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玉跟兒子私下說要把呂宋當自留地,還要隱瞞朝廷隱瞞天子,這大抵是不忠的。
這是一種世家病。
可武懷玉覺得自己病的不算重,而且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大錯,其實就算真把呂宋的存在告訴朝廷,中樞的那些相公們,估計也不會有誰對此感興趣。
畢竟那麼遙遠深海中的地方,就算再大,那不也是個島麼?
一個朱崖島,離嶺南雷州的陸地那麼近,從秦漢到如今,那少朝了,那島上折騰來折騰去,其實也沒折騰出啥明堂來。而武懷玉如今帶頭開發的流求島,離大陸更遠,
要不是武懷玉主動帶頭,甚至讓武家全力帶頭開拓,其實朝廷也是不會有什麼興趣投向那地方的,
畢竟從東吳到隋朝,都曾派大軍到流求去過,但除了炫耀下武力,捉點島夷也沒啥好處。
朝廷真要有那個剩餘的力量,其實選擇有很多,不管是開拓黔中還是南中,又或是嶺南,甚至是安南,哪個不比那海外強?
現在上到天子,下到諸相公,大家都有一個小本本,排第一要收拾的那是吐谷渾,第二是薛延陀,第三那是重返西域,第四是要打回遼東,真要這些都打服了,
那也肯定是往安南方向開拓,教訓下林邑什麼的,
哪怕是將目光投向天山以北、蔥嶺以西,投向吐火羅、投向波斯,那都比關注大海里的幾個島強。
遠隔重洋的島,終究是讓人覺得飄搖不可靠。
當然,如果武懷玉把他在呂宋金山、舊金山收穫的那些狗頭金、金沙、金塊,甚至傳奇的龍涎香展示出來,
估計能在中原掀起一輪風暴,
最大可能是大唐有可能官方組織一隻艦隊來呂宋,官方貿易也好,來搶一把也罷,肯定多少會有動作,當然長安洛陽那些勳戚貴族,皇親國戚,也肯定會跟着來的。
而不僅僅是鎧甲弓刀這樣好賣,事實上唐船帶來的幾乎所有商貨,在呂宋都極受歡迎,
碧瑤附近每條山谷都有砂金礦,砂金礦最豐富的就是碧瑤東部的阿格諾河,其次是克萊河,除了砂金礦外,還有很多巖金礦、銅金礦。
而中國恰是比較缺少金銀礦的中家,大唐金銀年開採量都很少,甚至金銀礦還主要是在雲貴、兩廣等現在還比較偏遠落後的地方。
呂宋確實稱的上是一座金銀島,既有豐富的金、銅等礦產,也有三大平原土地肥沃,
武懷玉把整個呂宋島上的四個據點都巡視了一遍,總體上都是前途無量的,但現階段人太少了,只能維持這麼個貿易據點,在據點旁開墾了一點點地種點糧食蔬菜,
貿易做的都很好,簡直就是撿錢而不是搶錢,撿的還是金子。
大唐銅礦產量都很低,
要不是如今有生鐵膽泉浸煉成銅法,朝廷連鑄銅錢的銅料都緊缺,錢荒只會越發嚴重,更加制約經濟發展。
“這還都是在海邊呢,以後慢慢的肯定也是要沿着江河往內陸發展,”
新金山堡這邊的管事們告訴武懷玉,說在東部的碧瑤山區裡,因爲那裡幾乎每條河谷都有金砂,這就導致當地部落手裡有很多黃金,甚至他們還經常能撿到狗頭金,
金子在這些山區部落很尋常見,拿來做首飾、充當貨幣,並不算值錢。武家的船來到新黃金灣,建立新金山堡,然後跟這裡的部落交易,
同樣的貨,在新金山這邊,比舊金山那邊,同樣用黃金交易,卻能多賣出近倍的資格。
武懷玉不希望看到這個結果,
他也有私心,想把呂宋當成武家最後退路,當成保留地,
忠不忠心,也不是那麼重要,又不是勾結異族入侵,在海外招兵買馬舉旗叛亂要殺回中原,
只是想弄塊自留地慢慢經營,又不會影響什麼。
甚至要是狠點,直接一斤金沙換一件鐵札甲都行,
這裡現在主要就是賣方市場,本地物產能讓武家看的上的除了黃金,也沒太多東西,武家以後要在這邊引導教導這些部落種甘蔗花生玉米等,甚至跟他們合作一起淘金、採銅、熬樟等,
武承嗣看着一箱箱的金子,也都有些不捨離開了,
“這呂宋島還真大,四個據點相隔也太遠了,”
