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慕青不敢相信的望着直挺挺趴倒下去後,一動不動的房先忠,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瞬間在心底涌起。
她雖然在內心深處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天真正的到來時,這麼快出現在她的眼前時,還是讓她感覺撕心裂肺、瞬間世界崩塌般的無助跟痛苦。
不成功便成仁,自從知道了父親跟夫君的秘密後,房慕青就一直過着提心吊膽的生活,她不奢望哪一天能夠成爲母儀天下的皇后,也不奢望父親能夠權傾朝野。
但夫唱婦隨,上了這艘爭奪帝位的謀反之船後,接下來的事情發展,並不是她一個女子能決定的。
何況,在有了當年先帝玄武門之變的例子後,夫君與父親的自信是空前高漲,他們甚至認爲先帝當年所做的一切,便是冥冥之中在給他們指明道路、點名方向,讓他們披荊斬棘,效仿先帝一樣,開拓一條帝王之路。
悽楚淚盈的房慕青緩緩望向收回弓弩的白純,白純同樣緩緩扭頭望向她,神色平靜的不像是剛剛把房先忠射殺於自己的弓弩之下。
兩女一個神色平靜、一個悽楚哀怨,眼神在混亂的正殿門口與殿內交集在一起。
“這是你們逼我的!我要爲我父親報仇!”房慕青一身新娘子特有的青衣,掩面的團扇被她鬆開手掉落在大廳之內。
白純只看到房慕青的紅脣在對着自己蠕動,但在廝殺聲依然不絕於耳的大殿內,她聽不不清楚房慕青到底說了些什麼。
只是看見房慕青突然伸手,從袖袋裡掏出了一個火摺子,眼神堅定而又絕望,對着神色平靜的白純冷笑一聲,而後決絕的轉頭,趁着大廳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快要平息的打鬥上時,繞過被官員包圍的李治跟武媚,走到了身後剛纔李旦跟李令月睡覺的睡榻跟前。
白純看到火摺子第一眼後心中便是一震,再看到房慕青那絕望的眼神,頓時明白了,那兩枚天雷,顯然是李賢跟房先忠,交給了房慕青來保全他們性命,跟與殿下談判用的。
所以當房慕青開始往正殿深處走去時,白純便擡手射殺了一個阻擋她進去的死士,快步向房慕青的方向追了過去。
“說出那兩枚天雷放在哪裡了。”李弘繼續步步緊逼李賢,而李賢身邊的死士,面對皇宮內的四名,都曾經跟隨過皇帝跟皇后的太監,則是毫無招架之力,此時已經全部被他們撂倒在地,不能動彈了。
外面的打鬥也在尉屠耆等人的奮力廝殺下,在房先忠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佔據了主動,控制住了局面。
“我不會告訴你的,今日就算是我死,也要拉着你們所有人墊背!就讓大唐在你李弘親手造出的天雷中,走向四分五裂吧,哈哈……。”李賢神色猙獰,臉上寫滿了悲憤跟不甘!
爲什麼先帝就能成功,自己遵循着先帝當年的路,爲何就要被他李弘打敗!爲何不是自己向當年先帝一樣,成功登基,成爲一代明君!
“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你當初爲什麼要造出這威力巨大的天雷了?哈哈……砰一聲,就沒了,什麼都沒有了,這大殿裡的所有人,還有這大唐江山,就將全部葬送在你親手製造的天雷下了,你是罪魁禍首,你是我大唐羣龍無首、走向四分五裂的罪人,你李弘,是全天下的罪人,知道嗎?就是因爲你製造的天雷,讓整個大唐跟大殿裡的所有人瞬間就灰飛煙滅了!”李賢雙眼通紅,看着一把橫刀從汪樓的手裡,遞給了李弘。
李弘目光深邃平靜,看着處在近乎於瘋癲邊緣的李賢,一手握住汪樓手裡橫刀的刀柄,而後緩緩抽出橫刀,冷冷說道:“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天雷在那裡,不然的話,砍掉你一隻臂膀!”
