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新年展銷會,就設在北市檀州街,幽州最熱鬧的商業街,改造之後更是熱鬧非凡。
沿街兩邊,無數的攤位,擺着各個商家的貨物。
就算大年初一,也無比的火爆。
幾乎每個攤位、店鋪前,都擠着許多胡人,也還有不少擠不過去的內地商人,好像這些貨都不要錢似的。
武家近水樓臺先得月,也是弄了許多店鋪、攤位,武家工商業的大總管趙義甚至都親自來幽州坐鎮。
“白糖,這種雪一樣的白糖,我們阿會部都要了。”
“憑什麼你們就都要了?你們奚人有那麼多東西換嗎?”
“我阿會部是奚族第一大部,幽州大都督都是我們奚王女婿,這裡白糖我們全包了。”
“我呸,你們奚王之女不過是大都督的妾而已,我們可汗還把可賀敦楊公主直接送給了武相公呢,這些白糖我們突厥要了。”
一羣胡商爭的面紅耳赤,武家白糖鋪子裡的掌櫃也是無奈,這海港封凍,運河結冰,白糖運輸受限,幽州存糖不多,可新年來的胡商太多了。
展銷會帖子一發,塞外各部胡商們爭着來搶,尤其是因爲這次諸蕃酋長們都來長安朝天使、拜大都督,帶着許多貴族來,也帶了大量的本族商貨過來,這本就是要來大交易一場的,現在展銷會好東西多,價格也還不錯,所有人都在爭。
白糖這玩意,早兩年長安的天子都沒見過,長安的白糖以前都是天竺商人販來的,黃黃的也敢稱白糖。
人家武家的老冰糖顏色都比他們的白,更別說白砂糖、白冰糖這些,那真叫一個白。
都說這玩意那是長安宮廷貴人和長安貴族們才享受的起的好東西,身份的象徵,
往牛奶里加點糖,或是往奶茶里加點糖,那味道妙不可言。
鋪子夥計們不僅能說,也會推銷,不停的給胡商們衝糖水,或是奶茶里加糖,又或煎個年糕然後蘸糖,
蕃胡們哪見識過這等好東西,尤其是聽說這是長安天子和貴族們才能享受的了的好東西,
立馬就察覺到其中的巨大商機。
長安流行的東西,那草原上肯定也是會流行的,長安天子喜歡的東西,塞外汗王酋長們當然也會喜歡。
什麼?
最次的白砂糖也要十文錢一兩?
是一兩不是一斤?
武家白糖分三等,每等又分三級十文一兩的屬於最便宜的那種,最貴的足要百文一兩,還得是開元通寶錢,不能是其它什麼隋五銖等。
比羊肉都貴多了,
甚至這價格絲毫不比長安的便宜,甚至還要貴,但武家也說了,武家在京畿三原的製藥作坊,在咸陽有製糖作坊,在嶺南、南中等地產的甘蔗,經過當地榨汁加工,煎成粗糖運到京畿再加工,在長安銷售自然是要便宜些,再運來幽州,幾千里路當然貴。
而且物以稀爲貴。
鬥鹽不過二三十文,便宜的白砂糖都要十文一兩了,相差數十倍之巨。
可越貴越稀有,買的還越多。
爭的越激烈。
許多胡商甚至看到商機,還想包貨,可其它胡商哪個肯。
你家奚王要吃?我家契丹汗不能吃,那我家突厥可汗也想吃呢。
反正都打着自家酋長的旗號,然後又來扯關係,什麼我家奚王嫁女給大都督了,那我家可汗還直接把可賀敦送給大都督了呢。
各不相讓。
然後價高者得唄,各自喊價。
但喊價也沒用。
“諸位,實在抱歉啊,這河海封凍運輸不通,長安的糖坊都沒有原料了,嶺南、南中都供應不上,我們現在每個月,也只能從長安那邊搶來一點點糖,
鄙號東家說了,也不能得罪了諸位,更不能厚此薄彼,這樣,爲保公平,限量發售,每家限買一點,讓其它各家也都先買點。”
“我們加價,限量太少了,我們要多買些,加價,價錢好商量。”
可惜加價也沒用,武家現在的白糖生意很火,但確實供應不及,首先還是原料問題,雖說有丘家段家馮家冼家等在嶺南、南中等地擴大甘蔗種植面積,加大粗糖產量,
可這買賣越來越大,但參與者也多。
武家掌握的是最後的脫色精煉加工這塊,但原料粗糖這些可主要在交州丘家、南中段家、嶺南馮家等手裡,武懷玉從他們手裡拿粗糖,是要拿一定量的白糖給他們的,
然後還要給一些朝廷和買,讓朝廷出手賺一筆,又得給皇帝內府留份額,他們既要自用也要出售。
再者就是外銷,給長安的胡商們,另外交州、廣州還有登州,那也是直接對外商交易的,包括以前賣白糖來給大唐的天竺商人,現在也開始買白糖回去了。
市場很大,產量卻只有這麼多,各家分,就供不應求了。
幽州這裡分到的份額更有限,武家乾脆也就飢餓營銷了。
“我們拿貂皮來換,拿珍珠來換!”
