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浮屠營專門爲李弘準備的浴室,平時就算是李弘不在,這裡也不會有任何人用。
所以進入這裡後,便看見正中央一個由石頭砌成、一人多深,兩側各有十來個臺階的大浴池,冒着濃厚的熱氣。流水的聲音從正前方傳來,兩根竹管正在繼續往池子裡蓄水。
兩側同樣放置了一些實木桌椅等用品,不過並不像長安城內東宮裡的物事那般精緻、高雅,反而是一件件都透露着一股粗曠、不羈的意境。
甚至一個大樹墩子被打磨平滑後,帶着一些樹筋就那麼放置在浴池的旁邊不遠處,安吉同樣是樹身組成,透露着一股自然和諧、返璞歸真的境界。
兩身乾淨整潔的衣服已經被掛在了乾燥處,兩條大大的毛巾被放在了浴池邊上,一些洗漱用具等一應俱全,只是在李哲看來,這裡的一切都很好,就是少了宮女的侍奉。
一走進浴室,李弘便開始自顧自的跟李哲一邊說話,一邊脫身上沾滿塵土的衣服,而李哲則是怔怔的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李弘裸露在外,堅硬如岩石般的背部,上面佈滿了大小不等、深淺不一的傷疤,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涼氣!
這是得經過什麼樣兒的生與死的廝殺,纔會有這樣讓人想要俯首膜拜的高大身軀呢!那一道道傷疤,就像是一個個慘烈廝殺的場景,看着那些疤痕,彷彿眼前就出現了戰場上慘烈廝殺的場面,耳邊便響起了冷酷無情的喊殺聲。
“你愣着幹嘛?脫衣服啊!”李弘隨手把衣服扔向了一邊,赤裸着高大的身軀,站在李哲的跟前,前胸同樣是佈滿了傷疤,看的李哲甚至是趕到了一絲絲的懼怕。
而那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充滿了爆炸力的肌肉,寬闊的肩膀,強健的胸肌、如石板雕刻出的腹肌,整具身體都透露着一股陽剛之氣跟威武霸氣。
襆巾被李弘一把拉下,黑色的頭髮在空中飛舞,而後緩緩的順從的披在身後,睥睨天下、唯吾獨尊的氣勢,讓李哲看的是連連自卑。
“你不會跟我一同洗澡還不好意思吧?”李弘懶得理會小綿羊似的李哲,轉過身子踩着臺階,緩緩走進了巨大的水池中,隨着溫度恰好的熱水包圍住了身軀,李弘是身心舒暢的大呼舒服!
“你……你那一身傷疤,父皇跟母后看見過嗎?”李哲轉過身一件件的脫自己的衣服,扭過頭看着狂呼舒爽的李弘問道。
“當初從安西回來時,在東宮喝酒,你跟李賢喝醉那次,被母后看見了,父皇嘛……好像沒見過,不過我估計母后會跟他說吧。我去……你怎麼這麼白?”李弘緩緩的睜開眼睛,便看見李哲臉色不自然,露着一身排骨的身軀,正準備往池子裡走來。
“我……我白怎麼了,像你似的,那麼黑。”
“這叫健康,你那叫不健康,還有,你這一天吃好的喝好的,怎麼還這麼瘦?跟個排骨似的。”李弘把一條毛巾遞給了李哲。
李哲緩緩走進水裡,直到整個身體全部沒入水中後,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而後朝上空呼道:“嗷……還真是舒服啊,要是再有點兒蘭陵酒就好了。”
“你倒是挺會享受,還想要酒,那要不要把你那兩個宮女叫進來,讓她們侍候你洗澡?”李弘把熱水往肩膀上澆着,淡淡問道。
“那就算了,這樣就挺好,被人服侍雖然不錯,但偶爾一個人沐浴也挺好。”李哲舒服的在池中坐下,搖頭晃腦美滋滋的說道。
而就在這時,李哲只感覺耳邊傳來了一陣鈴鐺聲,接着便看見一個,裝着酒具的不大不小的托盤,竟然從那面牆處,緩緩的滑行了過來。
“這是……?”李哲欣喜的看着那托盤,從與浴池連接的一條小溝渠似的水溝裡,緩緩的滑行進了浴池中,在繼續以竹筒注入熱水的水流下,緩緩向他們這邊靠過來。
“你……想不到你在軍中都要如此享受!”李哲眼饞的看着蘭陵酒被倒入進了兩個蓮花爲足盞,上面放着白玉酒杯的杯子裡,驚訝的嘆道。
“這不叫享受,享受的話,你見過哪個太子在如此簡陋的浴室沐浴?”李弘把兩盞酒杯分開,托盤下竟然還套着一個托盤,接着把另外一個托盤給酒壺、酒杯輕輕推給了李哲,自己留在了一副,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妙啊,環境雖然簡陋了一些,但勝在有意境啊。”李哲欣喜的接過托盤,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跟李弘碰了下後一飲而盡,咂巴着說道。
