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軍大亂……
這種混亂,只怕也未必就是眼前這些東西的殺傷力,這是人類本能的,對於未知的恐懼。︽,
可以想象,當人類的先祖見到天雷滾滾,閃電打下林莽,引燃了樹木而產生的火焰,面對這熊熊大火時,會是何等的驚恐。
而現在……也是同樣,當一道道響雷炸開,硝煙瀰漫,即便這些東西殺傷有限,可是也足以引起絕大多數人的驚慌。
驚慌蔓延,隨之就是抱頭鼠竄,接着就是相互踐踏。
河畔邊,無數人爭相恐後的要去搶奪渡船,可是更多人落水,河水滾滾,翻起無數浪花,將一個個人席捲東去。
乾草在燃燒,砂石被燒得烏黑,四處都是火焰,火焰竄起,伴隨着滾滾的濃煙,直衝雲霄。
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
秦少游與李令月並肩而起。
看到遠處的火光,還有那隨着一聲聲驚雷,炸到天上的各種輜重,在這清晨,宛如萬千煙花一道燃放,煞是好看。
李令月先是嚇得捂着耳朵,像是小貓一樣不自覺的朝着秦少游的身邊要躲,可她看到秦少游一副篤定的樣子,漸漸也安靜下來,睜大着眼睛,遠遠遙望着半空中那瞬間的璀璨。
“真美。”
秦少游的心在滴血,當然很美,莊子裡的硝石都搭在裡頭了。
爲了制敵,他連夜命人去莊子取了一車車的硝石,與木炭、細碎的棉布混合一起,埋在了沙石下,硝石本是極爲穩定,只是與某些東西混雜在一起,若是遇到了明火,所發出來的威力可就不輕了。原本製冰的東西,最後卻又被製作成了煙花。
而事實上,這確實也只是一個個大炮仗而已,其威力實在是有限得很,雖然能將人炸傷,可想要殺人,卻是不太容易。
可是偏偏,這是在武周朝,這個時代,爆竹尚未出現。大家對於任何明火或者爆炸的東西都沒有任何抵抗能力,這地底無數的‘炮仗’一炸開,賊軍頓時大亂,再加上河岸上堆積瞭如此輜重,大火燒起來,不必這些‘炮仗’去殺人,這熊熊大火,還有漫天升騰起來的濃煙,就足以致命了。
更可怕的卻是人。這些被煙燻過的士卒不能視物,又在極度的驚恐之下,不免爭先恐後的要渡河逃回北岸,可是情急之下。相互踐踏,甚至在這恐懼和焦急之中,即便拔刀相向也在所不惜,至於溺水之人。更是不計其數了。
“殿下,好看嗎?”
“好看。”
秦少游莞爾笑了:“那麼,今日下官就用這煙花來恭祝殿下壽辰。只是現在……下官還有軍務在身。殿下,請稍待吧。”
今日的李令月卻是很乖,她深深地看着秦少游,扶着秦少游的馬,道:“小心。”
秦少游已是翻身上馬,拍馬走了。
帶着數十個步卒,秦少游與方靜等人匯聚一起,賊軍大亂,這個時候若是再不出擊,更待何時?
此時,團營上下早已精神振奮,見秦少游帶隊來了,紛紛拔刀,秦少游大喝道:“看到了嗎?就在前面,是一羣烏合之衆,早已被本都尉的雕蟲小技嚇破了膽,你們看到的是什麼?看到的是一個個賊軍?不,告訴你們,這不是賊軍,這是糧食,這是通報,是金子,是媳婦,跟着本都尉,沒錢的可以有錢,家裡沒糧的可以把米堆滿缸瓦,沒有媳婦的就有媳婦。建功立業的話,你們這些該死的丘八,多半也不懂,本都尉就和你們說一句,跟我來,搶錢搶糧搶女人!”
“殺!”
這個世上,再沒有比這樣臨陣宣言更讓人激動了。
建功立業,大家不懂啊。
可是大家只曉得,殺了賊就有錢,就有媳婦,單憑這個……就足夠了。
一聲呼嘯,無數人響應,長刀揚起,戰馬奔騰。
一個個歇斯底里的聲音迴盪:“破賊!”
