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剛剛對着武媚與李弘稟報完,御史臺大夫李嶠、大理寺卿狄仁傑便在宮門外求見。
李弘與武媚互望了一眼,從他龍媽的臉上,李弘並沒有看到父皇命母后監國後,母后神情上有所興奮跟激動,看那神情,此刻卻是帶着一絲的凝重跟隱憂一般。
狄仁傑與李嶠的到來,其攜帶的急旨,與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的聖旨內容一模一樣兒,都是輔助皇后監國。
不過大理寺與御史臺的參與,則是隱隱透着一股抑制跟監察的意思,大理寺與御史臺,相當於上一世的檢察院與法院,但在其職能上又有着一些不同。
而李治命其輔助監國,也是有監察皇后之意,畢竟,大唐的皇帝跟太子都跑到了遼東,這諾大的國家交給皇后,如果沒有臣子輔佐,恐怕大唐皇帝就該被彈劾,或者是讓他趕緊退兵回來了。
李弘望着龍媽凝重的眼神,想來母后的凝重,或許不是因爲大理寺跟御史臺的輔助而凝重,而是自己會是什麼態度而凝重。
再看看其他人的眼神,李弘心中更是一目瞭然,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理解。
這些人恐怕都是在擔心自己會不會前往遼東吧?他們之所以擔心,無怪乎是因爲聖旨來的過於急切,而且還用上了‘救駕’二字,特別是這‘救駕’二字,顯然是會讓母后跟大臣想入非非的。
因爲自己的聖旨上並沒有出現這麼兩個字?說明了什麼?說明父皇在下旨時,給予自己、母后,還有大臣的旨意是分開寫的。
皇后與大臣旨意用了救駕二字,自己的旨意卻是趕快滾過來,那麼就會讓人猜測,是不是父皇真的在遼東遇到了什麼不測?而向太子殿下隱瞞了救駕二字?
這其中是什麼意思?無怪乎是怕自己多想,怕自己爲以爲父皇他在遼東有所不測,因而不願意離開長安前往遼東,會以藉口繼續留在長安,等候他不測消息確定後,準備繼承皇位吧。
與李弘猜測差不了太多,無論是武媚還是狄仁傑、李嶠、裴炎跟岑長倩,他們心中或多或少的都有這種擔憂。
現在的一切就都看太子殿下的主動行爲了,他們能夠做的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畢竟太子殿下的權利太大了,尚書令跟京兆府尹兩職,都足以讓太子殿下找到合適、合理的藉口不離開長安。
而且,因爲身兼這兩職在身,他們這些大臣想要勸說如果執意不肯離去的太子殿下,那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京兆府尹雖說不是實職,但那是相對於其他人而言,京兆長吏宗楚客乃是太子的人,手裡掌握着長安城周邊的兵馬,只要太子殿下不願意去,就是皇后一時半會兒也拿他沒辦法。
何況還有太子衛隊掌握在太子殿下手裡,如今的長安城,除了皇后勸說外,沒有誰能夠對他構成有效的壓力的。
李弘微笑着看着母后,不由得想起歷史上母后與李賢爭權奪利,最後把李賢貶爲庶人的事情。
那時候還是有父皇在母后身邊,母后都能因爲那一股隱隱的不安感,而把李賢廢爲庶人。
如果現在自己真的不去遼東,恐怕自己跟母后之間,從今夜開始,就會走上母后與李賢之間爭鬥的舊路。
所以,李弘再傻也不會如此做的,要不是今日母后因爲李忠跟賀蘭敏月被殺後,爲了幫自己證明清白,當機立斷的把李賢跟李哲招入皇宮,或許他李弘還會出現一絲的憂慮,但此刻,他是一點兒憂慮沒有。
“母后,兒臣打算明日一早便出,至於出征禮制兒臣就不遵從了。”李弘神情輕鬆,看了一圈大臣說道。
武媚的眼神明顯的亮了一些,聽到李弘的話後,跟其他大臣一樣,心底裡都是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但同時,武媚也覺,陛下不在的時候,自己對於太子殿下的制約卻是匱乏的很,不過,這個念頭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便被李弘安撫下去了。
“如此甚好,既然是你父皇急召讓你即刻趕往遼東,那麼身爲太子的你,自然是耽擱不得。”武媚隱藏着心中的波動,淡淡的說道。
“你們下去吧,任雅相,通知太子親衛隊尉屠耆,連夜整兵三千,明日卯時立刻出前往洛陽。令:尚書右僕射張文瓘,立刻擬文書於河南府尹婁師德,明日申時之前,必須備夠三千人的船隻,若有延遲,格殺勿論。”李弘扭過頭,想了想說道。
無法無天帶着鐵浮屠還在六詔晃盪呢,自己手裡權毅沒法兒用,只有自己這個光桿司令親自帶兵了,而且,東宮如今能夠徵調的兵力,也不過四千人,但自己還不能全部帶走。
