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武懿宗居然動了情,他的目光看着武則天,是真真的流露出了感激。∈↗小,..o
而武則天的臉色,則是略帶高深的冷漠。
她的手指輕叩在案牘上,紋絲不動。
武懿宗深吸一口氣,才道:“所以對臣來說,臣是絕不能回去的,臣今日蒙受陛下的恩惠,纔有了今日,怎麼再讓臣回到從前的時候?臣是卑賤怕了,也是窮怕了,朕無時無刻都不禁在害怕,害怕現在就像一場夢,等到夢醒了,又回到從前那樣。臣對現在很滿足,可是……臣卻知道一件事……”
武懿宗的臉色微變,眼睛赤紅,面帶獰然之色,他開始咬牙切齒地道:“臣知道,武家大勢已去了,陛下絕不會立武三思爲天子,天子之位也落不到武承嗣的身上,李氏的人遲早要坐這個江山。既然江山一定要姓李的來坐,那麼有朝一日,陛下駕鶴西去了呢?臣當然害怕,害怕到寢食不安,害怕到每夜被噩夢驚醒,臣說過,臣回不去了,臣不願回去,臣的兒孫也絕不能回去,我武懿宗得守住這份家業。”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而後他冷笑着繼續道:“武三思和武承嗣當然不必擔心,他們是陛下的近親,陛下一定會爲他們謀劃,陛下聖明哪,可是這個聖明沐浴不到臣的身上,臣算是什麼東西,自然會有自知之明,陛下決定了李氏坐天子的時候,臣就知道臣已走投無路了,若是不能未雨綢繆,若是不能奮力一搏,呵……呵呵……臣就要回到最初。陛下既然不會爲臣謀一條出路,那麼這條路,臣就自己走!”
武懿宗眼眸越來越冷漠,對武則天再無感激。也再無尊敬,他凜然道:“要搏一條出路,就必須供李氏驅策,臣已料定了廬陵王如今已是‘皇太子’,他一到洛陽,就少不了有許多人趨炎附勢,臣乃是武氏宗族的人,即便肯去攀龍附鳳,廬陵王也未必多看我一眼,而臨淄王不同。臨淄王如今落難,門可羅雀,臣若是願效命於他,他必定以禮相待。更何況,天下人誰不知道我與臨淄王不睦,也正因爲如此,陛下才讓臣衛戍宮禁,現在的臨淄王,需要的就是我。天下又有誰能想到,我這個金吾大將軍,早已成了臨淄王的門下走狗,又有誰會想到。我會與臨淄王合謀呢?臨淄王需要我,而我更需要臨淄王,他需要保住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而臣亦如此。陛下一直教導我,說是做人要用心,做事更該當如此。陛下的教誨,我不敢忘,現在……陛下明白了嗎?我今日所爲,固然是不忠不孝,可是這世上最緊要的,難道不是活着?難道不是富貴?難道不是一言而斷人生死?臣不是那樣的傻瓜,因爲臣從前的時候曾生不如死,曾嘗過貧困交加的滋味,曾經的我,命運爲人主宰,生死榮辱,不過是別人談笑之間就可決定。”
他昂起頭,一字一句地接着道:“我現在要說的是,如今臨淄王的軍馬已控制住了宮禁,將這小小的紫微宮圍了個水泄不通,陛下……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素知陛下能屈能伸,陛下此時若肯撤掉所有的護衛,請臨淄王到這裡來,將天子之位禪讓給相王,下詔臨淄王爲太子,那麼陛下不失爲太上皇,若是負隅頑抗,臨淄王雖會念及血脈親情,可是陛下想必也知道,如今我和臨淄王都已沒有了退路,到時……”
武則天端坐不動,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她居然氣定神閒,似乎是在權衡什麼。
武懿宗此時也閉了嘴,因爲他清楚,武則天或許是動搖了,現在自己確實不宜苦苦相逼,倒不如讓她細細思量了再說。
殿中陷入了沉默。
這一等,便是將近半個時辰,武則天突然擡眸,道:“你去問問臨淄王,武家一些人的性命是否能留,朕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武懿宗一聽,頓時心中大喜過望,其實對武則天,他多少也有忌憚,生怕最後的結果是魚死網破,可是陛下既然突然顧念起武三思這些人,這就說明陛下已經做好了退位的打算,若是如此,那麼事情就再好不過了,不但能夠大功告成,而且對自己來說,說動陛下退位,想必也是一個天大的功勞。
他二話不說,忙是衝出紫微宮。
宮外的叛軍見他來了,李隆基排衆而出,他顯得極爲不耐煩,直截了當地道:“那妖婦怎麼說?”
