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257真兇(2更)
劉易斯的控訴撼動人心。
輪到辯方律師湯燕犀進行結案陳詞。
湯燕犀站起身來,走到陪審團面前,手拄着欄杆卻沉默了片刻。他那雙清冽的長眸裡浮起血絲,隱約有淚。
他甚至當真從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來拭了拭眼角。
“不得不承認檢察官的結案陳詞真的很精彩,連我都被打動了。檢察官方纔的表現,讓我聯想到著名的悲劇大師。莫里哀說過,悲劇比喜劇更擁有撼動人心的力量。償”
他頓了一下。
隨即微微偏首:“可惜我們這裡是庭審,不是戲劇舞臺,律師也更不是演員。在座各位陪審員要的是事實與真相,而不是戲劇震撼人心的力量。攖”
“在前面交叉質證階段,我方已經針對控方提出的所有證據進行了逐條的抗辯。在我方的抗辯之下,控方的許多證據出現漏洞,所以纔會造成上一次庭審陪審團無法達成一致,形成無效審判,也纔有了這一次的重審。”
“此次重審,控方最大的進步是在經過半年的準備之後,又提出了四位新的目擊證人。無疑第一位目擊證人艾拉是控方的主要證人,因爲艾拉和死者索菲是同學、好友,對死者死亡前後的事情知道得比較詳細和具體。”
“可是正如我方的抗辯,當證人艾拉到達地下室的時候,索菲已經死了,腿已經被斬斷。她看見的只是血腥的現場,以及我當事人置身旁邊的事實。可惜這個事實無法直接指向是我當事人殺死死者,並吃掉死者的腿肉。”
湯燕犀轉了個身,目光瞥向原告席上坐着的劉易斯。
目光順便滑上旁聽席,彷彿無意,卻正好落在安澄面上。
她是開庭之後才進來的,而且故意坐在最後一排角落裡,卻還是被他給逮着了。
情知躲不過,她索性坐直,朝他咬牙切齒。
他面上依舊凝肅,可是轉過頭去的一瞥,泄露了些微的笑意。
“其實艾拉真的是一個很棒的證人,她給我們提供了很多重要的信息,這些信息都指向了死者死亡的真相——可惜檢察官只認定了我的當事人才是兇手,所以只顧着把艾拉的證言與我的當事人聯繫起來,而漏掉了那些雖然與指證我當事人無關、卻分明更爲重要的信息!”
滿場都是一愣。
湯燕犀輕嘆一聲:“第一,艾拉爲什麼在遍尋死者不見的時候,會去地下的酒窖尋找?唯一的答案是艾拉一定曾經見到過索菲手裡拿過紅酒,是剛從酒窖裡取出來的。因爲死者曾經去過酒窖,所以艾拉纔會下意識到酒窖再去看一眼。”
“控方指出,當時是我的當事人要求索菲去酒窖取酒,據此認定索菲後來再去酒窖就還是我當事人的要求,所以我的當事人應該是兇手——可是這只是推斷,並無直接證據證明真的是我當事人要求索菲第二次去酒窖。”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這樣來深入思考這條信息:是不是曾經在我當事人第一次要求索菲去取酒的時候,他們身邊另有別人?那個人知道我的當事人曾經讓索菲去酒窖,所以打好了算盤,在酒窖裡殺人,然後嫁禍給我的當事人——呵,反正我的當事人是著名的食人魔嘛,只要發生類似的案件,那麼警方就一定會將疑點鎖定在我當事人身上,那個真兇就自然可以輕鬆洗脫嫌疑。”
“所以我倒想建議劉易斯檢察官,回去繼續調當晚的視頻錄像,在我當事人和索菲的身邊去尋找那個可疑的身影。如果那個身影接下來真的出現在通往酒窖的路線上,那麼這個人就可以請回警局協助調查了!”
全場一片交頭接耳。
安澄看見,幾乎所有陪審員都看向了劉易斯。目光裡有質疑,也有不理解。安澄明白,湯燕犀的目的已經幾乎達成了一半。
檢察官的職責,在普通的百姓看來是打擊犯罪,而不是“只問罪一個被告”。所以他們受了湯燕犀的影響,開始懷疑劉易斯只揪住菲力不放,而沒有撒開更大的網去追捕嫌疑更大的人。
這也正是“隔行如隔山”的痛楚吧。其實對於檢察官來說,他此時具體的職責只是在庭上以某一罪名對某一特定的被告提起訴訟。受人力物力所限,檢察官也做不到撒那麼大的網,抓那麼多的嫌疑人。
微微停頓之後,湯燕犀繼續拋出第二個結案觀點。
“第二,我相信各位陪審員也一定曾經留意過艾拉證詞中的一個細節:戒指。死者索菲手指上在那個晚上忽然多出來的一個戒指。”
“這個戒指曾經讓索菲十分開心,還向艾拉展示過;也就是爲了這個戒指,艾拉提出要早走,索菲竟然不肯。”
“那麼這個戒指,控方是否已經查清了戒指是誰送的,以及索菲死後戒指又去了哪裡?”