“我們用金子來換!”
“我們用名馬!”
“我們接受各種商貨交易,但現在確實貨只有這麼多了,望大家海涵。”
白糖鋪子前十分火爆,火爆的都要打起來了,要不是入城前收繳武器,而且這裡也嚴禁鬥毆,只怕他們早開幹了。
其它鋪子也一樣火爆。
冰玉坊的酒一樣受胡商歡迎,特別是那些烈酒,中原的貴族士人們大多喝不慣,更喜歡喝米酒,但胡人喜歡這些烈酒,北方天寒地凍的,這酒喝一口渾身來勁,那纔對胃口啊。
甚至傳說這烈酒還能治傷,外傷直接用這酒洗,能極大避免紅腫潰爛的可能,而用這烈酒泡上虎鞭鹿葺人蔘啥的玩意,據說更是大補。
鐵鍋、針線、陶瓷器。
茶葉、藥,
似乎所有東西都讓胡商們愛不釋手,
以前中原經常對蕃胡搞經濟封鎖,不跟他們貿易,偶爾互市,那也都是指定地方指定時間,商品等還有限制。
這次的幽州展銷會,可是完全不同的模式,好東西多,交易也便利,最重要的是還可以訂貨。
付上訂金,想要什麼可以訂購,甚至可以按要求訂製。
各種好東西琳琅滿目,感覺還很便宜,反正比起以前崔盧祖範等各家買到他們塞外的商貨,那真是便宜了好幾倍啊。
就算得自己來提貨,還要交稅,那也依然划算的很。
比起那些粟特胡商販賣的貨,價格就更親切了,那些該死的粟特胡,以往他們雖說辛苦在塞上奔走販賣,但賣的太貴了。
簡直是把他們當羊宰。
看看人家武都督,這麼多好東西,價格多便宜啊。
鐵鍋、木桶、陶盆、布匹、針線、鹽茶藥酒糖,啥啥都想要。
幽州大都督府。
武懷玉迎接了兵部侍郎崔敦禮一行,
新年正月初一,崔侍郎抵達,武懷玉提前知曉,但並沒有出城去迎接,甚至都沒到城門迎接,只在大都督府裡等他。
“崔侍郎一路辛苦了。”
“一路耽誤,讓大都督久等了。”
兩人見面,寒喧客套一番。
好在還有范陽盧氏等在一邊活躍氣氛,崔敦禮畢竟也是盧氏外孫。崔敦禮祖母是范陽盧氏北祖大房盧道約孫女,而盧承業祖父是盧道約的兄弟盧道思。
崔敦禮還得喊盧承業一聲舅公,
盧承業現在是安北都督府司馬,突利進京朝天子,他則來幽州拜天使,天使崔侍郎是堂姐的孫子,雖然崔敦禮父親不是盧氏生的,而是原配李氏所生,非續絃盧氏所生。
范陽盧北祖大房出自盧淵,因盧淵小字陽烏,故又稱陽烏房,與滎陽鄭氏北祖第六房的鄭述祖,這兩房都並稱高門,直到如今唐朝,也還有句俗諺,盧陽烏、鄭述祖,非斯二家,敦稱門戶。
崔敦禮家族博陵崔第二房,當年因被高歡殘害,僅餘三隻逃入關中,甚至還曾改姓宇文,但也因禍得福,成爲關隴名門,
現在民間有論門第者,甚至有把崔民幹列爲第一等,之前朝廷有次給勳戚百官配售沒收三階教寺田時,有司就把僅爲黃門侍郎的崔幹列爲了第一等。
皆因其出自五姓七家博陵崔,而第二房又因入關中幾代,成爲關隴豪門,既有山東舊士族的底蘊,又兼關隴門閥之貴,一時成爲天下士族門閥之首。
爲此還惹的李世民大怒。
龐孝泰見到武懷玉,也沒管崔敦禮以及盧承業等一衆人的目光,上來就是一番大禮參拜,直接跪拜,甚至還吻了懷玉的靴子,
“門下走狗小的龐某拜見恩公!”
