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一聲令下,數十個神策軍官兵一齊道:“人在。”
便是堂中的禁軍,竟也有不少人受到了狄仁傑的感染,公道自在人心,武三思的醜惡,今日在此,已經一覽無遺,只怕便是再無是非黑白觀念的人,心中對他也滿是不屑,禁軍……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於是有人三三兩兩的道:“在。”
韋正德回頭去瞪那些不規矩的禁軍。
那些人忙是把話嚥到了肚子裡。
武三思見此氣氛,心知要不妙,便高聲道:“我乃樑王,誰敢奈何我?”
狄仁傑面無表情,卻是猛地拍案:“罪官武三思,身爲國戚,久受國恩,卻是大逆不道,煽動民變,致使生靈塗炭,如今河南軍民百姓,恨不能生啖其肉,今日事急,羣情洶洶,若不將武三思伏法,則河南上下不安,爲安衆心,只好事急從權,如今,武三思的罪證已是確鑿,煽動民變,便是謀逆,謀逆者,殺無赦,來人……殺!”
最後一個殺字,如山崩一般從狄仁傑的口中蹦出來。
武三思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秦少游藉機道:“來人,拿虎頭鍘來。”
過不多時,竟有諸多神策府官兵推着一個巨大的物事出現。
衆人一看,便見一個青銅虎身,上架一把巨大鍘刀的東西出現。
武三思和韋正德俱都看的心裡發毛。
這虎頭鍘,乃是秦少游專門‘發明’出來的一種刑具,如今,虎頭鍘第一刀,只怕就要在武三思的身上了。
幾個校尉已是如狼似虎衝上去,一把將武三思拉起。武三思大喝:“狄仁傑,狄仁傑……你敢殺我?你敢殺我?我乃樑王,秦少游……秦少游,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膽大包天,膽大包天。這裡……可還有王法嗎?可還有王法嗎?”
鍘刀已經打開,發出鏗鏘的巨響。
武三思拼命掙扎,卻被人狠狠推到了鍘刀之下。
“狄仁傑,你敢殺我……你敢……”
鍘刀落下。
所有人俱都心驚,尤其是韋正德,嚇得整個人都打了個激靈。
鮮血濺出來,身首異處。
殷紅的血,頓時填滿了堂中地磚的溝塹,發出刺鼻的味道。
武三思最後一絲生命。也尋思被抽乾。
韋正德不禁道:“這……這……”
武三思的死活,他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武三思一死,自己將孤掌難鳴,從此之後,河南府就要徹底被神策府所控制了。
他不由怒氣衝衝道:“秦少游,狄仁傑。我必彈劾你們。”
狄仁傑臉色依舊冷峻,卻如不動的磐石。不發一言。
秦少游笑了笑,卻是對韋正德道:“歡迎韋都督彈劾,歡迎之至。”
秦少游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個世界,誰都不敢殺武三思,可是唯獨。有一個卻是可以,那就是狄仁傑,這就如東漢末年的時候,年輕的曹操被舉爲孝廉,被任命爲洛陽北部尉。洛陽在當初也是都城。是皇親貴戚聚居之地,很難治理。曹操一到職,就申明禁令、嚴肅法紀,造五色大棒十餘根,懸於衙門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殺之”。而當初皇帝寵幸的宦官蹇碩的叔父蹇圖違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將蹇圖用五色棒處死。於是,“京師斂跡,無敢犯者”。一時之間,這個曾經聲名不顯的曹操,立即名噪一時。
宦官蹇碩一直是東漢天子寵幸的對象,敢殺他的叔父,幾乎等同於自殺。
即便是當初四世三公出身的袁紹在曹操的位置,只怕也絕不敢動蹇圖一根毫毛,可是曹操居然殺了。
明明袁紹的地位,比曹操高得多,四世三公,是何等顯耀的家世,而當初的曹操,在別人眼裡地位卻要低得多,只是曹操偏偏做了別人做不了的事,也正因爲如此,才藉着此事,讓他大展宏圖。
這裡頭的關鍵就在於身份的問題,同樣的事,並非是身份高的人就可以做,而在於這個身份是否恰如其分。
假若身份高貴的袁紹敢殺宦官蹇碩的叔父,那麼就事情就極爲嚴重,你袁紹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殺蹇碩的叔父,真以爲我們宦官好欺負?而在當時,宦官的勢力如日中天,即便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只怕也保不住袁紹。
而曹操身份雖然低下,偏偏他也是出身宦官家庭,一個宦官的子弟,殺了另一個宦官的叔父,這就成了宦官的內部矛盾,絕不可能引發整個宦官階層的同仇敵愾,而蹇碩的叔父畢竟犯了罪,本就理虧,所以曹操不過是貶了個官,卻因此贏得了巨大的名望。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雖然那時的曹操年紀不過二十,可是他這種家庭出身的人,那時候的曹操也早已過了腦子發熱的年紀,他之所以殺蹇碩叔父,並非是因爲他嫉惡如仇,只不過曹操聰明的看穿了這一層關係,並且付諸行動,藉此躋身入士大夫的階層。這也爲他往後的霸業,鋪平了道路。
……………………………
現在處死武三思,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秦少游絕不能殺武三思,因爲秦少游是一方諸侯,擅殺武三思,這對於朝廷來說,不啻是謀反的信號,即便武三思犯了天條,朝廷也絕不會容許秦少游對一個親王動手,今日秦少游若是敢動一個親王,那麼明日,秦少游豈不是要造反?
