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老臣是真不明白你爲什麼要這麼做,這時候應該趕緊將李義府、袁公瑜他們找來,大家同心協力,一起上奏規勸陛下,豈有坐以待斃之理。”
許敬宗在武媚娘面前是比手畫腳,口沫橫飛。
如今他是真的着急了,因爲情況越發對武媚娘不利,且不說他跟武媚娘之間的關係,哪怕他是完全忠於李治的,他也會感到非常緊張的,因爲他可是廢王立武的頭號功臣。
而他們是在鬥爭中崛起的,此時此刻他認爲就應該拿起筆墨來繼續戰鬥。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武媚娘此時此刻卻讓他們安靜下來,不要再上奏李治,說那些什麼大道理,而且還阻止李義府他們前來,同時還讓許敬宗去告訴底下那些人,紅塵就是紅塵,紅塵不是王萱,等於否認她心中這個的事實。
這許敬宗非常不解。
武媚娘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陛下是一國之君,我等是忠君之臣,若以此來看,你認爲在這事上面爭吵不休,是對陛下的尊重嗎?這又會對國家有利嗎?”
“......!”
許敬宗呆愣不語,怎麼一向喜歡爭鬥的武媚娘,此時此刻竟然說起了大道理,你早幹嘛去呢?
而且政治上豈有對錯,你不弄死她,她將來就會弄死你的。
武媚娘又道:“總之,我是反對任何人將此事變得更加複雜,誰要這麼做,那就是我跟陛下,甚至於整個大唐的敵人。你將我這句話告訴那些喜歡搬弄是非之人。”
許敬宗驚訝的看着武媚娘,可見武媚娘面色堅決,似乎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也只能拱手道:“老臣明白了。”
如今李義府他們都不在,就他一個主力在這裡,要是武媚娘都不帶頭,那他也無可奈何。
武媚娘道:“你退下吧。”
“老臣告退。”
許敬宗退下之後,楊氏立刻道:“女兒,你這麼做,爲娘倒是放心不少,爲娘也支持你這麼做,可是你不得不考慮一下,如果你這麼做,那麼陛下更加會認爲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操縱的。”
武媚娘道:“但同時陛下也知道我是真的屈服了。”
楊氏一怔,有些詫異的看着武媚娘。
“娘,女兒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這些天,你東奔西跑也夠累的。”武媚娘閉目嘆了口氣,臉上充滿了沮喪的情緒,這種情緒在她臉上,是很少能夠看見的,因爲她是那種充滿鬥志,力爭上游的人,除非她死,否則的話,她不會停下她的腳步。
可見這事已經威脅到她的性命。
在她看來,如果他們這一次爭輸了,那不死也殘,如果他們這一次爭贏了,那也只是提前爲他們挖好了墳墓而已。
因爲她太瞭解李治了,李治這人很少與敵人去硬碰硬,他是非常能忍,能裝孫子的,但同時他也一定會將你弄死的,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李治身上那是體現的淋漓盡致。
如果他們要繼續爭下去,武媚娘自己都可以預計李治下一步會怎麼做,李治很可能會在紅塵這事方面,做出讓步,因爲這事再怎麼說,也是李治的不對,李治不會在這事上面跟他們較勁。但是李治立刻就會將韓藝、裴行儉、趙持滿,等一切反對許敬宗、李義府的將軍、官員統統調回朝中,這些人再加上皇帝的光環,他們的勝算真心不高!
武媚娘在此事上面,的確是束手無策,故此才選擇這下下之策,反正李治已經認定就是她乾的,那她索性就承認了,但是我現在已經知錯了,迷途知返,我再也不聲張,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其實是一種投降的表現。
但不是武媚娘沒有那個能力,只是她覺得爲了一個王萱走到那一步去,怎麼都不划算呀,她不比以前,以前她就是一條命,她什麼都敢去賭,但是如今情況已經反過來了,王萱就是一條賤命,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當然不會拿着自己所有的家當去跟王萱賭這一把。
這也是武媚娘比當初那王萱優秀的地方,作爲皇后更加要懂得進退,要能夠受得了委屈,不是凡事都要爭個對錯黑白。
王萱當初那就是天天跟李治吵,絕不會妥協,不能受到一點點冤枉,故此武媚娘每回栽贓傢伙都能夠成功。而武媚娘此時心裡非常清楚,將心比心,她不願意去爭,去鬥,李治也不見得想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因爲這麼下去的話,大半個朝廷可能就要面臨清洗,甚至波及到太子,這是最要命的,而且李治可是非常喜歡李弘的。
所以武媚娘認爲只要她跪着,不要將李治給逼得喘不過氣來,李治決計不會輕易動她,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李治將王萱給弄進宮來,當一個嬪妃,這是她一早就有心裡準備的,等到李治過了這個新鮮勁,再來慢慢收拾王萱。
這武媚孃的命令下去之後,關於針對紅塵的奏章立刻減少了九成,皇后都這麼說了,誰要敢冒這頭。
“你老是說朕誤會了皇后,你看,朕有沒有冤枉皇后吧?突然一下子奏章少了八九成,你可別告訴朕,朕的臣子就這麼有默契。”
李治拍着桌面上幾道奏章,衝着張德勝說道。
“是是是,小人知錯了。”張德勝一個勁的點頭,又小心翼翼道:“陛下,既然皇后已經知錯了,你就別更皇后慪氣了。”
他在這事上面還是向着武皇后的。爲什麼?很簡單,因爲她是皇后。
其實他當初也幫過王萱說過話,但是以前的王萱實在不太討喜了,她看不到你對她的好,她只知道你就是一個不完整的男人,後來張德勝覺得這個女人幫不得。
如今的武媚娘對他還是很好的,即便每回皇帝出宮,都是他隨行,但是武媚娘從來沒有說記恨過他,只是叮囑他要伺候好皇上,因爲武媚娘知道他只是一個太監,他無法左右皇帝,伺候皇帝那是他的職責,他這麼做,並未沒有錯,要是當初的王萱,必定會將他視作仇人。
“現在才知道錯,早幹什麼去呢?”
