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觀裡。
那棵高大的銀杏樹的樹葉開始變黃,有葉子隨風飄落。
樹下。
武懷玉跟李三娘難得坐在一起。
一壺茉莉花茶。
李三娘喜歡茉莉花,唐人認爲茉莉花是玉骨冰肌、淡泊名利的象徵,代表士大夫的氣節,
茉莉花一出,則百花不香。
茉莉花甚至成爲天香,與菩提併爲佛家聖物。
李三娘修道,是位女冠,卻也鍾愛茉莉花茶。
尤其是武家茶莊出的茉莉花茶那更是獨家絕品,只聞茉莉花香卻不見花。
“我一直好奇,爲何武家茉莉花茶只聞花香不見花?”李三娘問。
她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雖然一身道袍十分素雅,卻更添幾分別樣味道。
“武家茉莉花茶,是以綠茶爲坯,把炒制好的綠茶和茉莉鮮花進行拼合、窨制,經過數遍窨制後,最終使茶充份吸收了花香,然後再挑出花,只留香不留花,”
“武家茶莊香料茶、花茶數十種,我卻獨愛茉莉花茶這一種,”三娘說這話的時候,還特意凝望武懷玉。
含情脈脈。
曾經本來心灰意冷,可再回長安,再次相逢,尤其是家裡態度的改變,還有武懷玉也沒再那麼拒絕後,這不免又讓死灰復燃。
終究還是忘不了。
武懷玉拿起沖泡了片刻的茶盞,揭開杯蓋一側,放到鼻前輕聞,頓時芬香撲鼻,
武懷玉一般是不怎麼喝花茶的,但這種茉莉花茶確實好聞也好喝。
雖說工序煩瑣了點,但茶也極有特色,本來武家主打的是炒茶,綠茶紅茶等雖也品種豐富,但在長安,武家的炒茶仍只被少部份人喜歡,甚至也只能是中端茶,
但在茉莉花茶的幫助下,現在茉莉花茶等代表的花茶香茶,反而異軍突起,成功的殺入了貴婦人圈,成爲上流貴婦們的鐘愛,比起武家那些主推的蒙頂石花黃芽等有名的綠茶,反倒是綠茶中的另類茉莉花茶,倒先衝上了高端茶市場。
不得不說這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二郎真願意帶我去幽州?”
“嗯,你願意的話就一起去北地走走。”
“不會再跟在朔方那次一樣趕我走了吧?”李三娘凝視懷玉。
武懷玉有點尷尬,那次李三娘大膽表白,武懷玉卻是無情拒絕,甚至直接讓李德獎他們把她強行送走了。
“不會。”
“你怎麼改變主意了?”
“以前,我覺得我們錯過了,我不應當再誤你,”
“那現在呢?”
武懷玉低頭,聞着茶香,“順其自然吧。”
李三娘聽聞此語,直接放下手中茶杯,伸出手,握住了武懷玉的手,那雙纖細的手,有些冰涼,甚至有些顫抖,但她還是堅定的握住懷玉的手。
武懷玉擡頭看她,見她滿臉通紅,目光堅定。
也握緊了她的手。
一行淚從她眼中滑落。
“別哭。”
“我是高興,激動的,忍不住。”
武懷玉心被刺痛了一下,他知道他以前確實很對不起她,深深傷害了她,雖然他曾經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但如今回頭看,卻是錯了。
起身,
“別走。”
“我不走,”武懷玉繞到桌對面,坐到她旁邊,將她擁入懷中。
李清激動的幾乎要暈倒,被拉入他懷裡後整個人渾身僵硬的不能動彈,心跳的劇烈,卻感覺幸福無比。
“以後再不會趕我走了吧?”
“不會。”
兩人久久相擁。
經歷如此多的坎坷,兩人終於還是走到了一場,看着懷中的她,姿容纖秀,氣質淡遠。
比起初見時策馬揚鞭奔馳的灑脫,爲救父兄的勇敢,如今修道三年的她變了些,但不變的依然還是那美麗瀟灑。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這一天,李清一直握着他的手,生怕一鬆手他就走了,
直到天黑,都不肯放手。
“別走,好嗎?”
日落,黃昏,她滿是憂容,就怕這是一場夢,即將醒來。
“好。”
玉真別院裡,
李清留下了她,
雖然三年前她曾約武懷玉在這見最後一面,他沒有來,但今天他終於留下了。
星光爲媒,月亮爲證。
沒有張燈掛彩,也沒有賓客滿堂,沒有吹鼓樂隊,
有對方就足以。
半夜。
李清突然驚醒,大口喘着粗氣,
室內紅燭還在燃燒着,
映着牆上一張紅紙,還有上面那個大大的喜字。
她急忙扭頭,
看到了在呼呼大睡的他,
伸手,輕撫那臉,
很真實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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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夢。
武懷玉睜開眼,看着她怔怔坐那,滿頭秀髮披散,
“怎麼了?”
“這不是夢吧?”
懷玉輕笑,坐起,將她擁人懷裡,“你能聽到我的心跳聲嗎?”
