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遠房表親,在王珪的心中幾乎已經有了答案。
遠房表親有很多,但在京城的也就那麼幾個,那幾個人中,中規中矩的有不少,遊手好閒,經常惹是生非的也只有那麼一個,除了他以外,再也不可能會有其他的人敢幹出這樣的事情。
只是,李元吉這個決定意味着什麼?
難道他是想宣誓一下齊王的威嚴?哪怕是你齊王身邊的一條狗,也決不允許其他人低看一眼?
“老爺,查到了,是譚勇,他帶着府上的人出去了,還帶了不少馬車出去。”不大會兒的功夫,老五便折返了回來,答案大家都知道,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帶着人和馬車出去,幹了什麼事?這還用多想嗎?
“混賬!去把他給老夫叫過來!”王珪怒火中升,對於這個譚勇已經是忍無可忍。
譚勇事實上並不是自家的遠房表親,只是年初的時候自己因楊文乾造反事件被流放嶲州,途中遇險險些喪命,譚勇的父親恰巧路過,又恰巧救下了自己,自己還在譚家住了幾天。
而譚家本就不富裕,譚勇的父親也是老實巴交的一位普通百姓,倒是譚勇卻不知怎麼養成了遊手好閒的臭毛病。
後來自己經常照顧譚家,一來二去的也就與譚家有了交情,回長安之前特意前去道別,並且附贈上了自己的禮物,以表救命之恩。
但是譚勇卻說想來長安見識見識,便央求着自己帶他一起回來,救命之恩,讓自己無法拒絕譚勇的央求,只能與譚勇和譚父約定,正旦以前將譚勇送回嶲州。
而到了長安,自己並不想救命恩人家的孩子受到別人的歧視,便以自家遠房表親的身份對人介紹。
倒是未曾想過,譚勇竟會利用自己的好心出去耀武揚威,之前還好,不過是一些小打小鬧,憑藉着王家的名頭,其他人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但是這一次,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竟然敢惹到李元吉的頭上。
“老爺,他還沒回來呢,不知道去了哪!”老五也同樣厭煩這個譚勇,但是沒辦法,恩人家的孩子,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誰又能知道臨走之際,他又惹了這麼大一個麻煩出來?
“找!就是翻遍整個長安,也要把他給老夫找出來!”王珪一聲怒吼,再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憤。
等了約莫一個時辰左右的功夫,王珪依舊沒有等到譚勇,眼瞧着天色漸暗,王珪再也坐不住了。
一個譚勇是小,但水泥作坊的生意卻不能輕易的放棄,熬了幾個月,眼見着貸款本息即將還清,馬上就可以見到收益,這個時候王珪又怎能放棄未來王家的這顆搖錢樹?
不僅是失去,甚至連投入進去的資金也一併打了水漂,連個響都聽不到,王珪決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喚人牽來了馬車,王珪打算親自到齊王府解釋一番,相信齊王應該知道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或許他要的,只是一個面子吧?
然而,等王珪趕到齊王府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回覆。
“齊王說他不在府上!”看門的下人理直氣壯的說着,將王珪直接攔在門外。
“那齊王有沒有說他去了哪裡?”雖然知道是明知故問,但王珪還是這麼問了,他決不能就這麼掉頭便走。
“齊王說去哪隨意編個,反正就是不在府上。”下人有些膽顫的說着,那可是王珪啊,王家的下一代族長接班人,自己就一門房,還是奴身,就是再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跟他說話呀。
眼瞧着齊王擺明了就是不見自己,王珪也無可奈何,總不能直接破門而入吧?一邊對譚勇的所作所爲感到氣憤,一邊又對李元吉的這種做法感到不滿。
但不滿歸不滿,遇事能和平解決自然最好,王家有王家的尊嚴,他們並不懼怕皇族,但是在沒有必要的時候,他們也不願意去跟皇族硬碰硬。
“勞請轉告殿下,就說我王家願以一百貫作爲歉意,並會嚴懲譚勇。”見是見不着了,王珪只能做出這種喪國辱權的決定來保全大局,水泥作坊實在是太重要了,絕逼不能輕易丟掉。
“齊王說他三日後回來……”門房下人連死的心都有了,李元吉爲毛猜的這麼準呢?猜的準也就算了,還特喵的連俺的臺詞都給設計好了,這是直接讓俺把王珪往死裡得罪啊,這下徹底完了,以後還是別離開王府了,不然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王珪眉頭緊皺,這是不打算和談了?爲了身邊的一個狗腿子,就將王家這麼個龐然大物直接得罪了,值嗎?
