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高高的山峰。
遠遠的看去,青灰色的底部,中間的顏色有些光禿禿的,最頂端的,則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種靚麗的風景,在大唐是如何也看不到的,很多人,大多數人,一輩子也很難看到這樣的場景。
雪山,說的就是這一種。
可惜的是,這一路上,將士們並沒有心思去看這些靚麗的風景,美麗的雪山,蜿蜒曲折的道路,峽谷,各種各樣的風景。
景色不錯,可是時機卻很不對。
軍人,職業軍人。
是這個世界上適應能力最強悍的人,沒有之一。
兩年的雅州特訓,兩個月的進吐蕃,這麼長的時間,他們早已習慣了這裡的氣候,雖然有些時候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可作戰依舊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問題。
十天之後,他們重回故地,來到了那片不久前才攻下來,又放棄的陣地。
上面的工事依舊還在,沒有絲毫的凌亂,似乎根本沒人去在意這些,就連李靖他們,也都沒有去多看一眼,只是派了一些斥候上去看了眼,發現沒有敵軍之後,又讓將士們上去補了水。
追擊的前幾天,李靖刻意的壓下了追擊的速度。
殺敵固然重要,但將士們的身體更重要,雖然之前在守陣地的時候,他們也算是經過了較長時間的休整。
可突圍的時候,卻是餓着肚子走的,這對於身體的消耗比較大。
所以,前幾天的時候,基本上可以保證將士們每日都有至少五個時辰的睡眠時間,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了。
到了後來,睡眠的時間便改了,日落之後停止追擊,日出之前做好一切準備,只等天色微亮的時候,就全力追擊。
至此,後面的輜重小隊已經被拋開了近百里的距離。
當然,吸取了之前教訓的李靖,留下了足足五千人的主力來押運那些糧食,而主力身上也攜帶着半個月的糧食,加上後面還有一隻兩萬人的運輸隊,所以接下來,幾乎不可能會遇到之前那樣的情況。
而這一次,李靖可是下定了決心的,不滅吐蕃勢不還。
‘呲……’
手起刀落,沉重的橫刀,藉助着自身的力量,藉助着戰馬疾馳的力量,輕而易舉的劃開了對面那人身上的鎧甲,連帶着的,是一道巨長的傷口,鮮血瞬間橫流,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所謂的鎧甲,就是一些獸皮製作而成的。
吐蕃很貧窮,窮到讓人無法想象,身着明光鎧的唐軍,每一個人都能讓對方羨慕到死。
往往殺死一個唐軍,就會有無數的吐蕃人一擁而上,不是鞭屍,而是扒掉他身上的鎧甲。
解決了面前的敵人,李四面無表情的繼續揮舞着手中的橫刀,胯下猛一用力,戰馬吃痛之下,只能繼續賣力的向前奔去。
唐軍的主作戰方式是騎馬快速趕路,迅速的機動到有利位置,然後下馬進行步戰。
雖然有了改進版的馬鞍與馬鐙,可問題還是很多,訓練一名騎兵,不只是讓他能夠坐在戰馬上就可以的,包括作戰時的姿態,如何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發揮出最大的力量,如何躲避而不跌落下馬等等一系列複雜的問題。
總而言之,訓練一名合格的騎兵,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而訓練一名可以從容上戰場,並且可以寄予厚望的騎兵,至少也得兩年起。
而這兩年裡,就不用指望他們進行步戰了。
李靖的雅州軍還是以傳統的步戰爲主,因爲他沒時間去搞那些,雖然騎兵轉步兵需要一定的時間,有可能會延誤戰機,但延誤戰機就延誤了,總不至於讓將士們去送死。
但這不代表着李靖的雅州軍沒有在馬背上作戰的能力,雖然不如正統的騎兵,但是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勝算依舊要大於對方。
隨着大軍的推進,先前猶入無人之境的情況一去不返,接連的傷亡,遭到埋伏的消息不斷的傳來。
李靖派出去的斥候,更是死傷慘重,不是斥候大意,也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以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即使再怎麼警惕,也總有中招的時候。
“老大,追不追?”瘋狂的屠戮着,鎧甲上,臉上,到處都是紅色的血液,刀尖朝下,還有鮮血順着刀鋒不斷的滴着,李四舔了口嘴邊敵人留下的鮮血,回頭望了眼自己的隊正。
“不追了,帶着弟兄們回去!”隊正搖了搖頭,雖然打內心來說,他很想追上去,但自己人手不多,只有這麼一隊人,追上去的話,萬一對方打了伏擊怎麼辦?