武懷玉記得菲律賓黃金礦產儲量世界第三,而其主要礦區就在呂宋島,在呂宋平原西面碧瑤山區,除了豐富的黃金礦產,還有極豐富的銅礦儲量。還有鐵礦和煤礦等。
絲綢瓷器茶酒,鐵器漆器藥材陶器,哪怕是一卷席子一把雨傘,甚至是一把鹽,在這邊都是好東西,
呂宋的部落,雖也有些手工業,但都非常原始落後,他們的鐵器他們的紡織,他們的造船,甚至是他們的耕種都是如此,
這意味着,如果武懷玉在新金山這邊也賣武器裝備給部落,那一件在中原價值三頭牛,折十五匹絹,三千錢的弓手鐵札甲,在這裡能夠定價三十頭牛,或是十二兩金沙,而且還會非常受歡迎好賣。
這些金沙提煉成赤金,在中原能換一百貫錢,成本三貫賣得百貫,這買賣多好做啊。
唐船上的什麼商貨,他們都覺得好,都想要,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呂宋都還是會被武家定位爲一個手工商品出口地,一個資源供給方,未來會慢慢的增加一些據點,先沿着海,在大江大河的海口處建立,
以海船聯繫這些據點,
慢慢弄,急也急不來,小心的處理與土著的關係,儘量和平發展爲主,沒必要上來就打打殺殺搶掠奴役啥的,那樣成本其實也挺高,倒不如先和平發展,畢竟光是貿易賺金子,其實就能做很久了。
但就因處在大海之中,遠離大陸,也遠離航線,所以一直比較落後。
轉完一圈,
啓程離開,
呂宋港和新金山港,不從海上繞,直接穿越呂宋中央平原,走直線,那都得有三百五十里。
這比長安到潼關還要遠一些。
來呂宋的時候,是從流求南下,經呂宋海峽先到金山港,然後沿海巡視了四個據點,這條航線武家稱爲漳州流求呂宋航線,
而回去的時候,武懷玉是從呂宋港出發,沿呂宋島西岸北行,然後折往西北至東沙羣島,繼續往西北至萬山羣島,再往東北抵達武家珠江外的香島港口,從這再回廣州。
東沙羣島也被漁民稱爲石星石塘,其中的東沙島又稱月牙島,有兩千七百畝大,但海拔僅兩丈高,離珠江口有六百里,
因在萬山羣島以東,故稱東沙,在武家開闢的這條呂宋至廣州的航線裡,東沙羣島是個很重要的座標,也是重要的補給或避風處。
武懷玉一行船隊抵達東沙的時候,
這裡還挺熱鬧,上面有座營寨,武家在這裡建了小碼頭、漁村,安排了人在這裡捕魚、採藻,還有加工作坊,進行醃曬魚肉和海藻加工,這裡的漁業資源還是非常豐富的。當然,武家在這裡經營,主要還是爲了呂宋航線,武懷玉的計劃中,下階段這條航線還會往南延伸,通往婆羅洲、望加錫等盛產香料的南洋羣島,
東沙島也就是顯得很重要。
武懷玉也是初次來到這個月牙島,
他發現這裡不僅有木頭搭建的營寨、作坊,居然還有一座道觀,
“白雲觀,”
在這萬頃碧海中的小島上,島上的人建起了這座道觀,取名白雲觀,供奉的是樓觀道龍門派的開派祖師逍遙子。
武懷玉是龍門派的第二代掌門,也是現任掌門。
這島上的武家管事竟然從長安龍門觀請來了四位龍門道士,在這裡出家住觀,四人在這島上還都收了弟子,
又兼任了島上的教書先生、看病大夫,也會帶弟子、學生下海捕魚,在島上種菜等,
小小的白雲觀,在這小小的島上,居然搞的紅紅火火,四位道士也是深得這島上的人喜歡。
一番談話,武懷玉對他們挺讚賞的,能吃的了這苦,受的了這寂寞,說來四人原本也是樓觀道的人,後來進京到龍門觀修行,還算是武懷玉代師收徒的師弟,雖然這四個師弟年紀比他大多了,
龍門派因武懷玉而名揚天下道門,他那位羽化的陸地神仙師父逍遙子,更是因此被朝廷和樓觀道百般尊崇,
如今的龍門派不僅以長安的龍門觀爲祖庭,而且在洛陽廣州等各地也建有不少道觀,本派道人修行。
四人都是有朝廷頒發度牒的正式道人,甚至來這裡也都是在朝廷的管理衙門崇玄館登記的。
“我有個提議,想讓你們四人去呂宋。”
武懷玉說要給他們撥錢,讓他們帶着各自的弟子去呂宋,四人各去一港,到時武家那邊的總管,會幫助他們建立新的龍門派道觀,