湯燕犀轉頭朝劉易斯眯眼冷笑:“控方的證據清單裡,可並沒有這枚戒指啊!”
如果不是結案陳詞了,不可以再起身反對,否則劉易斯早起來喊幾十遍了。他緊緊抿着嘴角,只能死死咬住牙關。
湯燕犀輕嘆了口氣:“如果是別的倒也罷了,偏偏是枚戒指啊。戒指在我們人類社會的認知裡,偏偏有着極爲特殊的意義。所以我都忍不住想象,一定是一位男性贈送給索菲的吧,而且索菲既然那麼喜歡戒指,就也證明她對那位男性也是十分喜歡的吧?”
“一位男性一個美麗的少女,在那晚的聚會上一見鍾情,***……我想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找個揹人的地方幽會一番。那麼哪裡合適呢?地下的酒窖一定是個不錯的選擇。更何況索菲之前剛剛去過,瞭解路線和那裡的情形。於是兩人相約而去……”
湯燕犀說到這裡又是故意一頓。
接下來,他長眉染上了輕輕的惆悵。
“愛情有時候是個神話,可也有時候其實是個陰謀。少女索菲帶着對愛情的憧憬而去,也許到了酒窖才發現,那個溫柔慷慨的男士,其實是個惡魔。他冒犯了她,然後又殺了她,最後爲了可以水到渠成嫁禍給著名的食人魔菲力,所以將她的腿斬下來,還故意留了些碎肉在現場,造成是我當事人啃食的情形。”
“瞧,一起多麼完美的謀殺案,連替罪羊都是現成的,根本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他。”
滿場都有些驚慌。這世上有一個菲力已經叫人噩夢了,那麼如果另外還有一個這樣的人,而且還懂得利用菲力的惡名,那麼這個人豈不是更加可怖了?!
“可是這個兇手可惜沒那麼完美,他也同樣留下了蛛絲馬跡。只要檢察官能放下對我當事人的偏見,將注意力放在尋找真兇上,那麼一定能夠緝獲真兇,爲慘死的索菲報仇。”
他擡眸靜靜凝視劉易斯:“檢察官說得沒錯,那樣美麗、聰慧、上進的少女,不應該就這麼白白死了。檢察官應該還給索菲一個公道,全心全力抓住真兇,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她的在天之靈,想要抓住的只有殺害她的真兇,她想要的可不是利用她自己這一起命案,幫控方和警方抓住50年來都沒抓住的菲力啊……因爲,菲力根本就不是殺死她的人!”
全場大譁。
有人認爲湯燕犀的分析鞭辟入裡,有的則覺得他說大話。
安澄也明白,作爲一個律師來說,將疑點從自己當事人身上轉移走就夠了,抓住真兇是檢察官和警方的工作。可是她還是想知道,湯燕犀說這些話是他真的負責任分析出來的,還只是爲了迷惑衆人,混淆視線。
法庭裡的一片交頭接耳裡,湯燕犀忽地又向旁聽席轉眸瞥來。
“兇手留下的最大線索,就是索菲失蹤的那條腿。爲了營造那條腿被我當事人吃掉了的假相,那條腿勢必不能留在現場,也不可以留在房子裡,真兇需要將那條腿帶走。”
“一條一米多長的腿,20公斤左右的重量,用什麼辦法可以堂而皇之地帶走,而不引起任何懷疑呢?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想要去查一查當晚現場樂隊的樂手。比如有背大提琴的,那條琴箱足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這樣一條腿了。”
滿場低低驚叫。
湯燕犀卻垂下眸子去,只看着自己那修長白皙的手指。
“還有一個可能:鋸子。艾拉反覆說過,索菲的腿是被鋸下來的,那麼當晚在現場誰能有機會接觸到鋸子?還有,既然腿是被鋸下來的,可見切口平整。用鋸子是需要一點專業技能的,更何況是在鋸人腿,如果沒有職業背景,真兇做不到那麼冷靜和嫺熟。”
“當晚是個大party,餐飲都由外包公司負責,所以自然有餐廚人員。他們帶來鮮肉,負責肢解和烹調。如果有剩下的,他們也會自行帶走。一條人腿分割了混在其他肉類裡,普通人,又是在夜色裡,是沒人能分辨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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