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尾聲

“進來吧,別在門邊兒偷看了。”李治一邊披着奏摺,看到門角露出的那抹豔紅,忍不住脣邊掛上了一個微笑。

“耶耶!”大鳳笑嘻嘻的拎着裙襬跑了進來,諂媚的湊到耶耶跟前,“你批了這麼久奏章,肯定很累了吧,我給你捏捏肩膀。”

看着女兒明亮的笑臉,李治搖搖頭,將着手中的奏摺拿的離她遠去了一些,“別,你上次給我倒茶,結果倒了一桌子誰,還得六部奏摺轉下去的時候,上面全是茶葉梗。”

“我又不是故意的。”大鳳吐了吐舌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說吧,有什麼事情。”李治無奈的敲了下她的頭,“這麼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我聽人說,吐谷渾被吐蕃所滅,青海國王跟弘化公主逃到了威武?”大鳳大大咧咧的坐在皇帝的坐榻旁問着耶耶。

“消息挺靈通嘛。是有這回事,怎麼?”李治點點頭,並不生氣。

長孫穎不在宮裡的日子,李忠常在他身邊觀政,剛經歷鉅變的大鳳根本不敢一個人呆在宮中,所以李治便常把她抱在懷中處理政事,跟李忠問答,久而久之,大鳳也就對朝政有了很深的瞭解。

李治對於這種狀況樂見其成,他並不介意女兒知政。甚至在他看來,這是保護女兒的必要方式之一。因爲身爲皇家公主,本身就與政治脫不了關係,只有懂得纔不會被人利用,不會因此受其害。如果只靠他們的保護,那有天在他們鞭長莫及的時候,他不敢想象女兒會遇到什麼。

人懂始終不如己懂。

不過近幾年,大鳳明顯已經不滿足於聽了,她也常常發表自己的意見。

“耶耶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大鳳期待的看着他,顯然這纔是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李治沉吟了下,今天上朝他已經說過這件事了,如果大鳳對此關心,應該已經從太子那裡得到消息了,爲何還要再問一次?不過大鳳既然爲此專門來一趟,當然不是無的放矢,於是他想想說道,“我已經決定將其部衆安置於靈州,置安樂州,以諾曷鉢爲安樂州刺史,子孫仍世襲青海地號。”

“耶耶這樣做,可是覺得吐谷渾本來就是狼子野心,如今正好滅其部署?”大鳳坐在那裡微笑着問道。

“有一部分這樣的原因,”李治點點頭,“一來是覺得大軍出征替吐谷渾復國划不來,二則吐谷渾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他們當初最強大的時候,堵住了我們向西的道路,令絲綢之路幾乎阻塞。如今經過我們幾代經營,終於拔卻了這心腹之患,如今若不是爲了安撫各部衆,我連養都不想養他們。”

大唐的羈縻州府非常多,東南西北邊境都是小國依附,所以大唐皇帝必須要拋卻自身感情,從大局出發給予安排賞賜,讓那些小國國主看到榜樣。

“是這樣啊,”大鳳點點頭,然後鄭重的對李治說道,“雖然父親考慮的很有道理,但我還是建議你,應該對吐谷渾用兵,收復失地。”

“哦,爲什麼?”李治坐在那裡,一臉好奇的看着嚴肅狀的女兒。

“吐蕃。”大鳳板着臉,吐出了這兩個字。

“吐蕃?”李治想了想,取笑的說着女兒,“難道就是因爲吐蕃求娶過一次你,所以你就把人家記在心上了?”

吐蕃那邊的松贊干布已經死了,新的贊普共日共贊繼位不過數年就病死,如今繼位的是他的兒子芒鬆芒贊。因爲芒鬆芒贊還是小孩兒,所以國家大事由大相祿東贊做主。祿東贊此人足智多謀,他的存在對於大唐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在耶耶看來,我是那樣小心眼兒的人嗎!”大鳳沒有理會李治的說笑,只是面色嚴肅的說道,“女兒建議您出兵吐谷渾,就是爲了防禦吐蕃。如今吐蕃由祿東贊做主,此人狼子野心,可不像松贊干布那樣心慕中原。從長安回去的共日共贊不到一年就病死,足以可以說明此人的心計!吐谷渾被侵佔,更是證據。”

