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武媚娘是不是另有若圖,但是她這一回臨危受命,確實有很多地方都值得大家稱道。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他是將那些蠢蠢欲動給平息下去了。
不管裴家,還是整個關隴集團都沒有理由再鬧下去,按理來說,這事本就不應該鬧到兩儀殿去了,而如今的話,上面已經下命嚴查此案,並且暫時解除李義府的職權,一切都照規矩來,而且還讓韋思謙去調查李義府,真的是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不管是誰殺了人,那都應該按規矩辦事,未必你裴家的兒子就特殊一些?
故此,這一夜之間,朝野上下立刻就都平靜了下來,連一道關於此案的奏章都沒有了。
但是皇后突然站出來,還是令朝中大臣議論紛紛,不過確實宮中有消息傳出,慈恩寺一案發生的那天晚上御醫的確去了兩儀殿,證明武媚娘並沒有騙人,確實皇帝因爲此案氣得身體有些不適。在這種情況下,皇后出來主持大局,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反倒是有不少中立或者說有着抱負的大臣都認爲皇后處理得非常妥當,非常好,至少沒有引發更大的鬥爭,如今唐王朝正在擴張時期,主要國運在上升,什麼都順風順水,四海昇平,這時候過多的內耗,對於國家不利,這時候就應該將精力放在國事上面。
因此也可以說武媚娘首次登臺,就立刻贏得一些大臣的支持。
其實要說起來,李治也幫了不少忙,因爲畢正義一案,李治處理的就有一些優柔寡斷,導致愈演愈烈,牽扯的人越來越多,要不是李治突然頭疼,估計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其實當時一開始李治就下定決心包庇李義府,直接說將淳氏賜給李義府,也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結果弄到最後還得包庇李義府,灰頭土臉的,相比較之下,皇后似乎處理的更好一些,即便李治也承認這一點。
......
民安局。
“這上面已經交代下來了,將慈恩寺一案當做成普通的命案,秉公處理就可以了。”韓藝一早來到民安局,他之所以這麼趕,也是想早點置身事外,他真的還有很多事要做,將時間浪費在這種屁事上面,還不如回家帶孩子去。
程處亮驚訝道:“秉公處理?”
韓藝用力的點了下頭,非常肯定道:“秉公處理,不要再發揮你們的想象力,這就是一樁普通的命案。”
長孫延道:“那關於柳元貞包庇李洋一案呢?”
韓藝道:“也秉公處理,只不過,御史臺會介入調查李義府是否參與了此案,至於柳元貞的話,雖然他也是官員,但是畢竟是咱們民安局捉拿歸案的,如果移交給御史臺,那反而會落下口舌,說咱們民安局沒有職權捉拿柳元貞,因此柳元貞一案也歸我們管,只不過在這方面咱們得配合御史臺的調查。”
程處亮大咧咧道:“這樣最好不過了,我就怕上面說得不清不楚,弄得咱們也得瞻前顧後。”
韓藝哼道:“也就你喜歡瞻前顧後,我真不知道你都瞻一些什麼東西。”
韋待價突然道:“聽聞昨夜是皇后親自出面。”
“哇!你們消息挺靈通的呀!”
“都知道了!”
長孫延呵呵道。
韓藝點點頭道:“不錯,昨夜的確是皇后親自出面的,這得多虧我們這些當臣子的,氣得陛下夠嗆,導致皇后非常憤怒,這纔出面教訓我們,早知這樣的話,當晚就讓總警司去。”
程處亮他們相覷一眼,覺得這事還不要再問了,省得麻煩,這跟他們沒有關係,是宰相與皇帝之間的事。
韓藝輕輕吐了口氣,道:“行了,我的任務就已經全部完成了,上面已經吩咐下來,讓我不要再參與此事,畢竟顧傾城是鳳飛樓的人,此案未結束之前,你們就別來找我,我得去處理那邊的事。”
程處亮沒好氣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說得好像我們求你留下來似得,你大半月都難得來一趟,民安局的事都誰在處理。”
“哇靠!我說總警司,要論過河拆橋的本事,你要稱第二,可就沒有人稱第一了。”韓藝豎起大拇指道。
忽聞門外響起一陣叫嚷聲。
“少風,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
“讓開,你們給我讓開,我要殺了那畜生。”
.....
程處亮愣了下,道:“差點忘記咱們民安局還有一人也需要避嫌。”
韓藝趕緊站起身來,道:“我先閃了。”
“等等下!”李思文忙站起身來,攔在他身前,呵呵道:“這事就你擅長處理,我知道你很忙,但也不耽誤這點功夫了。”
韓藝看向程處亮,呵呵道:“總警司在,你找他去啊。”
李思文趕緊給程處亮使着眼色。
程處亮最厲害的那就是能屈能伸,哈哈一笑,站起身來,一手搭在韓藝的肩膀上,嘿嘿道:“韓藝,你堂堂宰相就別跟我這莽夫一般見識,走走走,咱們一塊去看看。”
韓藝好氣好笑道:“總警司,你這臉還變得真快啊!”