“哼!”冷哼一聲,王珪扭頭便走。
自己已經做出了退讓,甚至親自登門道歉,並且放低了姿態,這在以往之間,別說是世家的族長接班人,就是一個普通的族人,也很少會將姿態擺的這麼低。
王珪覺得自己已經表示出了足夠的誠意,做出了歷來世家都從未做出過的丟臉決定,可李元吉仍是聽也不聽,見也不見自己一面就直接拒絕。
泥人都還有個三分脾氣呢,更何況是根本不怵李元吉的王家呢?
……
怒氣衝衝的王珪返回了家中,恨不能將譚勇那廝大卸八塊,見着被譚勇帶出去的僕人都在院子裡站着,還有十多輛帶着不少水泥粉末的馬車也停在那裡,但掃了一眼,卻並沒有見到譚勇,王珪怒意再添三分:“譚勇呢?”
“跑了!”老五萬般無奈的回着,這些奴僕還是他們自己回來的呢。
“跑了?”王珪此刻的心情真是如同嗶了狗似的一樣難受,他竟然跑了?
“今日他帶着府上的人到作坊去拉水泥,一共拉了兩百袋,走的是咱們王家的賬,那邊的管事見過咱們家的僕人,也就沒有多想,離開作坊不久,便碰到了前往作坊的宋忠,宋忠見過咱們負責拉水泥的人,覺得譚勇陌生,便上前詢問了幾句,然後他就把宋忠暴打了一頓,之後便把水泥拉到了灞上的張家,以五百錢一袋的價格賣給了張家,之後張家留下譚勇招待,便讓他們先回來了,老奴得知後立即派人前往灞上張家,但譚勇早在他們離開不久便也離開了張家,張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老五一五一十的將情況說了出來。
“混蛋!派人給老夫找,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給老夫找出來!”怒氣再也無法忍受,王珪已經徹底的放棄了心中的那絲恩情。
肆意而爲的譚勇,已經徹底的消滅了王珪的忍耐,一次又一次的觸碰自己的底線,王珪已經不想再忍。
五百錢一袋,那是現在的行市價格,屬於那種有市無貨的狀態。
水泥作坊的產量雖然幾經擴充,但依舊跟不上龐大的需求,爲了保證利益,在擁有足夠的規模之前,水泥作坊共同決定暫時不對水泥進行降價,但是他們的進價也沒有降低,依舊是三百錢一袋。
而世家每次拿貨之後,只會投入一小部分到市面上,餘下的要麼是自用,要麼是以高價悄悄的賣出去,而價格基本是以兩貫三袋。
見識過水泥厲害的唐人,特別是那些不缺錢的地主家,誰不想砌一道高大堅硬的院牆來保平安?
所以儘管漲了價,水泥也依舊不愁銷路。
譚勇以市價賣出去,想要的人自然不少,兩百袋水泥,便是一百貫,那是他那個身份永遠也賺不到的數目。
而遊手好閒,早已練就一身熊膽的譚勇,在面對這麼大利益誘惑的時候,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動了手。
區區一百貫,王珪還沒太放在眼中,大不了這錢自己補上便是了,可最讓他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敢打宋忠,惹了齊王,爲此,已經不是自己買不買單的問題了,而是齊王已經將怒火發在了整個王家的身上。
王珪如何能夠不氣?
……
齊王府,已經決意要好好學習改變的馬周,並沒有急着回到軍營,而是選擇了留下來。
門房將王珪提出的條件如實的通報給了李元吉,着實令馬周震驚不已。
“王珪能夠放下顏面親自登門致歉,並拿出賠償,這已是百般不易,臣覺得殿下還是接受這份歉意比較妥當。”從沒有見過世家低頭的馬周,這是第一次見到,但凡是做錯了,世家也絕不會低頭認錯,馬周總覺得如果李元吉不接受王珪的歉意,接下來必有大事要發生。
“打虎最重要的是要讓他沒有防備,王珪此舉的確是超出了本王的預計,這不是個簡單的傢伙。”李元吉耐心的解釋着,馬周的考慮點並不錯,但眼光還是太短淺了一些,他只看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卻沒有看到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王家必倒?”馬周有些震愕,扳倒一個龐然大物又豈會如同說話般容易?
“表面上的和解,只是利於短期的安定而已,本王對太平坊的構思你很清楚,那麼太平坊想要發展下去,並且將這種模式推廣至全國,其中最大的阻礙便是世家,世家便是束縛在大唐頭頂的緊箍咒,每當你想要衝破束縛的時候,他們總會恰到好處的出現,然後將你打回去,扳倒世家,並不僅僅只是爲了本王的一己私仇,本王只是藉助這個由頭,去幫大唐解除一些束縛而已……”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