他們在那邊傳播樓觀道龍門派的道法,把逍遙子的炁體源流傳揚光大,這書輯錄道藏及其它道家原曲中的經典篇章,配以直觀形像的繪圖,精準實用的註解,是逍遙子云遊參訪畢生所集,都是他自己身心實證的真實體驗,對真修實證的同道人有非常大的參閱和印證的價值。
尤其是對大唐的道士們來說更不得了。
其實對於道門之外的人也很有學習價值。
四位師弟在這小島上都能把龍門派道觀辦的這麼好,那麼在呂宋那邊更大有可爲,他們可以繼續沿用這裡的模式,一邊建道觀修行,一邊還可以教書、治病,
到時把樓觀龍門派道法,傳到土人部落去,讓他們也跟着修道學法。武懷玉覺得在呂宋這樣的地方,不管是對中原過去的漢人來說,還是對島上的土人來說,
龍門派是樓觀道一個派別,而樓觀道也是道教當今最有名的一個流派,
道教、神鬼仙,武懷玉覺得這體系對呂宋的未來會有很大幫助,他個人還是比較偏向道,尤其是中原的釋教和尚們老念歪經,對世俗統治有很壞的影響,所以他還是希望在呂宋弘揚道教,推崇儒學,以後道儒並行,至於和尚們就不要來了。
“以後呂宋有武家城堡的地方要有道觀和孔廟儒學,城堡外的土人部落裡,也希望能夠有我們的道觀和孔廟,”
他想在呂宋改良一下龍門派,把龍門派弄成教堂一樣,城裡城外,居民區都弄個道觀,就建在居民區裡,而不是在深山裡,初一十五都還要組織傳道等,要讓呂宋土人也都信奉中國神仙,
三清道祖、四御尊神,玉皇上帝、五老帝君、東王公西王母、三官大帝······
這漫天神仙夠他們拜的了,還有財神、竈神、福祿壽三星君、土地神······
“咱們龍門派要更積極,要入世,我們現在就拿呂宋來試煉修行·······”武懷玉這掌門,對幾位白鬍子師弟們努力勸說道。
這四位在樓觀道本來也是有些名氣的,可畢竟當初由樓觀道和朝廷安排,讓武懷玉代師傅收爲弟子,還入了龍門派修行,
對這位掌門小師兄的要求,自然得認真考慮。
武懷玉的呂宋傳道計劃,還是有些驚人的,但四人考慮了一會後,還是決定試試,畢竟武懷玉說的這麼誠懇,又願意全力支持他們,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弘道機會。
“你們放心大膽的去做,我會讓他們全力支持你們,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咱們華夏子民出海來了呂宋,我中國道教神仙,自然也要來保佑我們在外的子民。”
“我們還要讓呂宋土人也信奉我們道家,”
四位白鬍子師弟聽的都有些熱血沸騰了,道士們也並不是真的一個個淡泊名利的,雖然他們多數人追求的並不是那種世俗的名利,但終究也是有追求的。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珍貴的消息,”
“其實我們師父逍遙子,年輕的時候就開始遊歷天下,遍訪名山大川,後來更是遠走海外,朱崖、流求、呂宋他都來過,後來還去了更遠的海東,尋找殷人後裔,還在那帶回了許多殷人的作物,如玉米土豆紅薯辣椒等等,”
“我們老師曾經在呂宋修行了十八年,如今四位師弟可以沿着老師的足跡,也在呂宋修行十八年,必然能悟大道!”
“謝掌門師兄指點!”
懷玉看着四位白鬍子老道,以後他們說不定就是我武家呂宋龍門道四大主教了。
叫主教,還是叫舵主、堂主?
道士們的道袍也有多種款式和顏色,白、黑、青、綠、緋、紫等,武懷玉這個樓觀道龍門派掌門,就有皇帝賜的紫色法衣。
有名望的僧、道,得到皇帝賞識,就有機會獲賜紫衣,僧人是紫金袈裟,道士是紫絲霞帔,如武德朝,李淵就賜給茅山宗師王知遠,樓觀住持岐暉金縷冠、紫絲霞帔,
賜紫衣的僧道,也相當於賜紫袍金魚的官員。
回廣州後,應當給這四位師弟訂製緋袍法衣,到時他們就是呂宋四大紅衣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