“哈哈---!”程處亮唯有用笑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心裡嘀咕道,那小子來的未免也太是時候了。
來到外面,只見一羣皇家警察將裴少風團團圍住,硬是不讓他去拘留房那邊。
“放開他!”
韓藝突然開口道。
那些皇家警察回頭看向韓藝,不禁愣了愣。
韓藝頭一揚,再度道:“放開他,這是命令。”
那些皇家警察這才讓開。
裴少風立刻往後面衝去,韓藝視若不見,朝着那些皇家警察道:“不管怎麼樣,你們與裴少風也算是同窗,將來他爹無子送終,你們就代替他去送一送吧。”
程處亮聽得差點沒有笑出聲來,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毒啊!
裴少風聽罷,突然收住腳步,皺着眉頭看着韓藝,雙目充滿了憤怒和淚水。
韓藝回頭淡淡掃了他一眼,道:“到辦公室來。”
說罷,他就轉身往自己那狹隘的辦公室走去。
過得好半響,裴少風憤怒的一跺腳,但還是跟了過去。
他來辦公室的時候,韓藝正拿着抹布擦着桌子,“坐吧!”
裴少風卻是一動不動。
韓藝也沒有勉強他,稍微擦了擦,將抹布扔到一旁,坐了下來,道:“關於你哥的事,我也感到---!”
“內疚嗎?”裴少風搶先道。
韓藝愣了下,呵呵一笑道:“我爲什麼感到內疚,難道你是指顧傾城麼?你說這話的時候,你不覺得好笑嗎?你應該瞭解你哥,是顧傾城勾引他,還是他纏着顧傾城,這你應該清楚,發生這樣的事,誰也不想,包括顧傾城在內,但是不想也發生了,你要勇敢的面對,而不是跟一個懦夫一樣,在這裡博取大家的同情。說真的,看到你這樣子,我真的非常失望,在皇家訓練營的時候,我就曾告訴過你們,律法就是皇家警察的武器、信仰、原則,一切。你身爲皇家警察都不相信律法,你教別人如何信服。”
裴少風哼道:“律法只是對於百姓有用,對於你們這些大臣就如同狗屁一般。”
韓藝笑道:“如同狗屁一般的律法,都能將李洋囚禁如此,你們家未必能夠去李府將人給搶出來?那豈不是說你們裴家連狗屁都不如。”
裴少風雙手猛地拍向桌面,砰地一聲巨響,睜大雙眼,死死地盯着韓藝。
“如果不是念在你哥去世了,你已經被民安局開除了。”韓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問道:“你想怎樣?”
裴少風咬牙切齒道:“我要爲我哥報仇。”
韓藝道:“那你去啊,我又沒有攔着你。”
裴少風突然雙拳緊握,渾身都顫抖起來。
“你去得結果無非就是兩種,一種你沒有殺了李洋,反而自己被關了起來。還有一種,就是你殺了李洋,但是也得償命,等於李洋一個人換了你們兩兄弟,你們裴家的人還真是高貴啊!”
裴家眼瞼低垂,眉宇間透着掙扎。
韓藝見也差不多了,於是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換我的話,我可能比你更加憤怒,更加難過,但是如果你真想爲你哥報仇,你就應該不要再生是非,擾亂民安局調查此案,你這不是幫你哥報仇,而是要幫助兇手脫罪-----。”
“風兒!風兒!”
忽聞外面傳來一個焦急的哭喊聲。
“娘!”
裴少風一怔。
韓藝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幫着你哥好好孝敬你娘吧,不要讓她再經歷這種痛苦了,這種痛苦是你無法體會到的。”說着,他就往門外走去。
“等下!”
裴少風突然回過身來,躬身一揖,道:“懇請特派使能夠還我哥一個公道。”
韓藝笑道:“別說我沒有這個資格,就算我有,我也不能幫你,因爲顧傾城的關係,我得避嫌。不過我很詫異,在這民安局裡面,你最相信的竟然是我,我以爲你最信任的是外面那些皇家警察,畢竟你們在訓練營是相互扶持,信任彼此,共同進退,直到今日。”
裴少風一愣,是呀,我應該要相信他們的。再一擡頭,韓藝已經走了出去。
......
在東郊外的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宅院,周邊道路平坦,四通八達,這就是昭儀學院的報名地點,因爲城內是是一個個坊,不管設到哪個坊,這會打擾到周邊的鄰居,而昭儀學院又在上課,韓藝索性就設置在郊外。
“小人蔘見韓尚書。”
“哇!”
韓藝站在門口,往裡面瞧了瞧,驚愕道:“我這是不是走錯地方呢?”
那管事的人更是一臉懵逼。
韓藝看着他,道:“怎麼---怎麼連一個人都沒有?難道沒有人來報名,不對呀,我聽說很多人都想來報名啊!”
那管事忙道:“回韓尚書的話,起初是有很多人來,門檻都讓他們給踩破了,可這兩日突然一下子就沒有人來。”
“是嗎?”
