之跟張柬之,順着李賢未說完的話說道:“所以我們以臣子請見沛王,王本立爲了保命,就必須要殺掉我們滅口,以防沛王恢復身份後,對他展開報復?”
“他們有多少人?具體位置沛王可知道?”張柬之一拍腦門,有些懊悔自己剛纔對沛王李賢,在態度上過分的尊重,讓王本立起了疑心。
“應該有七百來人吧?”李賢看着王勃問道。
“差不多,頭天下雪時,王本立正在聚集大量的碳等禦寒之物,顯然是等着骨篤祿過來運走的,如果不出所料,應該就是這一兩天就回來吧。”王勃回憶着每次骨篤祿每次來巴州的時間,推測道。
李賢贊同的點了點頭,而後說道:“大雪下了三天了,想必他們應該會慢一些才能到達吧,但……大雪封路,他們想必更加渴求巴州城內的禦寒之物,也保不齊會早些過來,所以你們還是立刻離開爲好,以你們那一百來人的兵士,怕是很難阻擋他們,不如暫時退去……。”
“那你怎麼辦?”張柬之突然問道,目光在李賢跟王勃身上來回巡視。
“你們走了,我們也就安全了,王本立也就不會認爲我會被恢復身份了,何況,只要過上幾天,王本立不見你們安西兵團過來,自然會放鬆警惕的,我一介庶人,他還不會爲難我的。”李賢眼神真誠,任由薛仁貴三人肆無忌憚的盯視着。
“報薛將軍,巴州城外發現一夥來路不明的騎隊!”門口突然傳來薛仁貴親衛的稟報聲。
“具體人數可知道?”薛仁貴坐在椅子上,並沒有站起來,沉聲問道。
“人數約莫在五百人左右,也可能更多。”門口再次迴應道。
薛仁貴跟黑齒常之互望一眼,兩人同時朝對方點點頭,都從彼此眼睛中看到了怒火中燒的殺氣!
安西這塊地兒,竟然出現了明目張膽的盜匪,這讓他們兩人的老臉都有些掛不住了,更別提遠在長安的太子殿下,如果知曉此事兒後,會不會覺得自己丟了他的人了!
所以,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骨篤祿的人斬落馬下,還安西一片太平!
“張大人,給你二十個兵士,立刻前往王本立府邸,如果反抗,可殺無赦!”薛仁貴起身,黑齒常之跟着一同起身,看了看李賢說道:“末將等人怕是無暇顧及你了,留下十個兵士守在院內……。”
“不必了,都帶走吧,我對他們沒有威脅,殺了也就殺了,只是……希望能夠保……。”
“放心吧,幾百人而已,我薛仁貴的親衛隊也不是吃素的!”薛仁貴不容李賢在推辭,起身與黑齒常之便出了門,交代完後,便立刻出了李賢的府邸,往騎隊過來的城門口趕去。
張柬之點了二十名兵士,剛要離開,就聽見身後傳來王勃的聲音:“張大人,我給您帶路,巴州城雖不大,但街巷地形複雜,轉來轉去,只會耽誤您的時間。”
“好。”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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