三省跟大理寺、御史臺的長官,聽到李弘果斷、決絕的命令後,心裡這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但至於到底怎麼樣兒,還得看明日一早太子是不是真的如今日所言一樣,率兵走水路永濟渠前往幽州,再備齊糧草等物品,前往遼東了。
待大臣離去後,李弘揮退了武媚身邊的宮女跟汪樓,母子兩人緩緩從便殿走出來,如洗的月光灑在皇宮的地面上,像是鋪就了一層淡淡的銀霜。
“母后,兒臣打算留下一千人供您調度,花孟跟驚蟄也會留在東宮,隨時聽候您的調遣,如果有什麼用兵之事拿捏不準,可以讓權毅來輔佐您,他在安西也算得上是有勇有謀的名將了。”李弘跟武媚站在宮殿的臺階處,看着他龍媽平靜的臉頰,真誠的說道。
“這皇宮的金吾衛還不夠你母后調度麼?”武媚看着金吾衛的鎧甲在月光下變成了銀武衛,輕聲問道。
“金吾衛自然是足夠調度,但這些年來,您跟父皇從來沒有大批更換過金吾衛,其中恐怕有些人已經不是忠於您跟父皇了,被別人買通也不是不可能,兒臣是怕您萬一用度時……有人掣肘就麻煩了。”李弘的擔憂不是沒有可能。
金吾衛這些年一直都是由這幾萬人守衛皇城,如果說有心人想要買通一些人,完全可以在幾年的時間內辦到的,到時候如果有什麼突情況,恐怕母后不一定能夠全部調遣的動。
李賢有沒有眼線在金吾衛都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的,但最起碼據他所知,這皇宮裡的太監跟宮女,就有不少人跟李賢的關係很近的。
武媚欣慰的點點頭,自己的長子看來終究是自己的長子,自己沒有看錯人啊,原本還以爲他會推諉、拖延時間不去,沒想到李弘能夠如此果斷,不得不說,弘兒的這一舉動,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但也不枉自己這些年疼他了。
“好,母后接受了,這一千人就交給白純吧,讓她替我率兵。不過既然說到此事兒,母后倒是有一件事兒要求你李弘了。”武媚這是把白純留在了身邊,不過她也知道,李弘明日是不可能帶着白純前往遼東的。
“您看您這,說着說着就開始折煞兒臣了,您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哪怕是把這大明宮拆了重新蓋一遍……哎喲……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李弘不敢躲,因爲此時的母后看起來比較感性,雙眼有些溼潤,可能是沙子吹進眼裡了吧。
“剛纔你說起這金吾衛的忠誠來,母后手裡正好有一份名單,這一百人裡好像卻是有不少人不怎麼忠於你父皇了,你看看給這些人中換上一批。”武媚明亮的眸子不溼潤了,倒是相反的流露出了絲絲殺氣。
“您說的是那……弓弩衛吧?”李弘一聽一百人,便知道是當年,那隱藏在皇宮各個角落的,手持狙擊弩的一百人。
武媚淡淡的點了點頭,汪樓便適時的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手裡一張名單遞給了武媚,然後由李弘接過。
李弘連看都沒有看便揣入了懷中,不用想都知道,這些人恐怕就是跟李賢有關係的人,母后此舉也是變相的回報自己,果斷的決定前往遼東一事兒。
不過這樣一來,母后與李賢之間……可就是徹底的決裂了,既然她幫了長子,而且出賣了次子手裡的人,雖然是製造了兩人之間的矛盾,但是也把自己置身於了這場衝突之中。
畢竟,以李賢的聰明,恐怕到不了明天,這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能夠揣摩透母后召他與李哲入宮的真正用意。
“回去吧,明日一早就要出征了,母后也就不送你了。”武媚看着又開始看汪樓不順眼的李弘,想要趕緊支開那不孝之子。
不就是剛纔人家沒有按他的要求,在他與自己談話的時候躲的遠遠的嗎?至於拿這點兒小事兒訓斥人汪樓嗎?
“我特麼的讓你躲遠點兒,你就給我躲陰影裡?哦,看不見你就算是躲遠了啊,你當我是傻子啊,唬弄着玩兒我呢啊。”李弘“狗仗人勢”,說一句踢人家汪樓一腳,這短短的功夫,都快要把人家踢進宣政殿裡了。
不過還好,最後還是皇后護短,揪住某人的耳朵,把某人扔下了臺階,然後領着把尾巴(武媚感覺如果汪樓有尾巴的話)夾的緊緊的汪樓往後宮裡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