“嗯。自從慈恩寺那案子發生之後,來得人就少了很多。”那管事的小心翼翼道。
韓藝眨了眨眼,突然反應過來,來這裡報名的都是以貴族爲主,慈恩寺一案,幾乎引起整個關中貴族的憤怒,誰還有心思來這裡報名。
你妹的李義府,儘讓搶我的頭條,真是豈有此理!韓藝苦笑一聲,又道:“副院長在不來?”
“副院長在屋內坐着了。”
“行!你忙去吧。”
“遵命。”
在院長辦公室內,王義方獨自坐在案桌前發愣。
忽聞一陣“咚咚咚”響聲,他猛然驚醒,擡頭一看,只見韓藝站在他面前,急忙起身,行禮道:“在下見過韓尚書。”說着,他又好奇道:“韓尚書何時來的?”
“有一會兒了!只不過你在想事情,沒有注意到。”韓藝隨手拿起桌上的名冊,一邊看,一邊問道:“你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王義方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未做聲。
“是慈恩寺一案吧。”韓藝看着資料說道。
王義方擡目一瞧韓藝,嗯了一聲。
“就知道你對畢正義一案還耿耿於懷。”韓藝笑道。
王義方道:“不是在下對此事耿耿於懷,而是這本就不公平,要是當初陛下---。”
韓藝呵呵道:“要是當初陛下聽了你的,今日之事就不可能發生,不知我說的對嗎?”
王義方點了點頭。
韓藝聽得一笑。
王義方道:“不知韓尚書有何高見,還望賜教。”
韓藝呵呵道:“高見倒是談不上,只不過我認爲即便當初聽了你的,這事也可能會發生,自古以來賢臣這麼多,咱們遠得不說,你與魏公相比,誰更正直。”
王義方忙道:“在下怎敢與魏公相提並論。”
“如果照你那種說法,在經過魏公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大臣治理之後,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可事實呢?這種事依然還在繼續發生,這說明什麼?”韓藝終於擡起頭來,看向王義方。
王義方皺眉思忖半響,道:“願聞其詳。”
韓藝道:“這說明任憑個人再強大,也無法阻止這類事繼續發生,畢竟孔聖人都沒有讓魯國變得強大起來,你王義方未必能夠令黃河之水變得清澈透底。其實完全阻止是不可能的,只能儘量減少,如何減少?這需要一套完善的制度,這需要一大羣賢能之士,一個魏徵做不到,但是一萬個魏徵可就說不定了。”
王義方搖頭道:“像魏公那樣的賢臣,只怕難以再出現第二個了。”
“誰說的?”
韓藝揚了揚手中的名冊,道:“說不定你上面的人就可能成爲第二個,第三個魏徵。”
王義方聽得一愣。
韓藝笑道:“你現在幹得事,可比你當初在大殿上嚷嚷那幾嗓子有意義多了,就算讓你那一嗓子嚷成功了,你最多也就是替一個人伸張了正義,但對於一個國家而言,這其實這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王義方搖頭道:“請恕在下不敢苟同,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自顧多少朝代都是亡於奸臣手中。”
韓藝道:“那我問你,爲什麼趙高沒有出現在漢武帝時期,爲什麼董卓沒有出現在隋文帝時期,爲什麼李義府沒有在貞觀時期當上中書令呢?”
王義方愣住了。
韓藝笑道:“因爲存在即合理,他們的存在,自然有他的價值和意義所在,不是橫空出世,也不是說毫無根據,就算讓你打倒一個李義府,自然會有下一個李義府補上,因爲這個價值和意義不會隨着李義府的倒下而飛灰湮滅,他還是會繼續存在下去,除非你能夠令他們的價值變得毫無意義,那麼李義府自然也就不會存在了。”
王義方皺眉凝思起來,韓藝這一番話,的確改變他原先固有的思維,在他們看來,奸臣纔是禍亂之根本,但是爲什麼奸臣會出現在某個特定的時期呢?
“也真是造化弄人啊!”韓藝苦笑一聲道:“你是想管,卻沒權管,而我是不想管,卻偏要將我牽扯其中,相比起那事來,我更寧願處理這裡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的做事,可能影響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甚至於一個時代。你讀得是聖賢書,應該知道孔聖人最偉大之處,不是他姓孔,而是他從事了教育工作,如果他當了宰相,哪怕魯國最後雄霸天下,他最多最多也就是如管仲、房玄齡一樣的賢臣,與聖人可就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韓藝將名冊放在他面前,正色道:“你這擔子可是不輕,相比較起來,你那個什麼御史,什麼李義府,都不值一提,你必須得全心投入進去,其餘的事就不要去多想了,那都是一些毫無意義之事。”
王義方聽罷,不禁自慚形穢,自己都三四十歲的人了,而韓藝不過才二十來歲,當下拱手一禮,神色恭敬道:“多謝韓尚書賜教,此番話,在下定當永遠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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