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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內,沈笑坐下來,先與韓藝走了一個,估計是剛纔沒有喝酒,又說了這麼多話,有些口渴,砸吧幾下,才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士庶天隔?”
士庶天隔?
韓藝三人同時搖頭,沒辦法,社會地位卑賤的他們,縱使再聰明,也很難明白比較高層次的東西。
沈笑解釋道:“像我和王寶這種家裡有些田地的小地主,就是庶族,也稱之爲寒門,而向楊家、崔家這種大家族,就是貴族和士族,他們這些大家族要麼就是百年傳承下來的,要麼就是開國功勳,非一般家族能夠比擬的,而且是無法取代的,我們跟他們相比,那就是一個天,一個地,向這些貴士族的子女將來肯定是出將入相,上到僕射,下到知府,都與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哪怕我們再有錢,再有能力,在他們面前也只有低着頭,我們這些寒門弟子最多也就是當個芝麻小官。”
在武則天前期,士庶天隔就是唐朝主流文化。
雖然隋朝開創了科舉制,但不管是隋朝還是唐朝,始終是貴族、士族的天下,這麼說吧,就是皇帝與貴族、士族共治天下。
現在的皇權還不是很大,因爲當今朝野上下,全都是貴族和士族的人,皇帝要做什麼事,首先要得到他們的點頭,他們不點頭,皇帝也是無奈,哪怕是一代明君唐太宗,有些時候也得向這些貴族低頭。
而當下風頭最勁的就是以長孫無忌爲代表的關隴集團,像已經去世的李靖、尉遲敬德、侯君集,包括李世民自己都是屬於這個集團的人,也可以說是軍閥世家,而當今軍中第一人李勣還只是關隴集團的門外戶,類似於俗家弟子的意思,還在邊緣徘徊,隨便拿一個出來都嚇得死人,其勢力可想而知。
不過唐太宗有一點好,他雖然一直在提升關隴貴族的地位,但同時也提拔了其他勢力的人,其中包括與山東士族聯姻的房玄齡、杜如晦,他們和長孫無忌等人都是屬於唐朝最高階層的人,只不過不是同屬一個勢力的,但要真說寒門子弟連一點希望都沒有嗎,那也不是,像馬周、魏徵這些人的就是來自寒門。
不過馬周、魏徵他們這些寒門子弟,就算做了大官,也就是完全靠皇帝在那裡撐着,勢力根本壯大不起來,因爲滿朝文武都是貴族或者士族的子弟,人家當然是向着自己的家族,像長孫無忌他們這些貴族子弟,他們從一出生,就有龐大的勢力在那裡等着他們。
簡單來說,唐朝上層結構就一關係戶,只要你是貴族子女,哪怕你是個瞎子,你也能當官,因爲爵位、官位都是採取世襲制的,如果你是寒門子弟,就算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也不一定能夠出人頭地。
這就是所謂的貴族政治。
直到宋朝,中國封建社會才真正進入了官僚政治,這種取代也是必然的結果,全世界都是如此,只不過有些國家還保留着貴族的傳統,例如日本的天皇家族,英國的皇室,這都是貴族政治遺傳下來的。
韓藝對歷史不是很瞭解,但是他也知道貴族政治,暗道,沈笑他們這些有錢人地位都這麼低微,我一個田舍兒豈不是連螻蟻都談不上。
念及至此,他心中一嘆,只覺有些添堵,倒不是說他想去做官,但問題這種完全沒有任何人權的百姓,他也不太想做,因爲活着也沒有奔頭,不管你能耐再大,這些貴族子弟隨時都能欺負你,哪怕是一個傻子,你還必須得時時刻刻夾着尾巴做人,這可不是韓藝想要的生活,因爲他可不想再被人壓着擡不起頭來了,畢竟他小時候已經活得夠窩囊了,他不想再過那種生活了。
但很遺憾,事實就是如此,相對於貴族而言,他們的確是連螻蟻都談不上,當初楊飛雪也就說了,她要殺韓藝,就是一句話的事,這話還真是一點誇張的成分都沒有。
韓藝道:“既然如此,像你們這些庶族應該爭相巴結他們那些貴族纔是,楊二公子請你們上去,你們應該感到榮幸,怎麼你好像還挺不開心的。”
“話是如此。”
沈笑點點頭,又道:“而且楊二公子他們對我還算不錯,但我不喜歡跟他們一塊玩耍。”
“這是爲何?”
