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是在夜裡頭醒來的,御醫來過起初對他的病情束手無策,還是劉問道的法子起了作用,讓着李治的呼吸逐漸平穩了起來,過了半個時辰之後,緊守的御醫也確他並無大礙,衆人這才鬆了口氣。
武媚娘看着劉問道這手段,內心頗有些好奇,便忍不住問他是從何處學來。劉問道也精明,哪裡肯讓人學了自己的本事,只說是家鄉的土法子,難登大雅之堂,搪塞着過了去。
“幾更了?”李治醒來之後,看着室內的燈光,便知道已到了晚上,正想要起身,一撐手卻發現整個人半點力氣都沒有。
“殿下小心。”一聲柔軟的女聲從身後傳來,還不等李治反應過來,便感覺到有一副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身後。
李治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子時了。”劉問道小聲說着,將事先熬好的補藥一勺一勺的餵給他。李治皺着眉,張口喝着藥,等嗓子不那麼幹了,這才啞着聲音問道,“我睡了幾個時辰?”
他明顯也很忌諱自己暈倒的事情,都不願意用暈這個詞。
“才兩個時辰。”劉問道小聲的回答道,喂他喝完了藥,然後將着碗收起來,歡喜的看着李治。
他這一搏,卻是拼對了。
“大姐姐真的沒了。”李治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表情,他有些神色木然的坐在那裡,喃喃自語着。劉問道跟武則天兩人見狀,都不敢出聲,只是悄悄的等他緩過神來。
李治坐了一會兒,似乎才從那種沉痛中抽離,略微攏起一地破碎的心情,然後問着劉問道,“我睡過去的事情,多少人知道?”
“沒有人,除了我們倆個和御醫,其他人都瞞着。”劉問道表功的說道,然後指着桌上的東西,“各地的文書送來,奴婢也一併收了,今兒格外的多。”
“你這件事辦的不錯。”李治很意外劉問道在這件事上的應變能力,他自己的人自己知道,劉問道忠心有餘,卻機變不足。這人用着放心,但是指望他做些職責以外的事情卻是不大可能。
不過今天看來,卻似乎是自己小瞧了他。
“不是奴婢的主意,”李治暈着的時候,劉問道在心裡頭已經想了好幾遍萬一他醒來自己要怎麼回話,琢磨了大半天的結果就是,他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的最好。
李治最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他自己又不是真的多有能力,這時應把功勞搶了,日後露怯卻是不好辦。還不如實話實話,等着李治裁決。
所以,劉問道看了一眼李治背後的武媚娘,低下頭認罪,“奴婢當時昏了頭,想叫人進來,卻不想被武才人攔住。武才人說殿下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人心安定,所以就將你的事情暫且隱瞞,只叫了御醫進來,其它的連怕是右庶子左庶子都沒有通知。”
李治聽着這話,才意識到一直在自己背後沒有發聲的人肉靠墊竟然是武媚娘。
恐怕她也心虛了吧?要不然按她的秉性,這會兒早就在前面跳出邀功了。
的確很有眼色,知道哪些是犯了自己的忌諱,懂得暫避鋒芒。李治在心裡頭默默的想着。
“你們做的很好。”這會兒是用人的時候,李治也不好多說什麼,刻意忽略了武媚娘,一句話將着這事情揭過,“服侍我更衣吧。然後叫左庶子進來,他們也應該等急了。”
東宮的屬臣知道長樂公主病薨的消息比李治略微的要晚些,不過他們反應過來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殿下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
畢竟李治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擅文輕武的。
實際上,朝中一些人暗地裡支持李恪而非李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爲李治的身體。
雖然大家都不想提,可這也是個事實,長孫皇后幾個孩子的身體都不大好。魏王肥胖是衆人皆知的,太子一向健康,可貶黜不過一年多就去世了。如今公主中,年長的長樂公主也去了,兄弟姐妹中這種事情的接連發生,不得不讓朝臣們聯想到李治。
可誰知道不管他們怎麼求見,李治總是不露面,這讓底下的人疑慮重重,當真不知道太子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就在他們再準備讓人去打探時,太子卻連夜傳召,讓着留守的重臣們都鬆了口氣。
聽說陛下都暈厥過去了呢,太子到底是年輕人,比着陛下能扛得住些……不知道多少人,在聽到李治無恙時,心裡頭都如是這般的想着。