孟津灘上,一場殺戮已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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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距離洛陽並不遠,那如雷般的響動自然傳進了洛陽,許多人看到孟西的半空時不時有‘閃電’將那兒照得驟亮。
京中禁軍大爲恐慌,更加嚴正以待。
片刻之後,一個消息開始傳開。
賊軍大敗,孟西團結營破賊,上萬賊軍灰飛煙滅,死傷不計其數。
荒謬!
崔詧很關注這個戰局,作爲崔家的家主,當朝的宰相,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一場叛亂隨時隨地都可能改變崔家的命運。
所以……他必須隨時得到最準確的消息,一旦雙方的力量失去平衡,那麼……就是崔家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的現實。
這個消息,起先據說是金吾衛的斥候帶回來的,而後是在東門流傳,隨即便在城中流傳開來。
崔詧聽到這個消息,覺得很是可笑。
他的回答只是兩個字,荒謬,何止是荒謬,簡直是荒謬透頂。
倒不是他對秦少游有什麼偏見,只是他活了一大把的年紀,大唐建國到現在,將星如雲是沒有錯,可是敵我如此懸殊,還說什麼上萬賊軍灰飛煙滅,這不是荒謬又是什麼?
崔詧坐定,在草廬之中,他披着那件太宗皇帝欽賜的道服,好整以暇地吃着茶。
茶是公主茶,天下的茶,再沒有和公主茶相比得了,崔詧樂在其中,其實他並不太把戰事放在心上。
崔家這數百年來,歷經了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北周,再到大隋、大唐,乃至於現在的武周,依舊能夠屹立不倒,這只是因爲,即便李衝得了天下,崔家依舊還是崔家,無非是在這熊熊大火之中,能夠謀取到多少好處的問題而已。
只是……崔家能從中牟取多少好處呢……這纔是崔詧所要思慮的問題。
“崔公。”草廬外,有人低聲道。
崔詧只是咳嗽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外間的人又道:“聖人召見。”
崔詧皺眉,忍不住道:“聖人起駕回宮了?”
“是,一個時辰前已匆匆回宮,下了旨意,召見朝中諸公議事。”
崔詧眼眸一閃,一時猜測不出武則天到底有什麼心思。
他沉吟片刻,才道:“準備車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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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詧抵達宣政殿的時候,這裡已是來了許多人,他依然是跪坐在左邊上首的位置上,一臉風淡雲輕。
高高在上的武則天見了他來,朝他抿嘴一笑,道:“崔卿來了,那麼其餘遲來的人也就不必等了。”
“方纔……”武則天左右四顧,而後道:“又送來一封捷報,只是這捷報有些草率,只說孟西一役,團結營大獲全勝,諸卿,莫非……這是天佑我大周嗎?”
聽了這話,宣政殿裡陷入了沉默。
是不是天佑大周,他們不知道,不過這事兒有些不太靠譜。
坐在這裡的人,無一例外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會不曉得許多捷報裡,總有太多太多的水份,造假是習以爲常的事,甚至可能,連宮中也參與了造假,爲的無非就是讓大家對武家抱有信心罷了。
見無人應答,武則天的目光落在崔詧的身上,道:“崔卿以爲呢?”
崔詧想了想,捋須道:“聖人,臣……未親眼所見,不敢深信。”
這句話帶着含蓄,實則卻暗藏着機鋒,意思就是,聖人沒有親見,怎麼敢拿這樣可笑的東西認真地擺在這裡來討論。
武則天倒是沒有發怒,事實上,當這份奏疏傳來,她也有些疑惑,此前以兩百之衆一舉擊潰五百賊軍倒也罷了。而現在……可是五百賊軍的二十倍,這……怎麼看都不像是真的。
可是她心裡卻隱隱期盼有這樣的奇蹟,雖然已經命人前去打探虛實,卻還是按耐不住的把大家叫來,希望有人能給出一點信心。
而崔詧的話,代表的卻是很多人的意見。
可笑,荒謬,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討論的價值!
武則天陷入沉思。
良久,她苦苦一笑,道:“崔卿所言甚是……”
雖是被崔詧頂了一下,只是武則天顯得有些心神恍惚。
這一次晉州賊軍的叛亂實在是給她太多的心有餘悸,此戰決定的,乃是武氏一門的命運,委實大意不得。
於是殿中變得鴉雀無聲。
武則天不開口。
而大臣們也樂得清閒,大家各有心事,也各自暗藏着自己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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