武懿宗道:“陛下似有所動,不過卻是讓我來問,能否保全武家上下的性命。”
李隆基提起的心,頓時放下。
他心內狂喜。
似乎此時,勝利已經開始向他招手,那妖婦……居然點頭了,武家的性命算什麼,只要能讓自己或者自己的父親相王做天子,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至於往後,這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真要誅除武家,還不是一紙昭命的事。
他的激動已是溢於言表,忙道:“你去告訴……”
“殿下……”這個時候,黑暗之中卻有一個人竄出來,此人乃是臨淄王府的長史黃信,是此次謀反的主要策劃者之一,他斷然大喝道:“不必再和那女人說了,請殿下立即帶兵破紫微宮。”
李隆基側目看過去,禁不住道:“你說什麼?”
黃信正色道:“殿下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何以三言兩語的事,陛下居然和武將軍說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只是殿下能容忍的時間,依我之見,陛下根本就不曾想過媾和,她不過是藉着此事在以拖待變,殿下……這是那惡婦的詭計,時間拖得越久,越是不利,眼下唯有當機立斷,否則……”
李隆基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患得患失地看着那紫微宮,猛地也醒悟到了什麼,他忙是詢問武懿宗在殿中的經過,仔細一推敲,立即察覺到了什麼。
陛下將武懿宗叫了去,都火燒了眉毛,這個時候居然還問武懿宗爲何要反?都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都‘權衡’了這麼多時間,黃信是對的。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居然都被那妖婦給‘糊弄’了。
眼下雖然距離曙光初露尚遠,可是每耽擱一刻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影響,李隆基咬牙切齒地道:“本王……再想想……再想想……”
這實在是個艱難的決定,因爲一旦衝殺進去,就可能出現傷亡,而一旦武則天出了任何差錯,接下來,自己和自己的父親相王,就極有可能遭受及其強烈的反撲,無論是廬陵王,還是秦少游,或是武家和其他野心勃勃的人,大可以打着各種旗號將自己置之死地,當年晉時的八王之亂,不就是如此嗎?
可問題在於,陛下在玩花樣呢……
此時他握緊拳頭,只是惡狠狠地盯着紫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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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承德門,城門洞開。
守城的都尉站在門洞處,臉色木然。
隨後,一隊隊的騎兵如潮水一般順着門洞涌入。
都尉面無表情,這時,一騎從他的面前擦肩而過。
馬上的人辨不清面容,可是聲音卻是自秦少游發出:“劉都尉,就此謝過。”
都尉苦笑道:“願將軍馬到成功。”
秦少游沒有回答,他勒馬,隨着川流不息的騎隊已經蜂擁入城。
按道理來說,秦少游本不該在這個時候貿然入城的。
理由很簡單,因爲這一切都是武則天的引蛇出洞之策,這也本就是武則天都已經佈置好了的,陛下明知臨淄王會狗急跳牆,必定做了最周全的安排,既然在這個安排之中,並沒有任何旨意或者是密旨送到天策府,讓天策府在合適的時機裡入洛陽勤王,秦少游就不該來。
不得宣召,帶兵入城,你秦少游有多大的膽子?
可是秦少游來了。
他在夜風之中,騎在高頭大馬上,裹着猩紅的披風,感受到了一絲的寒意。
他握緊了刀,眼眸微眯,遠處的大火,給予了他一些視線,無數的人馬在這昏暗之下,將他擁簇,看着天邊被大火染紅的天空,秦少游深吸一口氣,他拔劍,劍指蒼穹,使出了全身的氣力,嘶聲歇底的厲聲大喝:“勤王!”
鏗鏘聲中,無數的刀劍拔了出來,戰馬打着響鼻,衣甲在嘩啦啦的摩擦,如林的長刀一起指向了天空:“殺!”
順着這寬闊的直道,密密麻麻的騎隊開始慢慢的打馬前行,緊接着戰馬的節奏開始加快,徐徐奔跑,最後入箭矢一般飛奔起來。
“殺!”
…………………
又月中了,有支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