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夜色如墨染鮫綃帳,輕盈流蕩,覆着湯家這座徽派古宅。
湯燕犀出奇地一邊吹着口哨,一邊收拾行李。
週末之前,就要正式搬進寄宿家庭。
桌上還擱着今兒的點心:軟滑香嫩的杏仁酪、棗泥兒果子。
今兒……弟弟來偷吃的時間比往日晚了不少。不過,不來纔怪悅。
果然,等時鐘都過了晚上10點,門上才傳來躡手躡腳的動靜。
湯燕犀看都不用看,只哼了一聲:“就知道你今晚尤其見不得人,總得躲過該上了牀的時間,躲過宛姨查房,然後纔敢摸出來。攙”
淡淡瞥一眼桌上的小食:“只是下午的點心,這會兒都變成了夜宵。杏仁酪尤其要哈喇了,不如別吃了。”
湯燕卿做賊似的回頭朝門外又瞅了瞅,確認家裡人誰也沒留神他從被窩裡溜出來,這才掛上一臉諂媚的笑,上前跟老哥纏磨。
“二少爺……收拾行李收拾得可開心了,是吧?”
“嗤~”,湯燕犀難得心情好,只哼了聲,沒跟弟弟計較:“終於不用每天都跟你低頭不見擡頭見,我怎麼能不開心?”
湯燕卿沒說話,只騙腿兒在桌邊坐下來,一口一口將桌上的小食都吃完。
哥說得沒錯,杏仁酪最該是新鮮的時候吃,這隔了幾個小時再吃,杏仁出油,就哈喇了。可是他卻沒在乎,照樣一口一口都吃完,渣兒都沒剩下。
就如這麼多年……再不喜歡吃的食物,他也照樣每天都來,掛一臉飢不擇食的模樣,一口一口都吃乾淨。
這些小食換來的不止是他臉蛋子上揮之不去的嬰兒肥,更有——跟哥每日這一段難得的相處時光。
即便大多數時候說的都是插科打諢,或者互相擠兌的話,可是……他們兩個其實何嘗不是心照不宣,都默契地維持了這樣的交往方式。
同父異母,血緣上說是至親,可是卻也會出於對各自母親的保護等緣故,而變得勢不兩立。這樣的兄弟之間,想要找到合適的相處模式不容易,目下的這種雖說出去會有些幼稚,可是卻是他們兩個都選定的、最合適不過的了。
可是從明天開始……哥就走了,他下午就吃不到了。這多年的這樣相處的時光,竟要戛然而止。
湯燕卿將小食和離情別緒都一口一口嚥下去,擡起臉來又是一臉的嬉皮笑臉。
“那……我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了唄?哥,就把那盤碟子還給我吧,行不?”
“行。”湯燕犀倒也痛快,一點都不遲疑,回身到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法律書來。打開,裡頭原來竟然是將書頁挖空,掏成小盒子的形狀,裡面妥帖地躺着一張DV光碟。
光碟很薄,藏在一頁書間,完美隱形。
湯燕卿一看,頭髮根兒都炸了。
“原來你給藏這兒了,我說怎麼沒找見?!”
“哼~”湯燕犀白了弟弟一眼:“就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早偷偷進來翻過了。”
“所有你認爲能藏東西的犄角旮旯都找過了吧?誰讓你平日最厭煩看大部頭的法律書,即便就這麼明晃晃在書架上立着呢,你也會碰都不碰。是你有眼無珠,就賴不得別人。”
湯燕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也顧不上鬥嘴,趕緊將光碟塞DV機裡去。
他可不敢輕信老哥。話說光碟都長一個模樣,誰知道老哥還給他的是不是什麼卡拉OK。
機器帶着光碟轉動,碟子裡的畫面徐徐播放。湯燕卿看着看着,臉就紅了。
湯燕犀這才放下手中的法律書——剛剛既然翻開了,他竟然就順便立在書架前又看進去了。
走過來,在弟弟耳邊輕哼了聲:“……小衣,很美的。”
湯燕卿“噗”地一身,趕緊紅着臉將DV給關了。
他咬牙切齒地跟湯燕犀低聲喊:“沒你這麼玩兒的!你竟敢把我的DV機擺到小衣窗外,拍的都是她洗澡的畫面!你,你BT!”
