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賓王這一次心中的震驚可是無以復加了,他真是沒料到,李敬業竟然真如太子殿下所言,從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中,就能判斷出來太子殿下的真正意圖。
而就在駱賓王震驚於李敬業縝密、敏銳到變態的心思時,越王府內的越王李貞跟琅琊王李衝,則是變得比外面的李敬業還要坐立不安。
琅琊王李衝來回走動着,神色憂慮而又焦急,越王李貞坐在首座,閉目沉思,對於李衝的唉聲嘆氣,則是不聞不問。
“父王,這是爲何?形勢變化也太快了吧?只是區區一個晚上,怎麼事態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怎麼一下子就變得不受我們控制了?”琅琊王李衝停下腳步,看着越王李貞,有些懊惱的不解問道。
甚至在今日之前,他們與李敬業雖然是各有打算,但還沒有說弄到撕破臉皮刀槍相見的份兒上,兩邊還是處於相互利用階段。
但爲何一夜之後,這一切就完全改變了,一下子就讓李敬業把府邸給圍了個水泄不通呢。
越王緩緩睜開雙眼,有些疲憊的眼神看了下李衝,嘆口氣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爲太子的到來啊,如果不是他,我們跟李敬業也不會這麼快撕破臉皮的。”說完後,越王又是長嘆一聲,再次閉上了眼睛,彷彿不願意看到如今越來越對他們不利的形勢。
“太子?一夜之間就能把揚州城搞得天翻地覆?”李衝有些疑惑的問道。
李弘有影響力是真,對他們有威懾力也是真,但要說,就往揚州這麼一站,什麼也不做,然後便讓他們跟李敬業對立了起來,這也太不思議了吧。
“我們小覷了太子殿下的影響力了,更是低估了他的到來,對我們造成的影響了,太子這一次孤身前來,壓根就沒有想過通過無力來鎮壓李敬業……。”李貞閉着雙目,淡淡的說道。
“那他靠什麼來鎮壓李敬業,把揚州從李敬業手裡奪回來?”李衝迫不及待的問道。
越王李貞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李衝的話,頓時廳內陷入到了一陣沉默當中,彷彿就連府外那些兵士的巡視腳步聲,都能夠聽的一清二楚。
過了好一會兒,李貞才說道:“自亂陣腳!這便是太子隻身來揚州要達到的目的,也是對他自己的自信……。”
“狂妄自大,難道他……。”李衝有些不屑的打斷李貞的話說道。
“但他做到了,所以說,太子對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認識,他知道自己隻身來到揚州後,會對我們以及李敬業造成多大的心理壓力,憑藉着狂妄、強大的氣勢,隻身進入揚州的姿態,便讓我們輕易的陷入到了自亂陣腳當中。”李貞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遠處的院牆,牆外如今就是李敬業的大軍。
李衝看着李貞在窗前回身,面向他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有些英雄暮年的滄桑落寞之態的說道:“還記得先前探子來報,太子李弘突然消失在官道上時,我們當時的心情嗎?也罷,那就說昨日,太子李弘突然間出現在離揚州三十里外時,無論是我還是你曹王叔,還是你自己,包括李敬業在內,我們每個人都是什麼樣兒的神情?”