“這是做什麼,龐將軍趕緊起來。”
龐孝泰讓武懷玉很佩服的地方有兩個,一是他雖很年輕,卻已經生了十八個兒子,個個都還挺勇武,二就是他這豁的下臉,能夠緊緊抱着武懷玉大腿,哪怕現在是左領軍翊府中郎將,還賜紫袍金魚,依然見面就跪還親吻靴子。
崔敦禮看了想發作,你堂堂朝廷副使,跟隨來調查幽州軍功的,可你上來就這姿態,那還怎麼公平公正。
龐孝泰被武懷玉拉起,笑着打斷了崔敦禮張口要指責,“崔侍郎剛纔喊盧司馬舅公?
盧司馬妹妹盧三十五娘現在是武公的媵,那崔侍郎是不是應當稱呼武公爲姨公?
我這沒論錯吧?”
祖母的堂妹,叫姨祖母,姨祖母的丈夫叫姨祖父或姨公也沒錯。
“公是公,私是私,剛纔公的招呼打過了,這私禮也還得見一見的嘛,對吧,崔侍郎。”
崔敦禮黑着臉,衝武懷玉叉手,不太情願的叫了一句,“見過姨祖父。”
“哈哈哈,這各家聯姻,親上加親,真要論也是論不清楚的,還是各論各的好,崔侍郎叫我二郎便行。”
山東五姓七家,時人稱其貴者,又細分爲四十四家,其中博陵崔有八家,而范陽盧氏共有十五家,其出自北祖房四家和北祖帝師房六家都在其中。
“朝廷派崔侍郎來覈驗野狐嶺戰功,某早已接到旨意,並已經讓各部做好配合工作,崔侍郎有需要之處,儘管吩咐,我們幽州上下全力配合,”
武懷玉這般配合的態度,倒是讓崔敦禮有些意料之外的。
“我想先召見饒樂都督李可度者和松漠都督李摩會,以及北安都督府長史李攝圖,向他們宣讀聖人旨意。”
“好,我馬上派人請他們過來。”
氣氛變的有些微妙。
崔敦禮坐在那還是忍不住問道,“翼國公身爲朝廷邊臣大將,到任幽州後,先後納范陽盧氏女爲媵、山後首領高榮女爲妾,又從草原帶走前朝和親突厥的突利可賀敦楊氏回幽州,現在又沒先請示朝廷,便納奚酋可度者和契丹酋摩會的女兒、妹妹爲妾,
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適,而且這裡面是否有強迫之意,還希望翼國公能夠給個詳實的解釋。”
懷玉微微一笑。
“崔侍郎說的這件事情,其實我建議你去詢問幾位當事人,高三十五孃的兄長盧參軍現在就在這,一會可度者和摩會也會來,都可以當面問他們。
當然,若是你想再聽聽我那幾個媵妾的原話,我也可以立馬請她們來與你當面談談。
楊娘子也住在幽州羅城,也可以馬上請來的,到底真相如何,當面一問便知麼。”
武懷玉不急,龐孝泰倒是急了,“崔侍郎,朝廷是讓你我來覈驗將士們的軍功,好早日頒發賞賜的,可沒讓你來多管閒事的吧,人家一個願嫁一個願納,你說你這是吃飽了撐着要橫插一腳?”
龐孝泰這中郎將,絲毫沒把崔敦禮這兵部侍郎放眼裡。
論品級,其實左領軍衛翊府中郎將跟兵部侍郎都是正四品下,職級一樣,當然,兵部侍郎論權柄肯定比中郎將要高,
畢竟長安城中郎將有二十個,還沒算太子六率裡的十個從四品的中郎將,但兵部侍郎卻僅有兩個。
不過中郎將並不歸兵部侍郎管,龐孝泰要不鳥他,崔敦禮也只能乾瞪眼。
“我身爲聖人派來幽州的官員,對於發現的問題,有責任問詢,然後奏稟聖天子。”
“其實我納媵妾,都有事先稟奏過天子,納盧三十五娘爲媵,也向禮部上報,還拿到了媵告身才迎接她過門的。”武懷玉不緊不慢,“至於說楊娘子那事,我也早向聖有詳細稟明過,聖天子也給我和楊娘子都手書回覆,讓我今後好好照顧楊娘子。”
“不知崔侍郎,可還有其它疑惑否,不如一一問來,我現在就一一回復你。”
氣氛變的凝重。
可崔敦禮仍還是又問,“我剛來便聽聞幽州要對北山奚用兵,還要徵召奚、契丹、突厥諸部從徵,此事可曾有先請示朝廷?”
“崔侍郎聽錯了。”
“難道沒有此事?”
“有,但不是幽州大都督府要對北山奚用兵,是安東都護府要對北山奚討伐,此事在都護府職責之內,小事一樁,份內之事也。”
“不過也請崔侍郎放心,此事都護府已經向天子和朝廷奏報了,得到准許後纔會出兵。”