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8、北冥有魚,大鵬扶搖
逍遙便是狠狠一怔!
安澄垂下頭,纖直的手指捋着素串上的佛頭:“你若非想說,是湯燕犀把你賣給我的,我才能留意到你,那也行。你瞧,畢竟我是通過你的中文名才留意到你,而你的中文名就是他取的。可是問題在於,他從未直接對我說過你這個人如何如何,就連你這個中文名的信息,還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如果當年你不對我說這些,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你你這麼個人存在。”
逍遙耳邊汗下。
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就連一箇中文名,背後都種着湯燕犀那麼深的用意!而且那用意,那麼多年前就已經埋下……不過幸好這用意,這世上只有安澄一個看懂了。
又或者說,湯燕犀這用意,原本就只是設給安澄一個人看的逼?
他這麼設置,就是篤定他那難讀的心意,縱然別人都不懂,可是安澄卻早晚,一定會懂。
而當時的湯燕犀纔多大?不過纔剛剛20歲而已紱!
如今的湯燕犀已經三十,也就是說十年前,五十五歲的他就已經輸給二十歲的湯燕犀了。
縱不甘心,可是此時卻也不能不承認,原來那麼早以前,勝負早已定了。
“其實他只用一箇中文名,告訴我的就不止你的真實意圖而已,他還告訴了我,你與鯊魚所有關聯。”安澄不緊不慢,再拋出一張牌:“所以這次我再給你一個絕佳的機會:如果你肯指證鯊魚所裡某人的罪行,我願意再爲你減少兩年刑期,最終的交易刑期是十年。”
逍遙便是狠狠一震。
“你說什麼?!”
安澄輕輕嘆口氣:“說到‘逍遙’二字,其實我最先想到的倒是《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幾千裡也。鯊魚本身就是大魚,所以這兩個意象在我腦海中自動產生輝映效果。“
“只是當時也是我修爲不夠,並不能馬上想到你與鯊魚究竟有什麼關聯。可是就算當時不知,我卻也並不懷疑我的直覺。因爲湯燕犀將一個疑問擺在我眼前,多年無解:那就是他爲什麼法學院第一名畢業之後,放着他父親的最大華人律所不去,卻偏要到了鯊魚去?”
“就算我當時可以當是他對他父親有心結,不肯去給他父親打工;可是憑他第一名的畢業成績,城中哪間大律所去不得,偏要去鯊魚這樣一間又小、又沒什麼前途的律所?”
“以我對他的瞭解,唯一的答案就是:鯊魚裡藏着秘密。他想要挖掘的秘密。所以鯊魚跟菲力集團有內在聯繫,這是說得通的。他後來又正式接下菲力集團的生意,既更把這層窗戶紙都捅破了,讓我相信,我的懷疑是準確的。”
安澄從公事包裡又掏出一張紙來,附在現有的協議後面:“這就是關於那兩年減刑的補充協議。兩年不多,不過對於你的年紀來說,已經彌足珍貴。”
逍遙岔了一口氣,故作不知:“鯊魚所的誰?老科?”
逍遙細細觀察安澄的神色:“就是老科,對不對?我記得你曾經質疑過當年老科利用車禍來嫁禍給Yancy。你猜到了動手的是我的人,所以你去查了漢薩,最後把他變成了你的證人……你要的就是這個,我沒猜錯吧?”
安澄笑了:“逍遙,看來你真的是豪爽的人,這個年紀了,還不當兩年是一回事。”
她劈手抽回那張補充協議:“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不用你來給鯊魚所的那個人來作證,我把機會留給別人。我們的交易條件就還是十二年,不再涉及鯊魚的事。”
逍遙絕望地閉上眼,也快速伸手,啪地按住了那張紙,沒讓安澄抽回去。
“你想讓我再多接受一個條件,可是你至少也要讓我知道,你想讓我指證什麼?也就是說——我必須要知道你手裡有什麼牌。”
“安檢,我希望你別忘了,我有我的驕傲。今天我即便坐下來跟你談,也都是平等交易,並不是我求着你!所以你別想炸我,用這麼含混其詞的話來套我上當!”