此例一開,則天下大亂。
所以固然現在的秦少游比狄仁傑高的多,卻絕不能動武三思一根毫毛。
可是狄仁傑不同,狄仁傑名望巨大,他認爲武三思犯了罪,那麼在天下人看來,武三思定然罪無可恕,而狄仁傑在此要處死武三思,天下人不會認爲狄仁傑與武三思有什麼私仇,也不認爲狄仁傑這是要謀反,天下人只會認爲,狄公嫉惡如仇,狄公爲了誅殺奸賊,甘冒國法。
同樣是先斬後奏,結果卻是大不相同,就如在太宗時期,尉遲敬德若是處死了一個身份高貴的人犯,可能會被人誣告謀反,可是魏徵這樣的人若是處死了一個高貴的人犯,那麼天下人只會認爲魏徵剛正不阿,不懼權貴。
所以……當韋正德口口聲聲要彈劾的時候。
秦少游只是笑,彈劾吧,人……又不是我殺的,你願意彈劾,也彈劾不到我的頭上。想要彈劾狄仁傑?嚇……朝中的百官,又不是傻子,狄仁傑是正義和清正廉明的化身,按照普通人的邏輯,只有奸臣纔會誣陷忠臣,誰想要做這個奸賊,那麼就請便。
至於韋氏……
韋氏就算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到狄仁傑爲止,偏偏追究一個聲望如此巨大的狄仁傑,對秦少游來說不會有任何的損失,反而會讓韋家陷入天下人的非議之中,削弱不了秦少游,又讓自己深受其害,這不是得不償失嗎?韋氏不蠢,不會做這樣的虧本買賣。
所以……秦少游已經認定,韋正德不過是在藉此來找回自己的顏面而已。
而韋正德聽到秦少游回了一句‘歡迎彈劾’,老臉一紅,竟是無言以對,一時之間,又羞又怒,他於是冷笑,惡狠狠的道:“走着瞧吧。”
“且慢!”
“什麼?”韋正德心裡咯噔一下,想不到秦少游這時候叫他。
他回眸,見秦少游面無表情的盯着自己,秦少游好整以暇的道:“韋都督,你需要明白一件事。”
韋正德不服氣的道:“還望指教。”
秦少游道:“這河南府,不是一個禁軍都督說了算,這裡,也沒有一個守衛宮城的將軍說話的份,都督若是再對河南府上下的事務胡說八道,那麼……秦某也絕不會客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句話,想必韋都督是懂的,所以……願都督自此之後,安守自己的本份。”
“你……”韋正德勃然大怒,可是他的目光接觸到了地面,看到了一地殷紅的鮮血,在看到那虎頭鍘下身首異處的武三思,他竟是心裡發毛,對這個秦少游,終於生出了恐懼之心,他不敢再回嘴,轉過身,忙是匆匆而去。
禁軍們見狀,魚貫而出,也不敢逗留。
河南府內,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誰也不敢再發一言。
今日之後,這裡再沒有樑王武三思,只有總管秦少游。也自今日起,這裡在不會有任何府尹的痕跡,所有的一切,都將置於神策府的烙印之下。
秦少游抿了抿嘴,他沒有說話,因爲接下來是狄仁傑對宜陽縣令王寶等人發落的時候,這些……秦少游已經沒有多少興趣去關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