李四點了點頭,沒有猶豫,也沒有質疑,更沒有去問原因,默默的打量着四周,尋找着自己的戰友,然後帶着他們回去。
伍長死了,夥長傷了,自己因爲戰功被晉升爲夥長,雖然只是暫時的,剛剛擔任伍長不足半個時辰,擔任夥長不足一盞茶的功夫,但不出意外的話,等夥長回來以後,自己肯定會被晉升爲伍長的。
李四本就不是那種喜歡刨根問底的人,加上三年的軍旅生涯,也更是讓李四明白了一個道理。
基層的核心要點在於多幹少說,這次的臨時晉升,其實也算是個契機,如果不能晉升的話,年底的時候,自己怕是要回家了。
吐蕃人頻繁的出現在這裡,他們很聰明,大部隊根本見不着,但卻又是無處不在。
不少的斥候都在這裡遭了殃,因爲斥候的特殊性,所以他們活動的規模,多數都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最多不超過三個人,畢竟人多了就容易被發現。
可這樣的獨狼,卻成了那些吐蕃人報仇雪恨的目標。
似是一夜間學會了怎麼動腦子一樣,吐蕃人先是放任斥候過去,然後在出來,將斥候團團圍住進行絞殺,而吐蕃人,至少也是二三十人一起行動,斥候即使再怎麼精銳,也不可能阻擋下二三十人的圍剿,還是在被包圍的情況下。
於是,斥候還是斥候,只不過在身後不遠處,跟着一隊人進行保護,只要能夠支撐一會兒,援軍就會趕到。
李四他們正是負責保護斥候的其中一隊,而這幫大約三十餘人的吐蕃人,也沒有發現他們這一隊人,將前面的斥候給團團圍住。
幸好那貨運氣不錯,在殺了兩人之後,只受了點輕傷,然後援軍就趕了過來,再然後,三十餘人的吐蕃人,在面對五十餘人的唐軍,自然不是對手。
一個衝鋒便斬落十餘人,但狡詐的吐蕃人竟然留有後手,就在李四他們衝進來的時候,近兩百人的吐蕃人從暗中走了出來,於是雙方就發生了這麼一場規模不大的遭遇戰。
最終的結果是,吐蕃人敗了,留下了六十多具屍體,餘下的則是倉皇逃竄,根本毫無戰意。
至於唐軍,傷了八個,輕傷六個,重傷兩個,死了三個。
輕傷的並不影響戰鬥力,包紮一下就可以繼續上戰場,重傷的則要回去休整,所以,這一戰直接導致他們這一隊損失了五個戰鬥力,影響不大,但也不小。
雖然斬殺了六十餘人,打跑了二百多人的圍攻,但這個時候卻沒人能高興的起來。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李四騎着戰馬快速的跑到了那裡,看着地上那個姿勢很不自然的屍體,望着那熟悉的面孔,滿滿一地的鮮血,還睜着的眼睛。
饒是見慣了死人的李四,這個時候也不免被這一幕給觸動了內心深處。
因爲躺在地上的,是他的老夥長,打進入軍營那一天起,就是老夥長在照顧自己。
一行清淚止不住的滑落下來,手中的橫刀,也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了下來,當與地面碰撞的時候,發出響聲的時候,李四才意識到原來是刀掉了。
翻身,下馬,地下有些不平,李四不慎摔了一跤,好在沒有扭到。
可李四卻渾然不顧,只是站起身子,甚至連身上的塵土都沒有去拍下來,腳下的步伐似是有些沉重,但還是一步步的向前邁着。
傷口還在向外流着血,但已經不多了,傷口也呈暗紅色。
李四吸了吸鼻子,用那滿是鮮血的雙手抹了把眼淚,打算將自己身上的繃帶取下,但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沒有取下來。
扒拉了兩下,從屍體上扒出了一個袋子,然後套在自己的身上,嘴裡不斷的嘟囔着:“老夥長,這東西你也用不着了,小四就替你收起來了啊,這鬼地方物資奇缺,還是留着給其他人用吧,不過你放心,小四也不會就這麼看着你狼狽的走……”
從身上撕下了一塊布,也不管撕下以後自己的樣子好不好看,就跟照顧傷員似的,直接用這塊布將老夥長的傷口給包紮了起來,包紮的很粗糙,根本不能止血,可已經死了有一會兒的老夥長,這會身上也沒什麼血往外流了。
“恩,樣子雖然難看了點,將就一下吧。”看了看自己的作品,有些不滿意,自嘲的說了句,將老夥長的雙眼合上,然後又取出了一塊手帕,倒了些水出來:“來,擦擦臉,擦完這把臉,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