韓藝好奇道。
沈笑搖頭一嘆道:“因爲在他們面前,我總是低他們一等,我這人不喜歡高人一等,但也不喜歡低人一等,唉,要是這世上人人平等那就好了。”
他生性豪爽,放蕩不羈,而且又深諳女人之道,所以那些貴族子弟也比較喜歡跟他一塊玩耍。
但不管怎麼說,貴族始終是貴族,庶族始終是庶族,這是無法逾越的鴻溝,沈笑跟他們在一起,難免會擡不起頭,畢竟不是一路人。
其實沈笑小時候還是挺聰明乖巧的一個孩子,讀書得好,也挺有抱負的,但是隨着他慢慢了解這些事情後,又見到很多庶族被貴族壓迫,知道自己再努力也就這樣了,沒啥可抱負的,索性就自甘墮落,安心做一個敗家子,什麼科舉當官,他再也不去想了。
但往往自甘墮落的原因,恰恰又是心中最渴望獲得的,這也使得他有了超人一等的思想,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更加喜歡和韓藝這種階層的人士玩耍,至少他們會相互尊重。
韓藝聽得倒是大感吃驚,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唐代的普通百姓,竟然能夠說出人人平等的話來,嘴上卻道:“這你是在做夢,怎麼可能人人平等,難不成你們富人還會把錢給我們窮人咯。”
沈笑道:“錢倒還只是其次,但是我以爲每個人都是有尊嚴的,你不能因爲自己有錢有勢就隨意踐踏別人的尊嚴,這----算了,算了,你就當我喝醉了酒,胡言亂語吧。”
說到這裡,他又是一陣心煩意燥,因爲他也明白,他這就是在胡說八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所以一說到這些事,他總是難免會鬱悶。
這話要是跟一個當代人說,那的確有些白癡,但是韓藝的靈魂是來自一千多後,沈笑這一番言論,真的令他肅然起敬,在中國古代這等傳統教育下,能說出這話的人還真是少見,也正說出他心中所想,笑呵呵道:“你這是幹什麼,我覺得你說的挺好的,就你這一番言論,三杯都嫌少,至少得喝六杯。”
沈笑一聽,頓時滿心歡喜,連忙舉杯,當真喝了六杯,一杯也沒有少。
放下酒杯後,韓藝又問道:“對了,那這楊二公子叫你上去幹什麼?”
沈笑顯得有些猶豫。
韓藝忙道:“要是不方便說,那就別說了。”
沈笑與韓藝臭氣相投,雖然只認識不到一日,但卻將彼此視若知己,擺擺手道:“倒不是什麼機密之事,要是機密,他們也不會跟我說。”
這倒也是的。韓藝好奇道:“那是什麼事?”
沈笑低聲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楊二公子想從我們這裡買些金子回去。”
“買金子?”
韓藝一臉錯愕,眼中閃過一抹光芒。
沈笑點點頭。
韓藝笑道:“不可能吧,楊二公子什麼人,他怎會需要從你們這裡買金子?”
沈笑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曉了,他也沒有說。”
韓藝呵呵道:“莫不是楊二公子給你們一個巴結他的機會?”
言下之意就是敲他們竹槓。
“楊家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有的是錢,犯得打我們的注意麼。”沈笑兀自搖頭,道:“而且楊二公子也沒有強逼着我們賣,而且出高價購買。”
韓藝道:“那你會賣給他麼?”
沈笑點點頭道:“爲金子這東西雖然珍貴,但也沒啥大用,放着也是放着,不瞞你說,我雖不想去巴結楊家,但我也不敢得罪楊家,要是其他人都賣了,偏偏就我沈家不賣,那你說楊二公子會怎麼想。”
韓藝眯着眼道:“如此說來,王寶來這裡也是爲了這事?”
沈笑點點頭道:“當然,王寶那廝小氣的要命,他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來賣女人的,這裡也沒有人喜歡他。”
這王寶愛錢如命,這麼高消費的地方,他當然不會來,除非是來賺錢的。
看來老天也在幫我啊!韓藝不禁沉吟起來。
沈笑見韓藝突然沉默不語,似在想事情,好奇道:“哎,你在想什麼?”
“哦,沒什麼,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