安澄盯着逍遙,良久,緩緩笑了。
“那我先講一件舊事:我安澄曾經組建過自己的律所Ann&Jones。我爲這個律所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甚至不惜去做一整個案子只能賺七百塊,卻先被罰進去一萬塊的賠本生意……那麼難我就堅持下來了,可是最後我的律所卻崴在了我自己人的手裡。”
逍遙眯起眼來:“我當然知道,是Yancy收購了你的律所。”
安澄秀眉高挑:“我用了‘自己人’,那麼彼時指的當然就不是湯燕犀!是我當做自己的班底、是我親自收攬回律所的,是我以爲我能倚重的人。”
雖已是舊事,可是至今回想起來還有隱痛。痛的不僅是律所的失去,更是對那人信任的錯拋。
“這麼多年過來,我纔回想明白,當年那個賣了我的‘自己人’其實是誰。逍遙,我要的就是那個人。”
安澄向前傾身
tang,手肘抵在膝蓋上,眸光如刀。
“梅里太太。”
逍遙心底咯噔一聲:“她?你要我指證她什麼?是她出賣了你的律所,還是——她在Yancy失去鯊魚這件事上同樣叫他也失望了?”
安澄揚聲大笑:“你夠了!我安澄失去Ann&Jones,雖心痛卻心懷磊落;湯燕犀失去鯊魚,雖心血白費,卻也不至於要死要活——我跟他要的,同樣都是一個字。”
“真相!”
逍遙垂下頭去,心下異樣。
“什麼真相?你想要梅里太太的什麼真相?”
安澄輕輕吁了口氣:“……二十多年前,發生在法院裡的一個血案。”
“那案子同樣被安在了菲力同上,被認爲是菲力報復司法人員的一個有力的例證。可是這麼多年過來,真相已經一點點浮出了水面。”
安澄又將那張補充協議推回去:“兩年,要麼?”
逍遙還是猶豫難決。
安澄便也更清冷下來:“用三十年擁有了一個女人;卻也同樣用三十年才明白,從來擁有的都只是一個女人的軀殼,長長的三十年裡都沒能得到那個女人的真心。逍遙,從情路上來說,你這一輩子最好的年華就都這麼蹉跎了。”
“你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年紀,與其繼續用剩下的那麼一點寶貴的時間繼續去咀嚼這個錯誤,何不用這個錯誤去交換在這個時候已經變得彌足珍貴的兩年自由?”
逍遙面色倏然一變。
安澄準確觸到了他的痛處。一個男人的痛處。
安澄說得沒錯,他用三十年的時間,以爲得到了一個女人的心。更要緊的,這是個曾對菲力一往情深的女人,他得到了她的心,便也等於從某種程度上已經打敗了菲力。
他以爲他贏了,他以爲他已經贏了三十年,可是直到菲力去世他才明白,其實他從來就沒有贏過,她的心依舊還在菲力那裡,從那一天起她就再不與他同居。
他自以爲贏了的三十年,原來根本是一敗塗地,是被人活活欺騙當了傻子的三十年!
他咬緊牙關:“……我還要再想想!”
“可以。”安澄大方地答應了,卻隨即垂眸看向腕錶:“你可以再考慮十分鐘。我這張補充協議的有效期截止在十分鐘後。十分鐘之內你要是還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那這張補充協議就自動失效。”
安澄說完,從公事包裡掏出手機,調到秒錶,然後故意調大了倒數的音效,放在了茶几上。
整個屋子陷入一片死一樣的寧靜,只有那被調大了的數秒音效滴答滴答空洞地被不斷放大,彷彿有一根重重的鐵錘,一下一下敲擊着逍遙的心。
“還剩一分鐘。”
“……最後三十秒了。”
時間的最後,安澄不斷殘忍地給出提示。
最後十秒,安澄提醒完,便毫不猶豫抓住那張紙。
逍遙情緒已經快要被掙扎擊潰,男人的自尊、對梅里太太的不捨、對自己那三十年的不甘心,再加上安澄的最後提示聲、秒錶的數秒聲,都叫他情緒已經到了臨界點。
“可是也不是她自己動的手!那是法院,她一個女人就算敢帶槍去,就算敢開槍,她也沒有機會全身而退的!所以你該明白,你想要的人其實是法院內部的人。只有法院內部的人,才能躲過那一層層的安保,才能帶槍自由出入,也才能熟悉每一個監控的位置,開槍之後才能全身而退,讓那案子至今破不了啊!”---題外話---鳥在哪兒?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