李治哼了一聲,但是面色還是緩和一些,畢竟武媚娘這麼做,幫他減少不少壓力,而且他現在的心思是在王萱身上,而非是武媚娘,目光一瞥,突然道:“這不是韋思謙的奏章麼,什麼時候送來的?”
張德勝道:“好像昨日送來的。”
韋思謙是樞要大臣,又身在京師,這李治不得不看,他可不會爲了任何一個女人,而放棄整個國家的,這點職業素養他還是有的,於是就拿起韋思謙的奏章,打開一看,沒看一會兒,一張臉就漸漸的陰沉下來,都還只看到一半,就拿起這道奏章,摔在地上,勃然大怒道:“朕遲早要將這目無君主的瘋子給殺了。”
韋思謙作爲御史大夫,管得不就是這事麼,韋思謙在得知李治跟一個歌妓幽會後,這哪裡還忍得住,他不管是不是王萱,如果是名門閨秀,你若看上了,人家也答應了,你納入後宮,這無所謂,因爲這合乎朝堂制度,但是你跟一名歌妓幽會,你這還算一個皇帝嗎?
韋思謙這一道奏章可以說將李治從頭訓到尾,他甚至都沒有寫“紅塵”的名字,只是以民間歌妓代替,各種引經據典,你看,歷朝歷代,但凡昏君都幹這事,你這纔剛有一點點功績,你就這樣胡來,還說自己身體不好,原來跑去洛陽是爲了跟歌妓幽會,你這對得起天下臣民嗎?要是這樣的話,你還是回來批閱奏摺吧,憑什麼你在那裡風流快活,我們在長安起早貪黑。
總之,非常難聽,李治都不敢看完。
可是罵完之後,李治又斜躺在臥榻上,握拳枕頭,面露愁緒。
這罵歸罵,但是他心裡知道韋思謙是忠心於他的,他也知道韋思謙的個性,大公無私,剛正不阿,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被韋思謙教訓了,但由此可見,即便武媚娘不鬧,那這事也不是那麼好解決的,盧承慶、許圉師、劉祥道等人也都會反對的。
就在這時,他腦子裡面突然閃過一道人影,不禁猛然坐起來,“我怎將他給忘記了。”又向張德勝問道:“韓藝回去這麼久,也應該守孝完了吧。”
張德勝想了想,道:“算算日子的話,好像是差不多了。”
“那你---!”
剛一張嘴,李治突然又停了下來,心想,韓藝雖然是忠於朕的,但是他與皇后的關係匪淺,而且皇后也有恩於他,讓他來幫忙,以他的性格,恐怕他也會選擇置身事外,甚至於幫助皇后來規勸朕。
他當然明白爲什麼那些臣子反對他跟紅塵幽會,韓藝也是廢王立武的功臣,韓藝雖然忠心於他,但這事還見不見得會幫他。
念及至此,他又苦惱的搖搖頭。
但不管怎麼樣,李治在洛陽的壓力是減輕不少,而自從那日之後,李治是一直都沒敢去找王萱,害怕王萱又哭着要走,這心中一直想念的緊,再加上如今心中煩悶,也需要有一個紅顏知己在邊上聽他傾訴,於是他當夜就跑去找王萱,而且他也擔心王萱胡思亂想,他希望告訴王萱,如今那些人已經醒悟過來,知道你不是王皇后,你放寬心就是了。
“奴婢恭迎陛下。”
王萱還是跪在門口,恭迎李治的到來,但是語氣卻顯得非常冷淡。
李治也無奈,道:“免...!”
這個“禮”字還未出口,他便是一臉驚愕的看着屋內的一張琴桌,但見桌上放着一架琴,乃是王萱最喜歡的,只不過這琴已經被分爲兩段了。
“這是誰幹的?”
李治指着那琴,大驚失色道。
“回稟陛下,此乃奴婢自己幹得。”
“爲什麼?這不是你最喜歡的琴嗎?”李治很是不解道。
要知道琴對於一個熱愛音樂的人,那就是如生命一般。
“回陛下的話,奴婢已經不配再擁有它了!”
“胡說!你若不配,誰還配。”
“奴婢之所以喜歡音樂、舞蹈,那是因爲奴婢認爲音樂和舞蹈能夠給大家帶來快樂,奴婢現在也堅持這個信念。然而,奴婢現在已經不能通過音樂給大家帶去歡笑和快樂,如今人人見到奴婢,討論的都是奴婢與陛下的關係,甚至於與以前的皇后,以及現在的皇后。故此,奴婢選擇斷琴絕弦。”
“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治道:“朕今日來,便是要與你說這事的,可是你----!都怪朕,都怪朕,朕要是早點來了,你便不會胡思亂想。你先起來,你先起來。”
王萱站起身來,面色有些憔悴,再加上她的本就膚白勝雪,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李治心頭一疼,道:“你放心吧,朕已經將你的事給那些大臣解釋過了,他們也都相信你不是王萱,他們不會再傷害你,至於外面那些流言蜚語,這清者自清,你也不用去搭理他們,到時這些謠言不攻自破。”
“陛下,這些非謠言,而是真是存在的,就連陛下都認爲奴婢長得很像以前那位王皇后。”
“可你們不是一個人啊!”
“可陛下卻是一國之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