“共日共贊,據說是因爲水土不服才病逝的。”李治沉吟了一下,卻沒有太反對女兒的說法。

之前李治採取長孫穎的說法,大建書院,令各國藩王將王子等人送到京城,表面上是接受文明洗禮,實際上則是培養他們對於大唐的向心性。吐蕃一直是重點盯防對象,松贊干布也很配合,於是他的兒子共日共贊很早就來了大唐,會說漢化,知漢禮。

李治原本覺得有此子在,至少可保大唐與吐蕃五十年和平,但誰知道共日共贊回吐蕃繼位一年不到,就傳來駕崩消息,實在是將他的全盤計劃都打亂了。

如今大唐對於吐蕃,似乎是毫無控制能力,但是萬幸的是吐蕃如今還是非常老實,仍然保持着以前朝貢的習慣,對於大唐也是誠惶誠恐,吐谷渾一事更是專門上書,說是願爲大唐戍邊。

很顯然,他們對於這幾年大唐邊境上的勝仗還是很懼怕的,所以相比雖然早就歸順,但是卻一直心懷不軌的吐谷渾,李治覺得這個更好控制。。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連年打仗太花錢,而需要打仗的地方又太多,所以如今朝中普遍厭戰情緒濃重,所以爲了避免被人說成漢武帝那種“窮兵黷武”的皇帝,李治只能暫時罷戰。

“那種話也就騙騙小孩子,李贊在長安城八年,回國後多半是祿東贊不願意交出權力,所以才病逝的。”大鳳撇撇嘴,顯然不贊同李治的話。

共日共贊在長安城八年,那個吐蕃味兒十足的名字自然不能叫了,所以與來長安寄居的各國王子一樣,都起了漢名。他因爲喜歡李,所以特別跟皇帝申請了“李贊”這個名字。

大鳳常年在學堂廝混,跟他還是很熟悉的,尤其是曾經祿東贊試圖爲他求娶大鳳,兩人還甚至做過一段時間“敵人”。不過這場政治聯姻,或者說是由吐蕃發起的試探在被李治駁回之後,隨着兩人的年紀長大,也就早拋之腦後了。

共日共贊回國的狀況,恐怕跟李治當初登基是差不多的。大鳳是見識過李治是如何艱難的除掉長孫無忌這個權臣的,對於共日共贊來說,他的能力要比李治弱得多,面對的敵人祿東贊要比長孫無忌強得多,所以他一出事,大鳳馬上就有這個聯想了。

不過除了爲着曾經的好友默哀一把外,她考慮的更多的是這件事對於兩個國家的影響。

“所以,你的意見是,我們要爲吐谷渾打回這塊地方?”李治沒有急於呵斥大鳳,只是拖着手饒有興致的問她。

“不是爲他們打,是爲我們自己打。”大鳳順手從御案上扯了一張紙,然後拿着自己隨身帶的炭筆畫道,“耶耶,你看這裡,雖然吐谷渾的地方很不起眼,但是恰好卡在吐蕃跟我們之前,有他們在,吐蕃就無法在青海安心的牧羊。但是一旦吐谷渾握在他們手裡,這一股狹長的地方就都在他們掌握之後。然後吐蕃人就可以往上,打勃律,龜茲,威脅安西都護府。到時候大唐的整個西部防線都會動搖,如果我們派這裡,這裡的軍隊去,那這裡,這裡的就會被牽制,防線上露出一大塊空白。”

“安西都護府的軍隊怎麼可能隨意調動。”李治覺得大鳳說的太過於危言聳聽了。跟龐大的唐帝國起來,吐蕃根本不足爲據。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母親說過,凡是我們都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這樣的結果就不會太糟糕。”大鳳皺着眉看着李治,“有這種惡鄰在身邊,萬一有天我們房子着火了,他趁火打劫怎麼辦?”