“你以爲我還是從前那個被你嚇大的老六嗎?李弘,別妄想你還能登基成爲大唐的皇帝……。”
“一。”李弘神色平靜,緊逼着步步後退的李賢,輕聲道:“數到三,你不說,我便說到做到。”
“你憑什麼命令我,別用你太子的威嚴威脅我,我不怕你李弘的威脅!”李賢繼續後退,身後原本保護着李治跟武媚的羣臣,護着陛下跟皇后,往正殿另外一層退去。
“二,裴婉瑩,準備好你與孫神醫研製的止痛藥。”李弘掃了一眼,被裴行儉護在身後的裴婉瑩說道。
裴行儉身上跟臉上還沾着不少鮮血,與其他幾個武將一樣,身上的衣服顯得有些凌亂,甚至還有幾個連頭上的襆頭不知道跑哪去了。
在剛剛的混亂中,他們爲了保護陛下與皇后,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以這身老骨頭拼死保護陛下跟皇后了,這一幕自然也是被武媚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
李賢繼續往後退,他從李弘的眼睛裡看到了堅決,心神慌亂之間,嘴角再次露出獰笑:“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啊……。”
“三。”李弘收回橫刀,雪白的橫刀刀刃上,帶着一絲鮮血正在往地上滴落。
而李賢卻是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聲,讓他渾身顫抖的痛感,撕心裂肺的從肩膀處傳過來,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渾身在疼痛之餘,感覺所有的力氣都在順着疼痛消失。
“李賢!”武媚驚叫一聲,急急推開身前的羣臣,神色驚慌、臉色發白的走到了最前排,只見李賢捂着左邊的肩膀,痛苦的坐在地上,指縫間的鮮血瀝瀝往外流,不遠處卻是扔着一條同樣冒血的胳膊。
“花孟、芒種。”李弘橫刀指地,仰頭閉着眼睛淡淡說道:“與裴小姐幫沛王包紮一下。”
武媚有些不敢相信跟不忍的看了看,坐在地上哀嚎不斷,因爲那鑽心的失去臂膀的疼痛,而使勁的跺着腳來減輕疼痛的李賢。
而後回頭再看着閉目仰頭,一手手持橫刀指地的李弘,一張美麗的臉頰上,寫滿了痛苦跟矛盾。
想要伸手走向李賢身邊,幫其減輕痛苦,但此時芒種跟花孟已經把李賢圍住,拿着裴婉瑩戰戰兢兢遞過來的創傷藥,拉開李賢捂着肩膀的手,創傷藥如雪花般,灑在往外冒血的肩膀處。
“李弘……。”武媚不忍再看李賢痛苦的樣子,語氣有些求助似的看向了李弘。
這個時候的武媚,既有身爲一個母親的糾結跟痛苦,又要因爲陛下的昏迷,堅強的支撐着整個大殿內朝臣們對皇室的期望。
她以爲自己永遠不會親眼看到他們兄弟相殘的場景,那樣,在面對任何結果時,她都能夠坦然接受。
但這一切卻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了她眼前,措手不及的狀況,讓身爲一個母親的她,在面對李賢那一聲慘叫時,心被瞬間緊緊的揪在了一起、絞成了一團,讓她心痛甚至差些昏倒。
李弘聽到武媚痛苦糾結的聲音,卻是緩緩低下頭,視線並未望向武媚,而是用手裡的橫刀撥開給李賢包紮好傷口的花孟跟芒種:“第二次機會,我數三個數,還不說,我砍你另外一條手臂。”
“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說,李弘,我會讓你跟我同歸於盡,我就是死,也會告訴你那兩枚天雷在哪裡!”李賢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臉上佈滿了豆大的汗珠。
止痛藥確實是良藥,一股清涼的感覺滲進傷口處,此時肩膀處火辣辣的疼痛感俱在消失,被一絲舒爽的清涼感取代。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砍掉胳膊還不說的話,那就砍掉兩條腿,沒事兒,這裡有最好的大夫,很快就可以給你止痛,也可以過一時三刻的再給你止痛,砍掉四肢之後如果你還不說,那麼我李弘就陪你同歸於盡,如果你說了,放心,你這輩子我養你!”李弘聲音平靜的不像是要殺人,但卻讓坐在地上的李賢,感到頭皮在發麻。
李弘再次向前踏出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李賢,手裡的橫刀再次緩緩舉起:“數到三,不說,就是你這條胳膊跟你的身體分離。”
李賢同樣是眼神堅定,強烈的忍住自己不去望向睡榻的方向,同樣,也沒有看向一旁,此刻被李哲扶着的武媚一眼,吞了口唾沫說道:“李弘,你這攻心之計對我沒用的,當着衆多朝臣、皇室宗親、勳貴豪門的面,你終於露出了你兇狠殘忍的一面,這不就是你真實的面目嗎?你就算是繼承皇位,也只會是暴君、昏君一個!”
“好。一、二……。”
“不要。”
“住手!”兩道女聲同時緊張的響起。
武媚大口喘着粗氣,神色慌張、糾結,看着李弘望向她的目光,卻不知道該怎麼替李賢求情,她也知道,自己無法當着所有人的面,爲李賢求情,但剛纔那句不要,卻是在李弘舉起橫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的。
“放了他,我便不點燃這天雷!”房慕青緊張、痛苦的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