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你該慶幸,還沒得罪過我
“你逗我玩兒呢?”安澄揚手就給了身旁的湯燕卿一記。
此時黃昏,兩個人按着湯燕卿給她找來的地址,伏在樹叢裡遙遙看着那幢房子。房子很漂亮,白牆紅瓦尖頂,周圍花樹環繞,門前綠草如茵。
可是!——這是體育公園的公共廁所。
湯燕卿也覺委屈,揉着後腦勺:“可是車管所裡調出來的就是這個地址。”
安澄泄氣地坐地上:“線索斷了。償”
湯燕卿湊過來:“就算這邊斷了,其實也還有別的辦法:只要看住大康就好了嘛!”
安澄歪頭凝視湯燕卿:“說的也是。攖”
可是兩個人卻都並未從對方眼裡看出真的笑意。
線索雖然斷了,可是這“斷”的本身便也是另一重暗門的提示。線索斷了,就反倒更加證明那個女人的身份特殊,而這身份背後的秘密就更值得探尋出個究竟。
“好了小P孩兒,”安澄又給了湯燕卿一記:“雖然是這麼個地址,可、可是你也還是算幫了我了。這事兒到、到這兒就完了,你回家吧。”
安澄回到向楠家,獨自坐在房間裡想了一會兒,伸手又抽過紙和筆來,將腦海裡的那串車牌號記下來。
她略作猶豫還是下了樓,到楚閒門前敲門。
開門的是跟楚閒一個房間的凱瑞,金髮的男生笑容燦爛:“歡迎光臨!”
房間正中的桌子上擺着一盤還沒下完的棋。卻不是國際象棋,而是圍棋。
凱瑞含笑介紹:“楚正在教我下圍棋。”
楚閒站起身來,面上漾着微笑。在凱瑞面前他沒表現得太過熱絡,可是他的眼底都被那微笑照亮,亮晶晶的。
安澄尷尬地咳嗽了聲,“凱、凱瑞,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單獨跟楚閒說、說兩句?”
“當然可以啦!”凱瑞促狹眨眼:“我本來也想這麼做呢。”說着走過去將棋盤拂亂,又朝楚閒眨眼:“啊我記得我剛剛起來開門之前,三目佔先!”
楚閒啞然失笑,卻也還是愉快地朝凱瑞豎豎大拇指:“沒錯,你贏了。”
凱瑞一臉心滿意足轉身走向外去,到門口扭頭眨眼:“你們兩個慢慢聊,就寢之前我不會回來。”
凱瑞的“暗示”卻太明白了,安澄臉上尷尬地紅。楚閒垂首耐心地一顆一顆將黑白棋子分開,“安安,其實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我喜歡你。”
安澄嘆口氣,不想多說。上前將紙條遞給楚閒:“其實我是來請你幫、幫忙的。”
楚閒垂眸看了一眼:“車牌?”
安澄點頭:“我想查、查這個車牌的地址。”
“做什麼用?”楚閒微微眯眼。
安澄知道楚閒的警惕不亞於湯家兄弟,猶豫片刻,還是將來龍去脈告知。
楚閒捏着紙條坐下:“原來你那天要單獨跟Yancy談的,就是這件事。”
楚閒的敏銳叫安澄無話可說。
楚閒目光轉向窗外,沉默了片刻才又擡眸望來:“你肯定是先拜託Yancy幫你查這個車牌。怎麼,他竟不肯幫你麼?”
安澄咬了咬脣:“反正,他沒能給我滿意的答案。”
楚閒眼底倏然一亮:“好,包在我身上!”
他起身,緩步走到安澄面前,垂眸凝視她:“安安你別忘了,我說過的,只要你有困難,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一定會拼盡我全力幫你。”
安澄擡眸微笑,用力點頭。
她將車牌交給湯燕卿,原本是抱了極高的期望,相信憑湯家的手段查出來會易如反掌。可是湯燕卿給出的答案太過扯淡,她雖然還不至於不相信湯燕卿,她卻不由得想到湯燕犀——湯燕卿跟楚閒之間最大的差別,就是湯燕卿身邊還有個陰魂不散的哥。湯燕卿可能自己壓根兒就也被矇在鼓裡了,她只能向楚閒求助。
湯燕卿放學回家,回房間換掉校服,衣服剛脫到一半兒,就被暗影裡的一股情勢嚇到。
湯燕卿連退幾步,拍拍小心口:“二少爺你幹嘛呀!想嚇死我,獨霸我媽了唄?”
