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504(番外十)4心魔
他這一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真正學會,如何愛一個人和保護一個人。
他從未有過那段時間那樣的、對一個人的牽腸掛肚。
每時每刻想到她,事事處處都會同時設想她在做什麼。腦海中不斷滑過她的面容,猜測她是否開心。
同時,卻想向這一整個世界板起面孔,不准他們再來向她提問題,不准他們再來打擾她,不准他們再讓她面上掛起茫然而彷徨的神色。
他太專注於這個角色,太用心用力去當她的英雄,甚至有時候,他都會忘了她那時候所經受到的外界壓力,有一部分就是他親手創造出來的攖。
如果沒有光碟事件,如果沒有顧靜嫣的墜樓,如果沒有湯燕犀的突然離去……也許她本不必被推到風口浪尖,不得不獨自面對外界的好奇和猜疑。
他再努力,卻終究是單槍匹馬,沒辦法幫她擋開來自外界四面八方的所有壓力償。
所以她不得不休學那天,他在校辦門前狠狠將額頭撞上牆壁。
不是的,他想要的本來不是這樣的。他想要的只是給湯燕犀設定一個無法繞開的困境,逼得湯燕犀不得不離開罷了;他沒想這壓力卻最終都落到了她肩上,要她一個人來扛。
縱然他用盡了自己的心意和力氣,卻都沒辦法保護住她。他不想這樣的……這些本來該由他來承擔。
他改變不了杜松林的決定,他也不得不接受校方也傾向於這樣的安排。他只能盡己所能小心翼翼地去陪伴她,每天放學後都去看她。
當然,拿出的藉口都是幫她補習,給她送去他的課堂筆記,讓她不至於被落下。
幸好他的心意,她也並不推拒。每天下午都開門讓他進來,然後接過他的筆記,坐下就開始認真地抄寫。
遇到不懂的,她還及時擡頭問他。她敏捷的反應叫他意識到,原來休學的這段時間她根本就沒有放棄功課,她一定是在家利用他的筆記進行了自學。
她令他刮目相看,讓他不由得想起,這段時間雖然過得艱難,可是她竟然從來就沒有在他面前哭過。一次都沒有。
他不由得只能呆呆凝望她。在她認真抄筆記的時候,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
那一刻他才忽然明白,其實她遠比他想象的更堅強,更獨立。
或許她根本就不需要一個英雄來拯救她,儘管他做得那麼盡心盡力,卻事實上並不是她需要的,所以她根本就沒有他本來所期望的生起更多的好感……
於是他忍不住小心地想,是什麼信念支撐她這樣的堅強。
從她那咬緊牙關、卯着勁兒抄筆記、學課業的勁頭,他彷彿能感受到那股信念的堅定和強韌。
他忍不住挪開視線,小心打量她書桌周遭。
然後他就看見了法律書籍。
厚厚的法律書,而且不是一本。
他心下莫名一跳。她竟然也開始看法律書了麼?
他自己和湯燕犀這樣出身律政家庭,將來的職業也必定是律師的人,在十幾歲這個年紀看法律書不奇怪。可是她怎麼會也開始看法律書?
他記得她說過,志向是跟她母親一樣站上舞臺,更何況……她還是個小結巴。
不過更重要的是,他腦海中響起一片驚雷:她是爲了誰而開始看法律書的?!
他小心按捺住,只撈起法律書來,裝作隨便看看的模樣,輕飄飄地問:“法律?杜伯伯看的?”
她終於暫時停下筆,擡眼瞟了他一眼。沒做具體解釋,只是極快地搖了下頭。
他便又揚了揚眉,指了指書脊上的標籤:“是圖書館的哦~~不過這個版本已經老了,很多內容重新修訂過。我家裡有最新的版本,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明天給你帶來。”
然後他就終於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片光芒。
那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對他閃過的光芒。
他心下不知是苦澀還是歡喜,只覺萬語千言都一下子堵在嗓子眼兒,卻不敢問出來。
只是怕,一問,她便承認了,那麼他便連最後一點點能夠支撐自己的假相和謊言都無法維持下去了。
不,這一刻他不想清醒,也不想理性地思考,他寧願還活在假相里,寧願繼續自欺欺人,寧願相信——所有的事還會按照他期望的方向去發展。他依舊是她的英雄,拯救她的英雄,然後他終究有一天能戰勝湯燕犀,最終贏得她。
那段時間,母親也發現他的改變。
有天傍晚,母子倆坐在窗前喝茶,母親秦琪含笑歪頭看他。
他不習慣被人這樣近距離審視,便別開了臉,問:“媽,您看什麼?”
