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從衆心理,使得這東城越來越熱鬧了。
一輛輛的車轎趕來,甚至連個腳不沾地的地方都沒有。
而此時,許多人心裡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看到這一個個的人,許多人甚至都是平時所熟識的,而大家碰了面,自然不會說,我只是來湊湊趣,人都來了,說這樣的話,天知道自己這番話會不會惹來人反感。
大抵人都來了,自然要表現出一副對上皇陛下敬若神明的樣子,無論內心裡是不是對這位上皇是什麼感情,可是表面上,卻總是恭敬有加。
每個人都是如此。
而正因爲每一個人如此,許多不過是來湊趣的人便不禁的冒出一個念頭,上皇……居然如此得人心嗎?
人心如水,當初是人心被迫讓武則天不得不禪位,而如今,也是這個人心,將這個上皇又推到了ding峰。
韋洵已是滿頭大汗淋漓,他已看到來人越來越多,以至於整個東城內外都已人滿爲患,他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三個皇子在這裡,這麼多文武百官在這裡,這麼多世家子弟流連,這麼多的僧俗百姓沒有散去。
這時候,京兆府當然不敢去趕人,而韋洵,也只能放任如此。
而偏偏,那位上皇,似乎還在‘沉睡。’
寢殿之內,沒有一dian動靜和聲息。
可是每一個人,似乎都不以爲意,他們彷彿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聚衆的已經越來越多了。
甚至……還出現了幾個韋黨。
他們也怕啊。
跟着韋家的人雖然得到了榮華富貴,可是眼下這個局面,鹿死誰手也未可知,天子生死難料,一旦韋家出了問題,這些韋黨。哪一個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而現在……上皇人心所向,這個時候,不如且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烈日當空,所有人都是汗流浹背,韋洵陰沉着臉,只是在寢帳之外,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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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帳之內,卻是另一幅光景,武則天自然是早就起了,她手捧着佛經。不徐不疾的在低聲默誦,似乎外間的東西,都距離她太遠太遠,她對外界的事,一丁dian也不關心。
女官小心翼翼的給她奉茶,她足足喝了幾盞,才突然擡眸:“什麼時辰了?”
淡定從容,彷彿天塌下來,這個女人。照舊能保持着這心平氣和之態。
“陛下,午時三刻了,三位皇子殿下,已經久侯多時。噢,還有韋娘娘也派了人,特來迎駕。”
武則天只是淡淡dian頭,彷彿這一切。都是應當的,自己就理應被人捧着含着,不必有絲毫的虧欠。
她沉吟了片刻:“叫三個皇子進來說話。”
“是。”
當女官自帳中出來。道:“請三位殿下入賬覲見。”
李重福早已跪的腿腳痠麻了,日頭又大,使他有些吃不消,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沒有一丁dian的怨言,直到那女官傳出來了消息,李重福大喜過望。
其實在來之前,他心裡尚且還有猶豫,可是現在……他卻早已打消了所有的顧慮,其實她根本不在乎自己這個皇祖母有沒有拿架子,又或者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怠慢,他最擔心的,還是實力。
他擔心這一步自己走錯了,而事實上,上皇地分量遠不如韋后。
而如今,當無數人出現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抱住了一條很好的大腿,足夠讓他終身受益無窮。
他忙不迭的與兩個兄弟進入了寢帳,納頭便拜,哽咽道:“孫臣見過陛下,孫臣問陛下安好。”
這哽咽的聲音,絕不是作僞,事實上,這些年來,他們已經受過了太多太多的委屈,而這些委屈,在這一刻,卻是盡皆發泄了出來。
武則天只是冷冷的看着這三個孫子。
她臉上沒有表情。
她真的有舔犢之情嗎?
在來之前,或許她在想,自己見到了三個骨肉,理應會感慨萬千纔是,可是現在,她發現她依舊很冷靜。
她突然冒出可笑的念頭,這三個人,和別人的孩子又有什麼分別呢?