當年沈宛以真正的慈母之心終於融化了湯燕犀心上的堅冰,可是好景還沒過幾天,沈宛就又生下了湯燕卿……那段時間湯燕犀跟沈宛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母子情又經受了挑戰。兩兄弟小時候最初的爭鬥,既是來源於對母愛的爭奪。
湯燕犀在暗影裡坐直,面孔半在陰處半在光裡:“你今天放學回來晚了。”
湯燕卿翻了翻眼皮:“……拉肚子了,蹲廁所來的,所以出來晚了。”
“是麼?”他彷彿反倒是滿意地輕輕一笑,起身緩步踱到弟弟身邊。
垂眸觀察了弟弟一會兒,毫不費力從弟弟頭頂髮絲兒裡拈出一根杉樹葉來。他湊在鼻息間輕輕聞了聞:“說得沒錯,這棵樹的確是距離廁所不遠。”
湯燕卿一口口水嗆住。他之前就是跟安澄躲在杉樹後頭來着。而那杉樹可不就在地址所顯示的公共廁所外頭麼。
湯燕犀伸手按了按弟弟肩頭:“人呢,即便是扯謊,可是在匆忙之間腦海中卻反倒會閃現出事實來。你來不及多做反應,就會從事實的畫面裡隨便擷取一個——所以你選了‘廁所’。雖然你是想說是學校的廁所,可是對於我來說卻足夠知道你其實是去了某個特定的‘廁所’。”
湯燕卿尷尬極了,伸手撥拉開兄長的手:“拉倒,不跟你玩兒了!”
湯燕犀輕哼一聲:“她呢,去了之後什麼反應?滿意了?”
“滿意什麼啊!”湯燕卿懊惱之下,哪兒還能避得開兄長言語裡的陷阱:“不但不滿意,還對我一臉的失望!”
“她怎麼說,還要繼續查麼?”
湯燕卿想了下:“雖然不滿意,可是看樣子還是放棄了。她讓我回家,以後別再提這事兒了。”
湯燕犀立在黃昏的深茶色光暈裡沉思片刻,卻轉身就朝外去。
這片地區包容而多元,除了有中國城之外,還有若干族羣的聚居地。
低收入拉丁族裔的社區裡,到處充滿了慵懶的氣息。大家都在享受着工作之後夜色籠罩之下的輕鬆。
一座牆壁堅固的房子裡卻傳出驚叫聲。
房子裡沒點燈,從外面看過來窗口是黑的。因爲牆壁和門板都太堅固,便將僅存的一點斜陽殘光都擋在外面了。
一個年輕的女孩兒跌坐在又髒又舊的地毯上驚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又瘦又高,眼睛上卡着墨鏡,眼睛以下被立體口罩遮住。
雖然看上去很瘦,力道卻離奇地大,只捉了她手腕一下,她就覺得自己的腕骨就像要脫臼了一樣。
那男子拖過一張單人沙發來,就在女子面前坐下。就連他的手上,都戴着白手套。
“雖然我不是移民局探員,可是我可以將我掌握的情況都舉報給移民局。”
“你能舉報什麼?”那女子雖兩眼驚慌,可是態度卻並不妥協。
坐在沙發裡的年輕男子淡淡一笑,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照片扔在女子面前。
那女子看過去,面色便是一變。
照片裡女子在與人交談,正笑得投入。而人在一旦笑得太投入的時候,就自然無暇旁顧。
樹影遮住了與她交談的人的臉,照片的焦點在那人推開的她的衣袖,露出她一節前臂。
手、手腕、前臂都沒有什麼問題,問題卻是出在衣袖被推開到的手肘部分……那上面竟然被拍到了清楚的血管腫脹,以及,針孔。
男子清冷一笑:“癮君子卻當着別人家的保姆,如果我是孩子的父母,一定會擔心也許有一天這個保姆會爲了‘40美金’就賣了他們的孩子呢……”
那女子狠狠盯着眼前的男子:“可是我沒有!”
男子戴着白手套的手沿着沙發布料上的花紋緩緩遊-走,看上去竟像是一條純白的毒蛇。
“你做沒做不要緊,要緊的是移民局的官員是否相信你有可能這麼做。我知道如何說服他們,讓他們將這種擔心當成現實,所以你的遣返將是不可避免……而且遣返之前,你還要坐移民局的大牢。那裡面都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最清楚。”
那女子面上漾起絕望:“我不記得我得罪過你!”
“你的確沒得罪過我,”那人隔着口罩淡淡地笑,忽然向前俯身,眼睛隔着墨鏡幾乎撞上她的眼:“如果你得罪過我,你早就已經不在這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