“嗯,一下一下,跳的好有力。”
“那你能感受到我的體溫嗎?”
“嗯,好暖和。” “那就不是夢,夢裡是感受不到這些的。”
“睡吧,”
“睡不着。”
“那我給你唱個歌吧。”
“你不僅會做詩寫賦,還會唱歌嗎?”
“嗯,”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武懷玉清唱的是水調歌頭,雖沒有樂器伴奏,但在這個安靜的秋夜裡,這詩歌哼唱着聽起來卻很有味道。
李清依偎在他懷裡,聽着入迷。
這詩很美,歌聲也很好聽,
聽到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時更是徹底入迷。
“再多唱幾遍,好聽。”
不知唱了幾遍,她如小貓般在懷中已經睡着,發出輕輕的呼聲。
天明,
李清睜開眼就看到了武懷玉在看着她,笑了。
洗漱過後,
“一會去平康坊拜見下永康公和張夫人,然後再去務本坊拜見你阿耶兄弟他們,如何?”
李清紅了臉,有些害羞。
雖然期待着,可如今兩人真在一起,真要見父母,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麼,不願意帶我見你家人,還是不願意公開我們的關係?”
“不是,只是一時有些慌亂,你真考慮好了嗎?”
“我自然是已經想好了,”
“你不怕流言蜚語?”
“有什麼可怕的。”
“那你不怕樊娘子?”
“她能理解的。”
武懷玉握住她手,“你若是一時還沒決定好,也不用急,慢慢來。”
終究,她還是帶着懷玉去了平康坊,先去拜見了李靖和張出塵夫婦,雖然他們僅是她的叔祖父、叔祖母,但她從小是他們養大的,比跟父親還要親近。
李靖夫婦聽管事說三娘與懷玉來拜見,
有些意外,夫婦出來迎接,看到兩人竟然手牽着手進來的,先是錯愕,然後是欣慰,
李靖哈哈大笑,
武懷玉上前請罪,
“好好好,”李靖老懷大慰,並沒有半分責怪,反而十分欣慰高興。
“待北伐勝利後,我會向陛下請求並立三娘爲妻。”
李靖搖頭,“雖然魏晉以來,並立二娶者也不少,但終究有違禮制,更違國法,你們能走到一起,我們就很高興了,”
連張出塵也點頭,抹着淚扯着李清的手說能在一起就好。
“我只要能跟二郎在一起,並不在意名份,媵也好妾也罷,都行,就算不能進武家門,也願意。”
他們越是這樣說,武懷玉越是羞愧。
堂堂李靖的侄孫女,那也是李家的長房的嫡長女啊,做媵做妾那真是對不起,更別說讓人做個沒名沒份的外宅婦了。
“我現在進宮向陛下請求。”
“二郎你別急,”李靖叫住他,“本朝還沒有並立二妻的先例呢,大唐律也是明文禁止這樣做的,
你們也是之前錯過了,如今你便納三娘做媵吧,”
媵爲貴妾,也只能如此。
武懷玉還是決定試一試。
進宮面聖。
李世民見了懷玉聽了來意,很意外。
“你想要娶李靖侄孫女,要並立二妻?”
“請陛下恩准。”
李世民將手裡的一份奏章放下,“本朝無此先例,更有違制國法。”
“你納李三娘爲媵不行嗎,非要並立二妻?”
“納爲媵妾,對不起她,”
李世民有些不高興,“你也納了八媵十五妾了,好像還有兩外宅婦吧,現在李三娘你就說納爲媵妾就對不起她了?
那丘氏女、雲家女、樊家女等你就不覺得納爲媵妾對不住?”
“朕不可能爲你破此先例,你回去吧,好好準備北伐突厥,”
“你的官爵品階,可納八媵,你現在已有八媵,朕可以爲你和李三娘特許,讓你納她爲第九媵,但不可能同意你並立二妻。”
說完,皇帝黑着臉擺手,讓他退下。
武懷玉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退下。
李世民很生氣,不全是因武懷玉這無理請求,也還跟太子有關。
太子從樊川回來後,變化很大。
但有一件事情,太子卻沒變,那就是他依然不喜歡蘇氏,仍不願意接納娶蘇氏爲太子妃。
雖然長孫皇后親自出面,可好說歹說承幹都不肯。
這讓李世民很惱火,蘇氏是他跟皇后千挑萬選出來的,可承幹卻說看上武氏女。
太子那還沒處理好,這武懷玉又跑來要並立二妻。
皇帝心煩的甚至遷怒武懷玉,覺得是他這老師沒教好太子這個學生,甚至做了壞榜樣,更懷疑太子想娶武氏女,是武懷玉的心思。
晚膳時,李世民仍很不高興,
“陛下息怒,”長孫皇后勸說,“武懷玉可能也是因爲李三娘出身名門,怕委屈了她,何況她叔祖父乃是李靖,李靖既是武懷玉老師,現在也是宰相了,求並立爲妻,可能也是顧及李靖和隴西李氏丹楊房的臉面。”
“我看武懷玉就是野心太大。”
這話一出,皇后都十分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