秦琪含笑搖頭:“我是看,我兒子長大了,也知道心疼人了。”
他愣住,心下莫名其妙地慌亂,唯恐被母親看出什麼來:“媽,您說什麼呢?”
母親促狹地聳聳肩:“我沒說什麼啊,我就是說,我兒子現在更懂得體貼媽媽了。瞧,你小時候哪裡會抽出這樣的時間來陪我喝喝茶、聊聊天呢?”
母親的洞察力叫他心下震動,母親話中隱藏的苦澀卻也叫她心疼。
母親說得對,從前小,那麼多年都不懂得多陪陪母親。父親工作本來就忙,一旦有大案子就更是許多天不回家,母親獨自一人孤單坐在窗邊的剪影,早已深深鏤刻進他的記憶。
從那開始,他開始主動關心母親,留意母親。
這也許都是因爲習慣了關心和照顧安澄纔來的吧。
於是……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機緣,讓他隱約發現了父親和母親之間的秘密。
他知道父親和母親之間一定是有問題了,可是他卻不明白癥結在哪裡。難道只是因爲父親工作忙,沒時間陪伴母親麼?可是母親從來都不是不識大體的女人,她是不會因爲這個緣故而自怨自艾的。
他忍不住暗自追查下去,然後巧合之下發現了母親的那本日記……
從湯燕犀離開,到上大學之前的那兩年,幾乎是他的人生被捏碎了重塑的過程。
十六歲之前的整個人生觀,在那兩年裡徹底崩塌,然後又按照青春期的複雜、迷惘的規則重新組合。
他曾痛苦之下,將房間的頸子砸碎。然後再親手一塊一塊粘和起來。
那樣的鏡子就像他重新審視人生所用的那雙眼睛。
他盯着鏡子裡的自己,不再完整,七扭八歪,就連一向都最陽光無害的笑容,也變得那麼扭曲而陰森。
他終於知道自己其實是個什麼樣的多面體,而他也終於弄清楚,他爲什麼會成爲現在這個模樣。
每個人的出生,都不可逃避地帶着原生家庭的烙印;你父母的基因,是一定會將他們的一部分不可抗拒地植入你的靈魂,無法更改,無處可逃。
他開始恨鏡子裡自己這張臉,恨自己這個看似高尚幸福的家庭,恨自己那個滿嘴講着正義,高舉打擊犯罪旗號的父親。
可是他……無法反抗!
破碎和絕望之下,他更想緊緊抓住自己想要的。
哪怕只有一件事,或者一個人。
以此來證明自己還是有力的,自己還是有機會掙脫那些無法逃脫的命運的。
他認真檢視了自己內心的諸多渴望,最後將這個唯一的目標確定在了安澄身上。
他想要她,想要她那雙眼裡黑白分明的光,想要她小小身子裡永遠不彎的堅強。
她的那股力道,叫他想要依附,叫他着魔!
那段時間,她也已經返回學校繼續上學。顧靜嫣墜樓事件的影響漸漸遠去,她看起來也彷彿完全忘記了湯燕犀。
她再也不在同學面前主動提起那個人。
一切都朝他希望的方向發展,除了那時候總有個煩人精湯燕卿叉進來。
不過不管那個煩人精如何自稱是安澄的男朋友,他卻也看得清安澄對待湯燕卿的眼神——那幾乎刻着三個字“小p孩”。
他放心了,他耐心地等着一個機會。
已是高中最後一年,大學的分離即將到來。他已經隱約感受到了安澄的方向——她絕不會平白無故看法律書,說不定她接下來選擇的大學,會是法學院。
他不用想也能猜到,她想奔向哪所法學院。
不行,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決定,在這一切終究成爲不可挽回之前,要了她。
那晚的party,機會來了。
---題外話---謝謝煙雨的鮮花、irenelauyy的神筆
9張:愛做夢的鳥
6張:rose_手有餘香
1張:szpengying、蕭歆妤、葉夢夕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