“你信不過耶耶?”李治皺了皺眉,作爲一個正值春秋的皇帝,他當然很不願意聽到這種類似於“咒”自己的話。若不是大鳳是他最愛的女兒,早就問罪了。

“我當然信你,但是在耶耶之後的皇帝呢?”大鳳憂慮的看着他,“我們家大業大,總有今天這裡,明年那裡的問題。本來癬介之患醫醫就好了,可是一旦有人趁機剁我們的手腳,那可是要命的。”

“你很信不過吐蕃?”李治看着女兒,覺得她說的還是有些道理。

“誰叫它最大?如果它能分裂成幾十個,幾百個小國家就好了。”大鳳哼了一聲,戳着紙上的大片空白,“所以對待這個惡鄰,絕不能手軟,要把釘子牢牢的釘在這裡,等着騰出手來再慢慢收拾他。”

“數百個?有點意思。”大鳳的抱怨顯然給了李治在處理吐蕃問題上的新思路,但他考慮了片刻之後,卻是嘆息了一聲,“只可惜有祿東贊這個對手在,恐怕就是真的想做點什麼,也要等到他歸西之後了。”

“是的,所以還是先處理吐谷渾問題好了。”大鳳一拍手,星星眼的看着李治,“耶耶你會出兵的,對吧?”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要不要出兵,出哪裡的兵,還要在朝會上做討論後再決定。”李治雖然覺得大鳳說的吐蕃騷擾大唐西域的事情不會出現,但是防患於未然還是必要的。他覺得自己之前對於吐蕃的確是有些輕視了,如果換個思路,要重新監控這裡,那對於吐谷渾的處置就要再做安排了。

這種國家大事,是不能跟在女兒的聊天中決定的。

“來,你說了這麼多,賞你口水喝。”李治跟女兒說完政事,自己給自己動手倒了杯茶的同時,也給大鳳倒了一杯。

他這裡不愛要人伺候,所以自己倒茶早就成了習慣。大鳳也沒有起來謝恩的習慣,盤着腿坐在那裡直接把李治給她的水一飲而盡,“啊,還是耶耶疼我,剛纔說了那麼多話,真是渴死了。”

“你平常也不愛管兵事,”李治笑了笑,然後狀似閒談的說道,“太子花了多少力氣才請你做說客的?”

“太子哥哥?纔不是他呢。”大鳳撇撇嘴,毫不自覺的露了底兒,“這事是娘讓我來說的呢。”

“你娘,”李治握着杯子,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裡。

長孫穎回長安之後,就在皇宮附近的坊市裡住着。她接過了晉陽公主留下的慈善會,還在女校裡兼職任教,整天忙忙碌碌……

李治雖然知道她在做什麼,但是與她卻再也沒有見過面。倒是孩子們經常跑過去,偶爾會傳一些話來。

她對於這個國家的關心一如往昔,有可以利國利民的小點子也會寫成陳條送來,但是卻從來不提及私情。

“你娘,還好吧。”李治心不在焉的將着杯中的水喝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摩挲着杯口。

“挺好的,就是有些忙。”大鳳看着李治那樣子,忽然笑了,站起來鬼頭鬼腦的蹭在他身邊,“孃親也這樣問你呢,還問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按時睡覺。”

“哦。”李治應了一聲,不管真假,他心裡頭都泛起了巨大的甜蜜。

雖然她不肯見他,但仍然關心着她。

“耶耶,你到底喜不喜歡娘?”就在李治暗爽的時候,大鳳忽然湊過去,揪了揪他的袖子,一副不爽的樣子。

“當然,當然喜歡。”.李治沒想到有天會被女兒逼問這種事情,頓覺得尷尬。

“那你爲什麼不去見她?”大鳳氣鼓鼓的問道,一副看負心漢的樣子。

李治見着她這樣子,忍不住啞然失笑,耐心的解釋道,“我當年答應過她,除非她來見我,否則就不去打擾她。”

“你是皇帝啊,你可以說話不算數的!”大鳳對於賴賬一門格外有心得,說的那叫個理直氣壯。

“你啊,”李治無奈的搖搖頭,敲敲她的腦袋,“君無戲言。“

“你啊,就是太要面子!”大鳳模仿着李治的樣子長嘆了一聲,然後忽然衝着他眨眨眼,“你不知道烈女怕纏郎麼,你厚着臉皮去幾次,我就不信娘能把你打出來。”