傳召的人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等候的人紛紛涌上去追問,他們如實的描述了太子的狀況。雖見憔悴,但卻並無大礙,白天只是因爲悲傷過度而不願見人,如今緩過勁兒來,便已經開始着手處理政事。
皇帝退兵是要從這裡過的,作爲大本營的定州有許多需要調度的地方,這都得由李治來負責,他可是閒不得。尤其是皇帝那邊已經處於半癱瘓狀態,軍國大事需要人拿主意的地方,大家都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了李治。
李治一個人坐在黑暗中,摸索了幾次,正想問劉問道,卻沒想到一雙柔夷從着旁邊伸出來,扶住了他,“殿下小心。”
李治聽着那熟悉的聲音,當下一愣,但是沒有拒絕。
他向來一在黑暗中就容易看不清楚周圍的東西,只是他這人要面子,從來都不說,也少有人發覺。
沒想到她竟然察覺到了。
李治被扶着,走到光明處的纔好一些,直接鬆開了武媚孃的手。武媚娘也沒多說話,直接閉嘴束手站立在一旁。
她很懂得修正自己的錯誤,李治喜歡安靜的,她就安靜,他喜歡溫婉,她可以比任何女人都柔情似水。
李治坐了下來,伸手去拿手上的文書,揉了揉眼睛準備看,武媚娘踞坐在旁邊,主動提議的說道,“讓妾身爲殿下誦讀吧。”
李治沒有說話,擡頭瞥了她一眼,就在武媚娘惴惴不安的時候,他卻將着手中的冊子遞給了她,“唸吧。”
他在外人面前只是打強精神,實際上他最近的狀況的確很不好。但劉問道只是粗通文字,朝臣們上的這種文辭華麗的東西,他一半的字都不認識,讓他磕磕碰碰的念出來,李治覺得比自己看還要痛苦。因爲不能被別人發現他身體虛弱的秘密,必須將着送上來的東西及時批覆。要一個人代他念文字,是目前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方法
要是徐芷在就好了。李治感慨了一聲,靠在那邊,一邊聽着武媚娘念東西,一邊分心來衡量得失。
這次武媚孃的確給他幫了很大的忙,這個女人很聰明,更加難得的是有膽識,但問題也就是在此,會讓他覺得太難掌控。
是留下來用,還是儘早遏制?
李治在思索這個問題。
“殿下,此事當如何處置?”武媚娘見唸完李治還沒有反應,於是不得不出聲提醒。
李治回過神來,結果文書自己眯着眼睛看了兩眼後,提起筆批了,然後頷首示意她,“繼續,下一份。”
算了,還是先用着吧,不過一個女人而已,能翻得起什麼浪花。
在着武媚孃的幫忙下,李治覺得工作輕鬆了不少,至少勉強能支撐下去。
長姐的離世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而這個時候還要堅持維持局面,必然就給他的身體帶來了很大的負擔。所以醒來後的三天內,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第三天晚上,更是發起了燒。
“殿下你的臉色不對勁兒?”還是武媚娘在念東西的間隙,擡頭看着李治撐頭趴在那裡恍惚的樣子,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兒了。
這些天因爲怕武媚娘泄密,所以李治也不敢放她回去,就叫着她在身邊就近服侍,這倒也如了她的意。
“殿下,你額頭有些燙。”劉問道伸手一嘆,頓時就嚇了一跳,轉身就去找御醫,“我去傳喚太醫來。”
“不用,”李治叫住了他,趴在那裡病仄仄的說道,“這三天他們來的次數夠多了,再來就要引起別人起疑了。”
“可是,可是你的身體,”劉問道還是不放心。
“老毛病了。”李治自己心裡頭有數,他只是身上熱的厲害,又有些頭疼,神智還是十分清楚,所以有條不紊的說道,“這毛病不需要大驚小怪,端幾盆冰水來幫我擦擦身體,等天亮沒事了。”
“這行嗎?”劉問道有諧疑。
“阿穎試過,她說萬一冰水不行,拿烈酒也可以。”李治趴在案上,病仄仄的說道,“你們先試試,萬一不行再叫御醫也可以。”
根據他多年被御醫看的經驗,知道這會兒叫這些人也沒用,多半就是一堆人跪在那裡等你自己熱度消退了。
“是。”因爲來之前長孫穎吩咐的東西都派上用場了,這讓劉問道對長孫穎有着盲目的崇拜,所以一聽說是長孫穎傳授的秘訣,二話不說的就顛顛的跑去準備了。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有人問爲什麼劉問道每次自稱奴婢,因爲閹人是被割了的,不能算作男人,所以謙稱的時候就跟女人一樣自稱奴婢了。
另外,特意說明這段歷史是虛構的,真實的歷史上長樂公主兩年前就死了,以及李世民在安市城街了兩個月,死傷無數,自己還受了傷,的確是敗得灰頭土臉的。。
今天下班的晚,直寫了這一章,剩下一章可能要拖到明天早上了,大家晚上就不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