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房院門敞開着。
慕君吾掛心着花柔的狀況匆匆趕來,剛要入內,就看到花柔無精打采地趴在石桌上,玉兒正在安慰她:“行了,別這麼沒精神啦,走!我教你繡花去。”
花柔當即被玉兒拽了起來,兩人進屋。
慕君吾在門口頓了頓,轉身離開—選擇,是一件純粹的事,他並不想給她太多的干涉,更何況他腦袋裡還一直不由自主地想着剛纔那個機關零件,他自然選擇回去畫圖。
慕君吾回到機關房的小屋裡,研好墨,打開抽屜取紙時,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那張帶血的手帕。
思量了幾秒,他纔將紙拿出,提筆在紙上開始繪畫。
他畫的是一個個零件,它們不但形狀清晰準確,所有的圖案大小都與零件實際大小基本一致!
……
時間如流水,轉眼間月亮已高懸在夜空,蟲鳴幽幽。
西廂房內,點着燭火與線香,玉兒因線香的藥性而睡得昏沉,花柔則抱着膝頭蜷縮在牀上發呆。
窗被人輕叩了兩下,花柔一驚,看向窗外,隨後趕緊下牀,出了屋便看到唐簫站在門外。
“不是說在竹林裡見嗎?怎麼……”
“到處都在備戰,那裡有不少弟子過往,也不方便,所以我想還是就在毒房裡吧。”唐簫說着擡頭看了眼天色:“等會兒我還要回去做事,我們抓緊時間!”
唐簫說完直接走向院中,花柔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睡得人事不省的玉兒,趕緊跟了過去。
“來,先開啓納毒之態。”
唐簫的第一句話就讓花柔愣住了:“納毒之態?”
“對,我的這個秘術它需要開啓納毒之態才能學習,現在時間緊迫,來不及與你細說,擇日我再給你講解其中的奧妙!”
唐簫說着就地盤膝打坐,擺出開啓納毒之態的招式,花柔見狀雖然疑惑,但也不好多問,就在唐簫身邊席地打坐,開啓招式。
唐簫此時動作卻稍緩下來,睜眼看着閉目運功的花柔,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
當花柔最後一個招式收手時,唐簫收起笑容,伸出了手:“與我對掌,我會以我體內毒功激發你體內毒功對抗!”
“激發?”
“嗯。你我都是天脈者,以我們的血脈之力爲引,能更快地提升毒性。”
“是嗎?”花柔表情疑惑:“可是……”
“可是什麼?難道我會騙你不成?”
花柔聞言立刻搖頭。
唐簫笑道:“那不就是了,來,抓緊時間!”
花柔看了一眼唐簫伸過來的手,又看到唐簫急切的樣子,不敢耽誤,當下深吸一口氣,伸出了自己的手與唐簫的手貼在一起。
一瞬間,花柔感到洶涌的涼意從掌心直衝入身體。
花柔驚訝於這熟悉的感覺,本能地就想撤掌,但是她無法收回自己的手。
此時唐簫竟厲聲輕喝道:“專心凝神!”
花柔不安起來:“爲什麼這和我白天……”
“專心凝神!毒功提升的感覺都是相同的,專心將體內增加的毒素趕緊運化纔是首要之事!”
唐簫說完閉上眼,一派認真姿態。
花柔見狀,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誤會了唐簫,猶豫片刻後,還是開始運化體內的毒素了。
夜涼如水,兩人就這樣盤膝在院中運功。
而不遠處的廊下,唐九兒默默地注視着倆人——對於唐簫的所作所爲既感動又惆悵。
……
奪魂房的主廳裡,姥姥看着唐敏,一言不發,目光冷峻。
唐敏不安地偷偷瞄了姥姥一眼:“要不……我現在帶人再去……”
“再去,你就能帶人回來了?你以爲唐雷是傻子?”
唐敏愧疚地低下頭。
姥姥的手掌在扶手上輕輕地摩挲:“你說,什麼是強者?什麼是大義?”
唐敏沉吟道:“擁有過人能力,世間無可匹敵者當爲強者,大義嘛……就是正道,您說呢?”
姥姥噗嗤一笑:“我在問你,你倒反過來問我了。”
唐敏淺笑燦燦。
“其實三年前我曾問過簫兒同樣的問題,你知道他是如何回答我的嗎?”
唐敏搖了搖頭。
“他說‘能爲心中執念而壯烈赴死者是強者,而大義則是天下正義’。”
”簫兒自小就是一身正氣,他說得沒錯!“
姥姥嗤笑搖頭:“不,他當然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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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敏錯愕不解,姥姥則雙眼如鉤:“能爲心中執念忍辱負重者是強者!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是強者!至於大義……不過是爲大而敢於舍小罷了!”
唐敏看着姥姥,眼眶有些溼潤:“門主……”
她這些年跟在門主身邊,門主都做了什麼,犧牲了什麼,她看得真真切切,她自然知道門主她到底忍辱負重了什麼。
姥姥此時扶着椅背慢慢起身,她動作十分緩慢、透着蒼老。
唐敏見狀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我從上代門主手裡接過金杖的時候,她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只有絕情絕愛,才能守得住唐門。”
姥姥眼神迷離,回憶着走下臺階:“我跪在她面前發誓,說我定會絕情絕愛守住唐門,我是認真的!”
“我明白。”
“你明白?呵呵,你可知道我爲了讓唐門撐過一個個難關,不惜與虎謀皮!你可知道我爲了唐門能獲得足夠的支持,幾乎把整個毒房都搭了進去!你可知道我……親手殺了我最愛的人!”
唐敏聞言嚇得鬆開了姥姥的胳膊,下一秒反應過來再去扶的時候,姥姥眼裡閃過一絲輕蔑,她甩開唐敏的手:
“不必如此,我要的,就是你們怕我。我殺了我的愛人,就是要讓整個唐門的人都知道——只要是爲了唐門好,沒有什麼是我唐香捨不得的!這就是我的大義!”
唐敏低着頭,恭敬小心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然而此時,姥姥的雙肩卻陡然垮了下去,剛纔話語間的霸道氣息瞬間消弭:
“可是誰能想到這樣的我,一念之差竟把一個孩子撫養長大,把所有的情啊愛啊都給了他,他卻……”姥姥話說了半截不禁苦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娘心向北,豎子朝南……罷!罷!罷!”
三聲罷字一出,姥姥竟腿一軟,雙膝往下跪,唐敏見狀迅捷地上前扶住了她:“門主!”
姥姥瞪着眼一把推開唐敏:“我沒事!”她說着挺直背脊,故作兇狠道:“我唐香沒有捨不得的,包括他!他要逆我,我會讓他後悔的!”
她說的兇狠,看起來也神情狠辣,但是唐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深深的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