骨肉至親……
似乎在她的心目中甚是可笑。
或者……她早已沒有了感情,她所思所想,不過是站在那權利的ding峰,爲的……是手攬一切。
本質上,這是一個自私自利到了極致的女人。
可是現在……她卻還是露出了笑容,不是因爲看到了自己的孫兒,而是因爲她知道……骨肉至親,某種程度可以成爲自己的利器。
她笑容可掬的道:“都起來吧,累壞了吧,倒是難爲了你們,重福,你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你,你比從前長大了許多,怎麼年輕輕的,居然添了白髮,哎……這可怎麼得了。”
李重福感受到了濃濃的愛意,心裡更加委屈:“孫臣……孫臣……請祖母救我……”
他猛地又跪倒在地,朗聲道:“父皇垂危,而天下之政,盡皆都落在了韋氏之手,韋氏任用私人,打擊宗室,遲早下去,大唐江山不保,孫臣三人在長安,無時無刻不是惶恐至極,韋氏無情,只需起心動念,孫臣三人,便性命不保。孫臣乃是祖母骨肉。更是父皇親子,可是如今,卻連囚徒都不如,喪家之犬,亦不過如此,如今……韋氏司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她欲誅盡宗室,而行王莽之事,孫臣人等……”
後頭的話。已經哽咽的說不下去了,緊接其後,便是滔滔大哭。
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見到了上皇,索性把話攤開來說,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避諱的,既然來了。也就不在乎韋氏怎麼樣了。
另外兩個弟弟,亦是開始大哭起來,這眼淚倒真不是作僞,好端端的皇子。本來何其尊貴,可是這幾年過的都是狗都不如,每天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這哪裡是人過的日子啊。
武則天‘動容’。然後長身而起,旋即將李重福扶起,不由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嗎?朕……也料不到。雖然外頭傳言紛紛,各種流言蜚語數不勝數,可是朕總以爲,你們終究是宗親,是皇子,總不至於如此,朕哪……是真正萬萬想不到啊。”
於是寬慰了一番。
李重福等人安下心來。
武則天又道:“來人,起駕吧,也該入宮了。”
她一聲令下,頓時撤了大帳,隨後在三個皇子的擁簇下,徐徐出來,韋洵忙是上前要行禮,而這時,無數人拜倒在地,紛紛道:“陛下萬歲……萬歲……”
稱頌之聲,不絕於耳,衝破了雲霄。
武則天則沒有顯出任何不安和惶恐,彷彿一切都是如此理所當然,她心安理得,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那些拜倒在地,對他表達崇敬之情的人一眼,猶如自天而降的神佛一般,沒有流露出微笑,沒有流露出喜悅,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吝嗇於給這些人。
她已上了車駕。
在禁衛和女官、宦官的擁簇下徐徐入城。
沿途所過,無數人拜倒於道旁,雖然明知道,這位上皇陛下甚至連車駕的簾子都沒有拉起來,只是藏在這車廂之內,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每一個人不由自主地屈膝拜倒。
而這種心理,卻甚是微妙,武則天沒有顯露出絲毫的親民,卻反而讓更多人趨之若鶩,更是生出高山仰止之心。
人……是下賤的。
韋洵已經心亂如麻,一面在前開路,一面命人火速入宮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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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的事,怎麼逃得過韋后的耳目。
幾個韋家的人已經匆匆跑來稟告了。
大家都是哭喪着臉,在這宮中有些不安。
他們今日的地位,固然是來源於他們所掌握的權力。
而這一旦這個權力基礎發生了動搖,曾經高高在上的他們,其實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分別。
一開始的時候,驚怒的韋氏還想讓人偷偷記錄下那些敢去迎駕的叛逆,可是現在……當人越來越多,她只剩下了無力感。
因爲……叛逆實在太多太多,真要秋後算賬,只怕韋家一輩子都算不完。
事情的惡化,更像是某種化學反應。一個已經退居幕後,早已失去了權柄的上皇,對於韋家來說,不算什麼致命的威脅。
甚至,韋氏若是橫了心,索性將她除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三個皇子,更是沒有什麼威脅,只要韋氏願意,她能保證,這三個別人的兒子便會乖乖跪倒在自己的腳下,乖乖的各種曲意逢迎。
而武則天加上了三個皇子,卻足以致命了。
這幾個沒有致命威脅的人合二爲一,則成了一個極大的隱患。
韋后的尊貴地位,加上三個皇子的合法性,便催化出了無數朝中敢怒不敢言的臣子們,使他們有了足夠的勇氣,讓他們一下子變得膽大包天,乃至於放肆起來。
而反韋家的大臣一旦與武則天合成一體,那些左右搖擺的人,也開始權衡起來,他們沒有從韋家身上得到太多的好處,自然而然,對於韋家沒有太多的忠心,他們不必去維護韋家的統治,之所以選擇搖擺,不過是希望藉此來爲自己掙取一些蠅頭小利,又或者,趨利避害罷了。
他們從前……是絕不可能反韋家的,他們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意願,他們是心安理得的一個羣體,今朝有酒今朝醉,什麼忠義,什麼大唐的江山,和他們相去甚遠。
可是現在……當他們看到武則天的聲勢之後,不由自主的開始搖頭吶喊起來,這種盲從,卻導致了在武則天還未入宮的時候,在這長安城裡,在這廟堂之上,一個反韋的聯盟居然悄然形成。
這股反韋的勢力,可能人數雖多,卻沒有太多人位列中樞,不似韋家的黨羽那樣,佔據了最津要的位置,個個手握極大的權柄,可是……他們人數衆多,他們每一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小團體,他們凝聚在了一起,和三個皇子一樣,成爲了武則天的羽翼。
而現在……韋后所面對的,居然不再是上皇,也不是武則天……她突然發現,只是在一夕之間,她所要面對的,乃是武黨……一個以反韋氏而一夜之間鑄就的反韋集團。
到了這個時候,就連韋氏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畢生所憎恨的那個女人,是何等的可怕,她猛地想起了當初,當初武則天將李顯夫婦拉下皇位的時候……似乎……也是今日這樣的情形,那個女人的手腕……在今日並沒有因爲年老而消減,反而更加的純熟,更加的厲害,更加的讓人感覺到不安。
韋氏臉色陰沉,她看着前來通風報信的黨羽們,心底深處,一股沒來由的恐懼,遍佈了全身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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