“你,”李治有些頭疼的看着女兒,“你跟誰學的這些混話?再這樣下去,我可要好好的徹查你身邊的人了。”

“別別別,我是在學校裡聽說的。不對,是大哥那裡。”大鳳先是一慌,連連擺手,而後卻是忽然醒悟過來似得,反倒是湊近了李治,“是大哥身邊那個姓蕭的小子,我上次就看到他不懷好意的慫恿大哥去堵人家姑娘的門。這傢伙以後到朝堂上絕對是一代佞臣,我看你應該把他從大哥身邊趕走,不對,還要好好的打她的板子。”

“蕭瓘?”想想太子身邊的蕭家小子,李治一下就猜出是誰讓大鳳氣的牙癢癢,頓時就笑了,“要是蕭小郎說的,那就真有幾分道理了。”

“耶耶,”大鳳見着他這樣,跺了跺腳,嬌嗔的叫道,“你偏心!”

“你是我女兒,我不偏心你還能偏心誰。”看着女兒着急,李治故意壞心眼兒的裝傻。

“你,哼,我本來還想告訴你我想到了一個讓娘原諒你的辦法,”大鳳生氣了一轉頭,故意背對着他,“但是現在我不想告訴你了。”

李治聽到她這句話,陡然失去了笑容,在那裡怔了良久才說道,“朕,朕不會再騙她了。”

“我沒有說叫你騙娘啊,”大鳳眨眨眼,衝他眨了眨眼,“我只是教你示弱……以及,告訴娘人生苦短,福禍難料啊。”

“娘子,永安公主來了。”長孫穎在後園摘菜的時候,忽然聽到婢女稟報。她點了點頭,隨即笑着說,“讓她進來吧。”

永安是大鳳的封號,原本長孫穎一直害怕她承襲了歷史上的“太平公主”封號,但幸運的是最終大鳳的封號十分符合她的心意。

公主的封號一般有兩種,一種以封地稱,例如丹陽公主,嘉陵公主等等,但是另外一些卻是皇帝給予的嘉號。永安,永嘉,都是公主裡常用的封號,不偏不倚,既有父母美好的祝願,也不大拔尖,在着歷史上估計平凡的能找到好些重名。

長孫穎一直希望女兒的人生平靜而單純,不求名垂青史,只求無憂無慮,所以這個封號剛剛好。

長孫穎在長安城已經住了數年了,跟着普通婦人一樣,生活,工作,自食其力。關於她的身份,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不過這都不打緊,並沒有人來打擾她的生活。

長孫穎知道這與李治的關照分不開,她也不矯情,接受他的關照的同時,也同樣默默的回報着他。無論是軍國大事還是家常小菜,只要她能想到的,都會託人給他送去。女兒跟兒子經常來看她,有時候也住在她這裡,他跟她就像是普通的一對兒離婚夫妻,雖然不在一起了,卻仍然能和平相處。

並且,她也常常懷念他。

在宮外的日子,她去學校上課,跟着女兒出行,跟着好友們逛街,逛古寺,怎麼都會遇到一些年紀相當的男人。有不知她身份向她求愛的,她從最初的吃驚,到後面漸漸學會了微笑着拒絕。在此間李治並沒有令人從中作梗,那些追求者也沒遭遇到打擊報復,這令長孫穎很感激。

被追求的經歷讓長孫穎感受到了自己身爲女人的魅力,她從小進宮,只被着一個男人觀看玩賞,久而久之常常使得她忘記自己的存在。等出了宮有了此番經歷,才知道自己也算是個有魅力的女人。她婉拒了那些求愛,同時開始想起了李治……

只有經歷過諸多選擇和誘惑,人才會明白自己想要選擇的人是誰。

她跟李治之間,不是不愛,只是因爲不合適。

想通這點,她的日子變更加過的隨意。這一生她認真的活過,愛過,雖然結局並非盡如人意,卻也無憾。

orz,關鍵的時候還要小棉襖出馬。

生女兒怎麼了,女兒也可以很有用啊_(:3∠)_不知道什麼時候,jj就流行着只要不生兒子就不是人生贏家的觀點了……默,明明大家都是女的,大家都最討厭重男輕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