李衝望着李貞有些落寞,甚至是蕭瑟悽然的笑容,腦海裡不由得便想起,當昨日聽到太子李弘,離揚州城不過三十里時,當時大廳內流動着的詭異、驚悚、懼怕的氣氛。
至於每一個人的表情,包括自己,當時臉上的肌肉彷彿都已經僵硬了,連笑好像都像哭似的,特別是內心,當時是說不出的茫然無措感,甚至一度以爲大勢已去。
李貞仰天長嘆一聲,身形好像也跟着蒼老了起來:“不錯啊,父王我當時跟你們的心情是一樣的,突如其來的消息,讓父王第一反應便是大勢已去,甚至感覺已經到了不可逆轉的絕境。我們探討着太子李弘會帶多少兵力來揚州,會走水路還是陸路,我們除了擔憂就是恐懼,從內心深處生出來的懼怕!而這,便是太子的目的,他很清楚的認識到,他從消失再到出現離揚州三十里地時,這樣的消息被我們知道後,會對我們產生什麼樣的後果跟心理負擔。
所以我們一直在揣摩太子的用意,太子的兵力,他會如何攻城,卻不知道,太子從杭州出發時,就已經在設計計算我們了,從消失到出現,便是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最終讓我們不知不覺的走向分崩離析的境界,讓我們自亂陣腳,彼此之間產生了嫌隙。”
李衝大驚失色,整個臉也變得蒼白了起來,回味着李貞的話,喃喃說道:“所以他第一時間故意劫走了陳敬之,讓我們更加相信他有持無恐、必有所依,於是我們與李敬業原本就不信任的相互利用,就被他徹底分裂了。”
“不錯,劫走陳敬之,讓我們以爲太子的首要目標就是李敬業,而我們也因此放鬆了警惕,錯估了形勢,認爲在這樣的形勢下,李敬業只有謀反一條路可走,也只能依靠我們的名望纔有生路。而我們就可以坐山觀虎鬥,等太子與李敬業互相鬥個你死我活時,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李貞苦澀的說道。
“而李敬業卻認爲,只攜帶了兩百親衛隊的太子李弘不足爲懼,陸路上沒有兵,水路上也沒有兵,加上他又不願意在他與太子拼死拼活時,被我們利用,即得漁翁得利,所以他便與我們反目。”李衝繼續順着李貞的話,喃喃推測說道。
“是啊,這一切的緣由,歸根結底就是,他隻身來到揚州,不言不語就能夠對我們造成的影響力跟殺傷力。話說回來,終究還是因爲,我們從心底裡對他感到又驚又怕,錯誤的估計了他的計謀跟策略,從而導致我們自亂陣腳,不戰而屈人之兵,兵法上策也。”李貞越往後說,越是難掩臉上的憔悴跟失落,辛辛苦苦謀劃了好幾個月,不想就這麼被太子李弘,用了一個晚上就輕易的破解了。
“那……那現在怎麼辦?”李衝此時已經失去了主張,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慌亂了起來。
“不知道,主動權現在在太子李弘手裡,這局棋,現在是由他決定如何下了。”李貞頹然坐回椅子上,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很多,無力的說道。
“但……但我們不是還有這一千府兵?還有曹王叔在外圍說服的韋超,加上一個假沛王,難道我們就沒有任何機會?太子可是隻有兩百人,難道能對付的了這麼多人?”李衝急了,他不甘,扶持李賢爲太子,而後他們甚至可以控制李賢,在李治百年後,甚至可以逼迫李賢禪位給他。
但……但現在這一切,做了好久好久的夢,這可是眼看着就要成爲現實了啊,怎麼就在一夜之間破碎了?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情願!
“曹王叔?呵呵,恐怕現在已經凶多吉少了。”李貞雙目無神,如果重來一次,自己還會如此懼怕李弘嗎?
“啊?怎麼可能?”李衝這下徹底慌亂了,甚至是整個人一下子感覺到,像是被人緊緊扼住了喉嚨,無法呼吸快要窒息似的。
“如果我所料不錯,駱賓王應該是李弘的人,前兩年,李弘突然間從安西調離了駱賓王、楊炯等人前往江南,這顯然是有預謀的。何況李弘向來精於用手段籠絡人心,駱賓王心甘情願跟隨他征戰安西都不曾抱怨過,爲何到了江南,卻就開始抱怨起太子對他不公了?”
李貞越隨着自己的思路越往下想,越是覺得不可思議,爲何李弘能夠處處走在他們前面一步,不!甚至是好幾步呢!他想不通,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想通此中關節,到底是因爲什麼。
“父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如今率領這一千人衝出去,想必就算是拼個你死我活,要逃出去並不是很難吧?”李衝一咬牙,神情有些猙獰的說道。
如今顧不上那麼多了,如果真如父王所說,曹王叔如今已經是凶多吉少的話,那麼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先保的性命要緊。
“怕是難了,你經常往來於洛陽、長安,但你對太子的瞭解,還不如父皇多啊。”李貞這次真是失望透頂了,聽到李衝這番話,李貞覺得如果僅憑他們幾人,就想要扳倒李弘,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李貞如今已經絕望至極了,在天亮之後,曹王李明依然是渺無音信,而大門外又被李敬業所包圍,那時他就已經意識到大勢已去了。
外面被人包圍,這便已經是說明了,揚州城這座府邸,怕是已經被李弘完全控制了,自己就算是插翅也難逃啊。
“父王此話何意?”李衝更加疑惑了,父王這樣子,難道是要坐以待斃不成?難道連最起碼的反抗都不反抗,就這麼靜靜等着被太子李弘問罪!
李貞望着李衝焦躁的神色,輕吐道:“因爲白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