湯燕犀一副“你吃撐了吧”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望着氣急敗壞的弟弟:“哦,原來那是你的DV機啊……其實我原本想放到爺爺房間去來的。可是後來一想,就算你偷錄的是爺爺洗澡的畫面,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治不了你。所以我改了主意,放小衣那邊去了。”
雖然湯燕卿才13歲,燕衣也才12歲。可是……許多事,現在早已有苗頭了。(燕衣不是湯家的親孫女,是湯燕犀二嬸素昔劉領養回來的女兒。從小就跟湯燕卿好,長大之後更是情根深種。)
湯燕犀輕輕拍拍弟弟肩頭:“放心,我不會告訴爺爺,也不會告訴二嬸……我就只告訴小衣一個人。”
湯燕卿要瘋了:“你別介!”
如果小衣看見了這畫面,她肯定不生氣,她只是——更會死心塌地地跟牢了他。
老哥這招狠啊,狠到骨髓裡了。所以他纔不得不屈服,當了老哥的狗腿子。
心裡只能誠懇地對空說一聲:澄澄,我對不起你啊……
他趕緊手腳麻利地將光碟掰碎了,丟進垃圾桶了才放心。可是回頭又看見老哥那輕飄飄的眼神,便心下又是咯噔一聲:“你,你復刻了?”
他上去抓住老哥:“你還給我!”
湯燕犀淡淡地笑:“我不在的時候,這屋子都留給你。吃的沒了,你好歹還可以每天來玩玩兒尋寶的遊戲。我給你交個底:都在這屋子裡呢,找着多少就看你自己的眼力了。”
這個弟弟……生在這樣的家裡,何嘗是缺嘴的孩子,怎麼犯得上要每天鑽他房間裡來偷那麼兩口吃的。這孩子想要的,其實跟他想的都一樣。
今晚這孩子騙腿兒坐桌邊一口一口咽藥似的吞那哈喇了的杏仁酪,其中的緣故,他又何至於不懂。
就要走了,這屋子就留給這孩子,讓他每天放學後,還能有個寄託罷了。
杜松林家。
安澄看房間裡爸拎回來的大包小包,有些啞然失笑。
“爸……我、我只是臨時出去寄宿,週末還能回來。又、又不是要走了,再、再也不回來了。”
杜松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你究竟是女孩兒,我覺得好像需要的東西會多些。爸呢……這些年沒能在你身邊,也不知道女孩兒都需要什麼,不知道你喜歡用什麼……所以就多買了些,你挑選你合用的就好。”
安澄心底暖意涌動,卻還是不習慣都在臉上掛出來,便趕緊蹲下去,仔細翻看。
看着看着就笑了:“爸,這、這都是您挑的?”
這好像不該是男人的眼光,也不是爸一向的審美。爸是醫生、獨居男人的緣故,所以家裡的裝飾大多是簡潔、素色的。難以想象眼前這些花邊、鮮豔的,具有強烈女性符號的物品,會是爸的選擇。
她不由得微微多心:“是,是女人吧?”
杜松林登時紅了臉,撓着後腦勺解釋:“是、是帶了一起工作的護士,幫、幫我選的。”
安澄歪歪頭笑:“護士啊,怪、怪不得……嗯,很有少女心的說。”
安澄沒留意到,杜松林因這話一怔。
其實這些物品,是他請霍淡如幫他一起選的。潛意識裡,是藏着悄然的企盼的。
不過……女兒卻也給他提了個醒。他也一直只注意到霍淡如外表的強勢和獨立,卻,忽略了那樣強悍的女人內心,依舊還住着一個少女。
女兒的敏銳也讓他思考,忍不住問:“澄澄,將來上大學的話,有沒有打算過藥跟爸一樣學心理學?”
安澄一怔:“沒、沒考慮過哎。”
這世上所有的父母,也許多少都有一點希望孩子能繼承自己的衣鉢吧。如果在爸和媽之間選擇……她更傾向選媽。
杜松林點點頭:“澄澄……你有很好的天賦。如果你對爸的專業感興趣,爸可以提前幫你做一些準備。”
“暫時不用了,”安澄努力微笑:“以、以後再說。”
終於正式搬進寄宿的家庭。
校方還是一定程度上照顧到了安澄,她所入住的家庭是中西婚姻,男主人是M國本地人,女主人則是華人。他們有三個孩子,兩個大一點的是男孩,一個上8年級,一個上7年級;還有一個女孩兒,上幼兒園。
前來寄宿的6個綠藤的學生要分享三個臥室,兩個人一個房間。經過商量,安澄跟粒粒一個房間,貝西跟艾米一個房間,楚閒則跟M國本國的學生凱瑞一個房間。
安澄走進房間,驚得手裡的行李都掉到地上。
---題外話---【明天上午見~~謝謝a_1hkfn8tkb4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