“妙你就多喝點兒,一會兒沐浴完,我帶你吃烤肉,絕對比山珍海味要好吃,也能讓你長點兒肉。”李弘看着美滋滋的李哲,含笑說道。
“對了,你幹嗎不問我爲什麼跑這裡不願意回去?”李哲見半天了老五還不問他,忍不住的主動問道。
“我這不是等你說呢,爲什麼不回去?跑到浮屠營幹嘛來了。”李弘好整以暇的問道。
“那那你還記得你出征遼東時,給我的密信嗎?”李哲問道。
“記得。”
“對啊,你說了,如果感覺到有危險的話,就往浮屠營跑,無論多麼嚴重的情況,浮屠營都能夠保護我,所以我就跑來了。”李哲一臉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爲很像是龜縮行爲。
李弘無語的搖頭笑了笑,一把熱水澆在臉上,而後抹一把臉問道:“那你這次過來是感受到什麼危險了?我看你在這裡玩兒的很開心啊。”
“還能是什麼,自然是你讓我別參合回去,誰知道你們會怎樣,所以我乾脆還不如躲到這裡來好一些。”李哲不屑的撇撇嘴,實話實說道。
“就這些?你是怕我出事兒還是怕老六出事兒?”
“唉……你倆誰出事兒都不是好事兒,我又能做什麼?好心總被當成驢肝肺!”李哲鬱悶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自己操心李賢、勸阻李賢,最後倒好,現在李賢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也不再像以前經常喊他過去了。
原本前往合昌坊,本是希望如果他倆衝突起來後,自己這個小弟好去調解,但不想被老五直接訓斥回去了。
於是回到王府後,琅琊王李衝片刻不敢停留,第一時間就離開了長安,而自己則是在王府越想越害怕:李賢會不會佈下重兵把老五殺了給?太子會不會殺了老六?
越想越煩躁,深怕長安城因爲太子與沛王的衝突而引發更大的衝突,於是第二日天不亮,李哲便帶着兩個親信宮女跟太監,躲進了浮屠營,打算在父皇跟母后回來之前,哪裡都不去。
看着神色鬱悶、自斟自飲的李哲,李弘再次笑了笑:“你這個理由算是理由,但是並不是很充分,想來還有其他原因吧?”
李哲滿不在乎的瞟了一眼李弘:“還能有什麼原因,你都那麼說了,我不跑還等什麼?”
“那我怎麼聽說高智周跟薛元超在當夜還找過你呢?”李弘嘴角帶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眼神明亮透徹,看的李哲一陣心慌。
“你……你連我也監視你?”
“廢話,要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出現在了合昌坊?”
“沒什麼,他倆就是希望我能勸勸老六,但我都被你趕出來了,就告訴他們無能爲力了。”李哲學着李弘這些年的樣子,聳了聳瘦弱的肩膀無辜的說道。
“誰讓他倆找你的?”李弘追問道。
“這個……這個……我也不清楚,會不會就是他倆人的意思呢?”李哲眼神有些閃爍,含糊其辭道。
李弘無奈的嘆口氣,長長的浴池內,李弘站起身,突然間一猛子紮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浮出水面,不過人已經在幾十步開外,往前再遊了二十多步這才又游回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着李哲鄭重的說道:“我知道你不想老六有事兒,因爲如果老六出事兒了,你怕下一個就會是你。”
“沒……。”
李弘不給李哲辯駁的機會,打斷李哲的話繼續說道:“這些年我對你還有老六如何,你心裡不清楚?老六走到現在這一步,是我逼他了,還是父皇、母后逼他了?沒有人逼他,是他自己潛在的野心作祟,是他受到了朝堂之上其他臣子,跟宗室王叔的鼓惑,變得看不清事實了,你以爲我想讓老六死?如果我想殺他,在洛陽那一夜,我就可以一箭瞭解他!”
李哲看着睥睨天下、一身霸氣的李弘,喉嚨動了動,過了半晌才問道:“既既然你不想老六出事兒,那你爲何要在昌明坊設伏?你爲何要設局欺騙他火燒吳王府?”
“我不如此做,怎麼救老六?你若有若無、含沙射影的沒少勸說他吧?他聽了嗎?他現在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之人,用言語完全無法勸醒他。何況如今的形式,想要救他,便是把他從漩渦之中抽離出來,讓他遠離朝堂是非,遠離宗室暗鬥,如此他纔有保命的機會,不然的話,到時候就是父皇跟母后都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